第2章
“大夫,姑娘怎麽樣?”
七枝守在床前,惴惴不安,見大夫把完脈立刻着急問話。
聽見終于有動靜傳來,寶碌在簾子外頭趕忙豎起兩只耳朵。
宋清玹已經沒有一絲力氣了,臉色蒼白,嬌軟無力地靠在沈韞胸前,呼吸緩慢,脆弱的好似折柳。
這麽一凡折騰下來,她的身子被痛的激起一身冷汗,小臉上又是汗津津的。
恢複正常的沈韞,同她記憶中溫柔的那個人別無二致。
他拿着濕帕子替小姑娘仔仔細細清理完脖頸處的汗液,随手丢回盆子裏頭,也擡眸看向年邁的大夫。
氣氛一時凝住。
沈韞也并未催促,見一時無話又低下頭關切看向懷裏女子,小臉比起剛才已經稍有點血色,伸出手探探小姑娘臉頰與蓋在被子裏的身子,冷汗已排幹淨,想來無大礙了。
老大夫定了定神,捋捋下巴處白花花的胡子,細細斟酌一下語言,才開口,“姑娘身子沒什麽問題,氣血通暢,脈象平穩。”
老大夫輕咳一聲,“姑娘可是憂思過重?”
七枝一臉不贊同:
“憂思過重?我們姑娘平日裏只會憂思外頭什麽時候才辦節會。”
聞言,宋清玹惱了。
本安安分分窩在沈韞懷中,半點也呆不住了,即使虛弱着也忍不住想要爬起來捂住這個臭丫頭的嘴。
絮了一絲力氣,撐着沈韞的胸膛正要擡起身子,就被沈韞壓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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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鬧,你乖些。”
安撫好懷裏人,沈韞對上大夫的眼睛,“抱歉,您老繼續說。”
老大夫摸着下巴,“其實無甚大礙,調養幾日就好了。”
七枝顯然不放心,還在一旁叽叽喳喳:“大夫,您可得再查查!是不是其他什麽毛病?今日姑娘可把我吓壞了!”
她自個兒開始琢磨:“許是昨日吃多了?嗯……姑娘前日也吃得多……”
前日裏姑娘是去了哪家鋪子?七枝嘆氣,她記性不大好,記起來頗有些吃力,日後需拿本子寫下來才是。
“前日是去了八珍玉食樓。”寶碌立刻在外頭揚聲道:“姑娘前日胃口好,點了五籠小籠湯包!轉頭又去了旁邊小巷買了糕點。”
宋清玹悄悄挪動了一下腦袋,把臉藏在沈韞衣襟裏。
罷了罷了,氣死她好了。
“咳咳,行了。”
沈韞看着眼前渾圓的腦袋,嘴角沁着一絲笑意,“多謝大夫。既然身體沒事就不再耽誤大夫了。”
“那老朽就先行告退了。”那老大夫拱了拱手,起身離去。
沈韞點點頭,“您老慢走。”又喚寶碌,“帶人去領賞。”
……
宋清玹床上修養了一日,翌日立馬爬了起來。
在她記憶中,這座宅子雖然是沈韞的,沈韞會常常過來看望她,但并不怎麽在此處過夜,大多數時候會回丞相府邸休息,有時候忙的緊了,就住在政事堂也不是不行。
又想到昨日,小臉一熱,宋清玹有些惱,這日頭毒的很,天氣愈發炎熱,攪得人不安生。
摸摸紅潤的臉蛋,壓下熱度,她無聊得開始扒拉發尾。
可是如今,沈韞毫無顧忌搬進來,安排護衛,買婆子,置丫鬟小厮,俨然打算長居。
沈韞最是知文達禮,還未成家便自立門戶,這般亂來,沈老夫人竟也沒有攔着麽?
