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定情信物”
大戰在即,外城戒備十分森嚴,城門已經限制百姓出入,城裏各個角落的守衛防範更是密不透風,皆以做好了殊死一戰的準備。
尉遲小将軍是郦城的守護與信仰,軍民一心,人在城在,人亡城也亡。
南蠻是小國,本國生意并不好做,自南蠻歸順朝廷以後,在此來往通商的生意人有不少,郦城民風淳樸開放,大多數的百姓都十分樂意接納異族人,所以有一些南蠻人是幹脆紮根常住。
戰争的消息傳得很快,這些生意人早已趕在封城之前匆匆撤離了郦城。
而那些被本族驅除出去的少許南蠻人是回不去的,他們則是逃到了郦城內城,哪怕外城破,也有足夠的時間接着往下一座城池繼續逃命。
所以這時候在外城見着身穿異服的南蠻人是相當怪異的,這裏并不是他們的家,他們很難有與之共進退的決心和毅力。
更何況此時哪來的閑心當街賣玉?
尉遲小将軍已經巡城檢軍整整兩圈,歸來,這紮辮老頭還在原地打坐擺攤。
只單單賣一對玉,半天也沒賣出去,生意不是一般的慘淡。
小将軍瞧着就想嘲笑一番,那聳眉落眼的倒黴模樣,倒是有些眼熟,同他的小心尖尖兒有幾分神似。
只是阿宋小模樣生得比這老頭漂亮萬倍罷了。
“老頭兒,怎麽賣?”少年閑庭信步般走上前,鳳眸散漫一撇。
那是兩枚朝向相反的白色勾玉,潤澤通透,十分的漂亮。
不應當賣不出去。
“一對開價多少?”他又問道。
紮辮老頭其實已經在此處賣了好幾日,頭一日就有不少人來問價,皆是一聽就搖頭離去,而後愈發慘淡起來,連問價的人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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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琢磨着,這地皮多半是風水不好,正打算明日就挪一挪,尋一塊富貴處。
遠遠就瞧着這少年了,一身氣度,很是打眼。
一步一步走近,模糊中也能斷定這少年必定清貴不凡,老頭就曉得,這準是他命定的“冤大頭”了。
老頭提起精神,笑得谄媚,瞪大了眯起的眼睛,仔細瞧着少年。這位貴人近看,眉眼口鼻無一處不精貴,生得是出奇得好。
有貴客,他本應當高興才是,意外的,眉眼剎時又聳落下來。
晃着手趕人,幽幽長嘆一聲:“走吧走吧,這玉不賣你。”
“咦,你這老頭真是不識好歹!這個關頭,還有誰來買?有人問你就已經要偷着樂罷,怎還挑剔起客人來了?怪哉!”引泉還是頭一次見這樣賣東西的。
往常來說,眼高于頂的小将軍或許早就掉頭走了,好玉哪裏都有,難不成只他賣的最好?
許是老頭的異族服飾容易讓人覺着有股神秘的氣息,也或許是眼緣,這成雙結對的勾玉,他莫名地就想要得到。
少年沒走,破天荒的,蹲下身又耐心詢問。
近看這勾玉更通透,毫無雜質,他忍不住上手觸摸,冰冰涼涼,格外舒适。
把玩、佩戴皆可。
老頭撓了撓腦袋,一時不知如何拒絕,因着他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他們南蠻人生來就有種敏銳的直覺。
斟酌半響,勉強組織好話語:“我看你呀,也年紀尙小,這對勾玉該是給有緣的有情人,小小毛孩子就別插一腳了!”
“你這老頭,既拿出來變賣了,還說什麽有緣,胡扯不是?”引泉無語至極。
有情人?
尉遲小将軍鳳眸一亮,想得到它們的欲望更加強烈。
“你賣給我,我不僅給你雙倍的價錢,還會派人護送你去郦城內城,分毫不收。”少年目光灼灼。
“這……”這實在是挑戰他身為南蠻人的操守,老頭動搖了。
操守和快活,那還是快活吧。老頭咬緊牙關:“行!”
