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心肝兒
月沒參橫。
門窗皆是大開着,院子裏的花草清香攜風鑽了進來,伴着沁人心脾的香氣,宋清玹攤開一本醫書細細抄記。
“咕嚕——”
什麽東西滾到了她的手邊。
她稍稍分出心神,有人往她的窗前案幾上投擲了一顆石子。黛眉微蹙,含着一絲被打攪的惱怒,撚起石子砸了回去。
石子落地無聲,似是滾進了繁茂的草叢,又像是被人以手接住。
因為不消多久,那顆石子就又回到了宋清玹的手邊,位置大差不離。
“幼稚。”她莞爾一笑,嬌聲嗔道。
月色透過樹隙傾瀉進來,勾月狀的卵石光滑瑩潤,安安分分靜置在一旁。
宋清玹紅着臉将它挪至窗欄上。
再垂首時,醫書上的一筆一劃都在眼底飛舞,偏偏不成字。
她嘆息着合上醫書。他可真讨人厭,總是要來尋她,擾她,攪得她心神不定,好不安生的少年郎。
“小将軍?”
無人應答,唯有青枝綠葉沙沙作響。
咦?或許不是他?可她想不到其他人了。況且……旁的人,怎麽會将卵石送人啊,挑的還是這樣的形狀,分明就是想要提醒她些什麽。
她咬唇,有一點點羞澀。他怎麽這樣壞,她雖是比尋常姑娘家面皮子厚上些,但也是禁不住這般的大膽調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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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玹想關上窗,不理他了。
可是很快,不待她起身,一枚又一枚卵石被少年以輕巧的力道丢了進來。也不曉得這個人每天都那樣忙了,倒是還有閑心做多餘的事情。
卵石被她排成一橫排擱在窗外。
“嘎吱——”合上窗戶。
燭火明滅間,少女柔美窈窕的身影映在窗紙上,光着瞧着影子,藏在樹後的少年心裏軟成一片。
“怎麽還不讓人看了?”他不滿意道,三兩快步走過去,急急拉開窗戶。
固執地将彎月卵石重新擱回去,長眸流光點點,直盯着少女瞧。他以前也愛看她,但宋清玹從未如此不自在過。
“你怎麽不來看我的胸口了?”他又抛出一個問題。
迎上少年烏黑發亮的眼睛,宋清玹感到羞恥:“誰看了!”
尉遲小将軍沉默着,手腳飛快解開衣裳,大大方方赤着緊實的上半身,瑩白剔透的勾玉墜于脖頸,他一手撐着臺面利落躍進屋裏。
阿宋總是口不對心,就在剛剛,眼睛還往他漂亮的腹部掃了好幾眼。
宋清玹來不及反應,驚呼聲咽在喉嚨,悶悶地一聲,吞進了少年熾熱的懷抱裏。
他眉眼彎彎,擁着心上人深深吸了一口:“阿宋,你好香。”手上不安分,揪着她的耳朵玩,細嫩的耳朵軟極了,扯一下,松一下,不亦樂乎。
宋清玹狠狠一巴掌拍在他手上,少年眯着笑眼,賤兮兮地又去玩另一只。
幾個輪回下來,宋清玹累了,體力不支靠在他胸口不肯動彈。
“繼續啊繼續,別停!一起玩!”少年輕推一下,她只将自己當作木魚,瞪着大大的眼睛,沒有反應。
見人還是一動不動,少年可惜得松開了手。她力氣真小,耐力也不足,肯定連他一拳也擋不住,太嬌弱了,這怎麽能行?
“明日我帶你習武吧!”他試探着問了一下。
宋清玹覺着就很離譜,不高興地鼓起臉頰。
她好像是不樂意了呢,少年立即轉移話題:“今日你還想親親麽?”
親……什麽親!
她當即捂住他張沒有分寸的嘴。
濃黑的羽睫撲閃,尉遲小将軍眼裏沁着水光,含着委屈,控訴一般看着她。她不愛聽他說話!說什麽她也不應!她就只喜歡他的身子、他的臉!