昨個兒沈府有事,沈韞回去了一趟,沒帶上寶碌。
于是今早向寶碌打聽阿爹阿娘的下落,卻半點消息都套不出來,他支支吾吾,閉口不談,只說自己不太清楚,讓問主子爺去。
記憶與現實的偏差,是從宋家出事開始。
走向一點一點偏移,失之毫厘差之千裏,環環相扣,每一個不同的決定,都讓結果截然不同,而沈韞是這所有事情的唯一推手。
她腦子清醒過來,不光發現記憶對不上,她看着沈韞,總是覺着哪裏怪怪的。
趴在沈韞書房案桌上,止不住哀嘆連連,政事堂事務就這般多麽?人怎麽還不回來?真叫她好等。
“吱呀——”
嘆息之際,正巧書房門被從外推開,清玹立馬起身,探頭看去。
人未至話先到,“看來你身子已好全了,今日在府裏頭折騰了一天,不累麽?現下又來折騰我了。沒個消停。”
沈韞話雖帶三分責備,臉上還是一貫的溫和,步履不停,徑直朝人走去,宋清玹十分有眼力見地起身讓位,立在一旁,看起來乖巧得不行。
沈韞從懷裏拿出一封信件放在案桌上,“母親托人送過來的。”
慢慢悠悠端起清玹為了讨好他特地泡的茶抿了一口,酸她“虧你還記得我愛喝什麽。”
知道有消息她立馬放下心來,邊拆信件邊忍不住的說:
“沈韞哥哥這聲母親叫得真是順口極了,要不是七枝告訴我,我還以為我們成親了。”
沈韞微笑放下茶杯,十分篤定,“遲早的事。”
信件內容并不多,大抵都是一些日常瑣碎,阿爹不大聽話,現在局勢這麽危險還又偷偷跑出去買了點酒回去,沒藏好叫阿娘給發現了,明明上次就已經發過誓再也不出去了,把阿娘氣的不行,罰爹爹睡上三日地板。
還有,阿爹阿娘說想她了。
宋清玹把信件收起,“沈韞哥哥,我什麽時候可以去看看我阿爹阿娘?”
案桌上公文堆積如山,處理好手頭上這份,沈韞又接着拿了一份,頭也沒擡,
“不急。京都城到處都是巡捕,現下還不安全。七枝就沒有告訴你,我帶進牢裏去的替身早就被發現了麽?因有我在外頭壓着,才遲遲未大肆宣揚搜捕。”
“怎麽會?!明明……明明就好久都未暴露!”
話音剛落,宋清玹愣住了,她……為何敢這般肯定?
沈韞握筆的手一頓,在公文紙上劃拉出一道長長的墨痕,暈染開來好似猙獰惡鬼在張牙舞爪,讓人觸目驚心。
他放下筆,終于從小山般高的公文堆裏擡起頭,疲憊地伸手按壓眉心,一臉探究看向宋清玹,“荞荞,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去房裏好好休息一下,我忙完了去看你。”
沒再接話,她失神地點點頭,一路回房都是悶悶不樂的,她找不回心裏那件重要的東西了,但那樣東西好像就一直在冥冥之中逼她去找答案。
可是她要怎麽捉住?
坐在房裏打瞌睡的七枝被一聲輕響驚醒,立馬起身迎上去,“姑娘,您之前訂的話本子剛送到,奴婢都給您分類放置在案幾臺上,宮廷一類,市井一類,江湖一類,您最歡喜的那篇單獨放在最邊上。”
罷了,宋清玹撇開腦海裏繁雜的思緒,笑着誇獎道:“七枝,做得好。明日帶你雕小人兒玩。”
七枝歡歡喜喜得應聲。
待沈韞從書房忙完天色已暗下來,府裏頭燭燈早早就點上了,正值盛夏,晚間有涼風刮過,曲折長廊之上,整整齊齊懸挂的一排兔子燈随風搖曳的歡快。
這是花燈節時荞荞拖着他兩個人一起做的,但其實基本上他一個人包攬了大半工序,荞荞在一旁跷着腿監工。
“沈韞哥哥真厲害!”
沉浸于回憶裏,不知不覺就到了。
推門進去的時候,下人正有序不亂上晚膳。宋清玹還仰躺在美人榻上捧着話本子看得正酣,興處咯咯笑,哀處兩聲嘆息,溺泡在故事裏無法自拔。
沈韞示意下人們不要出聲,立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看得好笑。
“肚子不餓麽?”
清潤的嗓音傳到耳邊,宋清玹立即将手裏的書随意一甩,整個人就撲到沈韞身上扒拉着他,美人榻霎時被冷落,只餘話本子孤零零落在那,紙張嘩啦啦被風吹得作響。
纖細的手臂挂在男子脖頸,揚起漂亮的小臉歡歡喜喜迎接,“沈韞哥哥,終于忙完啦”
抱住送上來的香香軟軟的身子,沈韞眉梢一挑,這是打算用懷柔政策了?
将小姑娘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後,“今日折騰了這般久,用完晚膳早點歇息。”
宋清玹乖乖點頭。
夜間,宋清玹多了個心眼,使喚七枝不知從哪裏抱來一床冬被,沈韞洗漱後就見着床榻被一分為二,她趴在最裏頭翻話本,“沈韞哥哥,我們還沒成親呢,還是得避嫌呢。”
沈韞倒是未置可否,一聲不吭熄燈上榻。
哼着小曲兒晃着腳丫子,哎呀,今日的話本子可真精彩,宋清玹歡快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