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純純的夫妻情誼
馬蹄塔塔,車輪在泥路上劜出滾長的印子,載着沉重車廂,嘎吱作響。聲響輕微,淹沒在千萬将士的行軍聲中。
而此刻,舒适的車廂內,氣氛同樣沉重,空氣好似都要凝結,長相俊俏的兩個少年少女誰也不說話。怪異的是這樣沉默的兩個人,卻緊緊擁抱着,水裏的鴛鴦都不如他們挨得緊。
宋清玹坐着發了一會兒呆,卷長鴉黑的眼睫下垂,視線裏,少年兩只修長的胳膊死死扣住她的腰。
而在她看不見的盲區,小将軍玉瓷一樣的手掌鼓起青筋。
長路颠簸,不免晃蕩,一地的茶盞碎片、木屑殘渣在車廂裏滾來滾去。
眼角餘光瞥過,少年幹脆地伸出一條長腿,一掃一邁,清理出一片幹淨地兒。事畢,也沒将腿收回,直接攔在了宋清玹小腿前,将姑娘徹底圈禁在他的領地範圍內。
手和腿都不閑着,而這樣的姿勢是極其別扭的,偏偏他還倔強着不肯将頭顱轉向宋清玹這邊,死犟得要命。
“咳,你這樣不舒服吧,要不,你将我放開?”宋清玹好聲好氣同他商量。
尉遲禁木着臉:“我舒不舒服同你有什麽關系?”
“唉,你這人度量當真要如此小麽。”
他冷哼:“度量大又如何?不大又如何?與你又有什麽關系?管的甚寬!你是我娘子麽?只有我的娘子可以管我。”
施舍一般将頭顱稍稍、小小地,朝宋清玹這邊微側了一點點,保證他可以用眼神斜睨她,到角度就立馬停下。
好似側多一些,他就要吃大虧:“至于旁的不相幹的女人,莫要挨我!”
“……”這語氣,這矜貴的架勢,如果不是他雙手還扣着她,宋清玹還真信了。
宋清玹才不同他胡攪蠻纏這些沒用的,她如今性子好了許多,不過包容一個小小的将軍而已。
她小聲地勸他道:“我怕你難受。”
Advertisement
“哼。”尉遲禁挪動身子,又擠了擠她,更加壓榨她所剩不多的空間,毫無喘息餘地。好似是更加生氣了。
背地裏,漂亮的鳳眸冷凝依舊,只有嘴角誠實地微微上翹,幾不可見。
宋清玹可看不見這些,她幽幽地嘆息,心裏煩惱,不知道他要同她氣多久呢?
此後一路再未說話。
內城離外城是有些距離的,少說要行上六七個時辰。宋清玹昨夜因着擔心戰事,遲遲未能入睡,此時不免犯困,在車廂輕微的晃晃蕩蕩中,眼皮子漸漸阖上。
腦袋一歪,靠在身子一側的結實臂膀上睡着了。
少年這時才調整好別扭的坐姿,小心翼翼的,不想打擾到熟睡的姑娘。
飽滿的臉頰肉蹭在他臂上,他不禁垂眼,睡夢中的她漂亮乖巧,又安分,起碼這張小嘴不會說出傷人的話來。
那句否認的話好似還在耳畔盤旋,少年眼中染上一絲幽怨,她什麽時候才能說真話呢。
指尖點過她的鼻尖,一路下滑至紅潤的唇肉,又軟又嫩,指腹忍不住輕輕壓了一壓。
愈看愈着迷。鳳眸流轉生光,閃過狡黠,掌着她的腦袋在她唇邊印下一個吻。他來回厮磨着騷動的牙關,拼命克制着想要咬唇的欲望。
“這一回,第一個親吻,定要讓你先吻我才算公平。”
向來沒有人欺負了他最後還能有好果子吃的,他不免壞心眼地想,就算是心愛的人也是一樣,他要懲罰她,她必須哭着鼻子來跟他低頭道歉,到時候原不原諒她嘛,憑他心情喽!
于是直到軍隊到達外城營地三天了,尉遲禁再也沒有同宋清玹說過一句話。
戰事還未開始,北夷大軍在路上,現下要緊的是排兵布陣、訓練将士。小将軍忙得很,沒什麽空理她。
宋清玹表示很能理解,自覺不去打擾他,就導致她一直沒發現,有人在刻意冷落她。
怎麽住?怎麽吃?這些都可以問引泉。
主将在營地裏有獨立劃分出來的院子,一直駐紮在營地的将士早早就拾掇幹淨了。宋清玹一個姑娘家,自然是與小将軍同住的,兩間屋子挨得很近。
小将軍知道她已經習慣每日早起去醫館上工,她的作息十分固定,他特意守着時辰出屋子,兩人總能碰上。
宋清玹很自然地同他打招呼:“早啊!小将軍。”
清高的少年餘光都未曾掃過一下,頂着他張頂頂精致的臉,目不斜視越過她,一雙鳳眼冷冷淡淡。實則心裏爽翻了天。
宋清玹聳聳肩,不觸他黴頭,也沒将這個事放在心上,轉眼就忘。
她也有事要做的,她向引泉打聽了營地中軍醫的位置,每日要去報道習業,她可不是個閑人。
這般沒心沒肺,小将軍嘴巴差點氣歪掉。
厲害,厲害,她可真是厲害極了!