宋清玹微頓:“不許口無遮攔。”她實在想不到,有一天,她也能同人這樣循循教導,“安靜一點我就松開,好不好?”
少年泱泱地點了點頭,鳳眸愈發黯淡無光,看吧看吧,她果然不要聽他說話,嫌煩呢。
宋清玹剛一松手,他那股子較真的勁就開始上湧:“怕你同我生氣,我什麽都問過你,可你總是這也不要那也不要的。我把你當心尖兒,你呢?”
直直對上少年執拗的鳳眸,這架勢,是今夜定要得個準确的答複的。
他倒也沒做錯,但是,總有些事是不要問的啊。昨夜她明明都表現的那樣明顯了,他就是故意為難她。
但,給小犬兒一些肯定也不是不行:“同你一樣。”
少年黏黏糊糊地纏上去:“哪樣啊?是哪樣?我不清楚呢……”
“哼,你明明最清楚了!”
“好姑娘,快說。我也是你的心肝對不對?”
宋清玹被他這股子纏綿勁鬧得不行:“是!是還不成麽。”
轉瞬間,孔雀尾巴都要翹得高高的,他一臉得意,趁機又問:“那,或許你想明日再親親?”
同做夢一樣,那點溫度香氣在唇上舔一舔就沒了,快得似是沒發生,要不是勾玉還戴在脖頸上,他怕真要覺着是夢境了。
宋清玹推着他出去:“不想,我每日都不會想。”真笨,什麽都要問。
“你昨日分明就是想了!你還做了!你又要不承認了是麽!”尉遲小将軍頑強抵抗,氣得炸毛。
他反手将宋清玹抓緊在懷裏,瞬間變臉,裝作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行罷,那我且忍一忍。走之前,同你說最後一件事。”
見她點頭,他接着道:“不許你再叫小将軍小将軍的了,難聽死了,我不喜歡,一點兒都不親密。”
“喚我阿遲好不好?從前娘親也是這麽喚我的。”
“阿遲。”她心陡然又軟了。她的阿遲如今是沒有娘親疼的小可憐兒,她聽哥哥說過,小将軍的娘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軟軟糯糯的一聲,少年心滿意足,将姑娘狠狠勒緊抱了一下方才離去。
……
京都,丞相府。
書房內燭火通明,重重的咳嗽聲回蕩在空曠的房裏,一聲接着一聲,頗有些撕心裂肺。
沈韞清俊的臉上緋紅得不同尋常,等這一陣過去,他又提起筆繼續忙碌,像是已經習以為常。
立于一側的寶碌擔憂望了一眼,沉沉嘆息,猶豫半響才說道:“主子,您歇一歇罷,您的身子熬不起了。”
夫人也太不像話了!明明知道主子的身子如何,竟還讓主子操心至此!
沈韞握筆的手凝住,微微啓唇,剛想說話,卻又是好一陣子輕咳。胸腔裏憋悶異常,緩下來後,才開口:“行了,此話說一回就罷。沈怵如今還是太過稚嫩,掌握不住大局。”
“是,主子。”寶碌垂眉颔首。
夜色寂寥,斯人孤獨。
一炷香時間過去,沈韞将将擱筆,不是因為事畢,只是因為身子實在撐不住了。
他不能拖着一副殘破的身子見她,他還要等荞荞回來的,荞荞只不過是在外頭玩瘋了,樂不思蜀而已。
“有消息了麽”
寶碌擡眼,見主子這副表情,當即知道他問的是誰:“禀主子,還在細查,很快就能得知姑娘游玩的路線了。”
沈韞望着燭火出神,臉上神色難辨,轉而說起另一件事。
“時刻盯緊邊關的消息,有何動向立即禀報,如不出意外,此仗一結束,大隊人馬應當就能班師回京。”
近些時日,邊關事态頻發,消息一個接一個連連上報到朝廷。尉遲小将軍很聰明,不僅利用了大都護,還利用了北夷,北夷此役結果只有一個,只能是自取滅亡。
征戰多年的邊關就要在尉遲一家的手上穩定下來,将是舉世的功績和榮耀。
沈韞決不能讓他就這麽光鮮亮麗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