老頭忍不住在心裏快樂地自我厭棄,倒也不怪南蠻會驅逐他。
他們南蠻因善“術”,外人覺古怪,多稱邪術,但其實他們南蠻人自小便信奉神靈,相信世間的因果循環,遵守上天賜予的“神覺”,比哪一國國人都要來得老實本分些。
“神靈産生于勾玉之中,是靈之間聯系的器具,我們南蠻族傳說佩戴之人将有幾世的姻緣緣分。”老頭喜滋滋收着引泉遞來的銀兩:“可要小心,別給了不該給之人。”
少年拿起瑩白的勾玉,他直勾勾地看着,紅繩垂着玉不停搖晃,在空中蕩起漂亮的弧度。
耳畔、心裏皆是那句“佩戴之人将有幾世的姻緣緣分”,鳳眸極亮。
……
大半夜的,宋清玹猝不及防就被少年撸上屋頂,看星河燦爛。她心裏是崩潰的。
上一秒她還在暗暗驚嘆今夜小将軍的安分,乖覺上藥,一點兒也沒鬧她。
除了那雙亮得要吃人的眼睛,盯着她眨也不眨,嘴角挂着的笑容美得不行。
他湊近她神秘兮兮的說:“給你看樣好東西。”
轉眼,三兩下就擁着她躍上屋頂。
夜深,涼風起。
宋清玹瑟縮一下,少年立即抱緊了她,側了側身子,替她擋住不識趣的風。
“還冷麽?”
她慢慢搖頭,少年人身子火熱,他又向來好動,比旁的男子還要熱上幾分。
況且只不過是剛從暖和的屋裏出外頭,又在“天上”飛了幾下,初初有些受不住,現下那股勁已經過去了。
宋清玹伸手阖上少年虎狼一般的眼睛,他已經這麽瞧着她一整晚了。
他笑着拉下這雙白皙的柔夷,捏在掌心揉搓着把玩。
她想試着掙脫,未果,他玩鬧般瞪了她一眼,手上力道也順勢加重一分,于是作罷,也就任他去了。
今夜的星河很美,宋清玹看着就入了神。有一瞬間,她在想,在遙遠的京都,那個人,現在過得怎麽樣?他好不好?
有沒有成親?
她軟下身子,以為自己會向後倒去,背脊觸着的卻是另一個人挺括的胸膛。
瞬間回過神來,眨眨眼,将眼裏的酸澀壓下去。
“這裏的每一夜,都似今夜般,降河爛漫。”尉遲小将軍喟嘆着,下巴輕輕抵近她的頸側,埋頭舒服地蹭了一下。
宋清玹猶在失神中,忽然胸口感到一陣冰涼,她垂首看去。
一塊很漂亮的白色勾玉。
“這是什麽?”
“定情信物。”是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都能讓我找到你的信物。少年狹長鳳眸泛起滿足的笑意,眼尾迤逦,一片春情盎然。
宋清玹愣愣得将勾玉攥在手心,涼涼的勾玉浸染上少女馨香。
突然,她的另一只手被小将軍捉住攤開,是一枚一模一樣的勾玉在她掌心。
“你也幫我戴上。”他說。
少年灼熱的眼眸盯緊了她,盯得她頭皮發麻,動彈不得。
好半響,沒有動靜。
他眼裏的光一點一點熄滅,牙關咬得死緊,掌心已經掐出了血。少年極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
宋清玹不敢擡頭看他的眼睛,倉皇着垂下了頭。
“阿宋。”少年突然喚了她一聲:“看着我。”
宋清玹抿着唇,嘴唇泛白。勾玉在她的掌心汗濕,她沉沉地呼吸,像是突然做了什麽決定,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腕。
少年炙熱的愛誰能拒絕?
她拒絕了一次,還能有力氣再拒絕第二次麽?
要不要再頭腦發熱,不管不顧一回?
當然是要!
宋清玹抖着手,将勾玉戴在了眼前人的脖頸上。勾玉足夠好看,挂在漂亮少年的脖子上尤其是。
尉遲小将軍俊臉都快要笑爛了,一口白森森的齊整牙齒在夜幕下明晃晃得耀人眼球。
“怎麽還哭了呢?”他動作輕柔将姑娘眼角的淚拭去。宋清玹拍開他的手,自己極其粗魯地徹底擦淨洶湧流下的淚珠子。
她捧着少年的臉,沖過去對準他的唇重重地吻了一下。
他“唰”得一下,從頭頂紅到後腳跟。
今夜太夢幻,猝不及防,尉遲小将軍還沒有努力,就實現了在馬車上的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