良月,某日晚間,天晴,宜采風宜行善。
英勇機智的小将軍立在距離屋子不遠的房檐下,身姿挺拔,一眼望去,渾身說不出的氣度。尤其是在身後引泉的襯托下,顯得格外俊俏。
等瞧見宋清玹的身影時,他才裝模作樣地走動了起來。
引泉皺巴巴着臉,大聲叫喚着,用此生從未有過的音量:“主子!這傷您可不能不治!萬一日後留下後症可如何是好!您如此優秀!相貌還如此出衆!怎能不好好愛惜自己!全郦城的百姓都指望着您呢!”
“……”
少年額角青筋已經在忍不住地抽動了,蠢鈍如豬的家夥!浮誇至此!
他強行忍着踹人的沖動,将流血的胸口挺了挺,他難得今日穿得一身白衣,猩紅的血珠子從傷口溢出,将胸前的布料染紅了一小塊。
少年冷眼蹙眉,甩開身後不停叫喚的引泉,大步快走回自己的屋子。
一聲重重的關門聲響徹天地,宋清玹已經立在廊下。
“引泉,怎麽回事?”她趕忙上前扯住企圖拍門的引泉,問道。
“姑娘,你總算回來了,快勸勸主子吧!主子訓練時不慎傷着了,唉,那大的傷口不處理可如何是好?”
聞言,宋清玹擔憂地望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心裏揪着,“你下去吧,這裏有我,我勸勸。”
“唉!那可太好了!姑娘可一定要好好同主子說。”
宋清玹應聲點頭。
引泉一臉欣喜,轉身正要走,宋清玹猶豫半響,還是叫住他,委婉地說:“今日這衣裳不太襯你,下回還是不要穿了。”
引泉幹幹笑兩聲,腳底抹油趕緊溜了。唉,沒他什麽事了,這一身被迫上身的破爛衣裳回去就立馬燒了。
屋內。
少年閑閑靠坐在坐塌上把玩着手中鋒利的短刃,一臉得意,尤其是在聽見屋外女子溫柔的輕哄聲時,揚起嘴角,無聲得笑,笑得愈發恣意。
還不夠,一點也不夠,再多說些好聽的話來,讓我高興了,才放你進來,才允許你見我一面。
宋清玹絞盡腦汁,能哄得好聽話都說了一遍,裏面依舊毫無動靜。
“既然這樣,那你先歇息吧,我明日再來替你看看。”
少年臉色猛地冷下來。
“咚——!”一聲巨響,又不知是什麽東西遭了他的殃。宋清玹心想,小将軍這個壞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一改?這些木材多昂貴?
“門闩未落。”少年聲音冷冽如千年寒冰,幽幽傳到耳邊。
宋清玹頓了一頓,旋即推開房門,緩步走進。
屋子裏點了很多燭臺,躍動的燭火将屋子照得很亮,屋內所有皆能看得一清二楚,包括少年郎流暢漂亮的背部肌肉線條。
他背對着她側身坐在榻上,染血的衣裳淩亂地堆在地上。
宋清玹眨眨眼,心跳快了一瞬。
她慢慢走過去,在少年面前坐下,面對着他冷凝的臉,不知要說些什麽。
傷口并不深,淺淺的一條,她松了口氣,只是染血的衣裳看起來有些吓人罷了:“你先等着,我去拿藥。”說着,就要起身。
少年瞬間捉住她的手将人給拉下,不知從什麽地方拿出藥粉,以及一些處理傷口、包紮傷口的物件,直接丢進她懷裏。
宋清玹默不作聲,乖乖替人處理起來。
少年流暢的胸肌也是同樣的漂亮,白皙泛着光澤,薄薄一層,不過分誇張,也不會顯得幹瘦。這樣的胸口有傷是很可惜的。
“你是将軍,更要小心一些,保護好自己,這次或許幸運,傷得不重,那下回呢?”
宋清玹手上不停,嘴上也絮絮叨叨念了他好久。
“我若不是将軍呢?”他問。
她想也沒想:“那更要愛護自己,你本身就足夠貴重。”
他黑沉沉的眼裏瞬間泛起光,比皓月星辰更耀眼,奪目又動人。
垂下眼簾,小心翼翼掩飾着眸中的光彩,兇巴巴地說:“夠了,我哪裏還能信你,慣會騙人!”
哄他的話已經可以信手拈來,宋清玹頭也不擡,張口就說:“你生得那麽好,又那麽有本事,做什麽都是頂頂出衆的,是世間難尋的少年郎。不管往前數還是往後數,再也找不出另一個。”
“哼。”他最受不住她的好聽話,嘴角揚起的弧度都要到天上去了。
小将軍喜笑盈腮,不禁感到很是煩惱,這女子分明就是喜歡自己喜歡得不行,偏偏非要同自己玩嘴硬這一套。她是喜歡像這般推推拉拉麽?
可是他不樂意玩這個啊,他只想要一段純純的夫妻情誼罷了。
他可以玩弄統領上千上萬将士的主将,卻難以勘破她的心。
啧,小媳婦兒好難懂,比兵書,比戰場形勢還要複雜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