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浮萍
“荞荞,別怕,過來。”沈韞嘴角微動,扯起上揚的幅度,眼裏分明無笑意:“我們好好談一談罷。”
宋清玹惴惴不安地拉扯着袖口,終于鼓起勇氣擡眸瞧着沈韞。
隔着許久未見,他依舊如往日那般溫潤,只是面無血色,唇色也淺淺淡淡,少了絲人味兒,這副模樣倒是讓他顯得更為出塵。
他一貫溫和的語氣總是能夠輕易地安撫住她,宋清玹磨磨蹭蹭過去。
只在他的身旁有一把玫瑰椅,她別無選擇,若是可以,宋清玹恨不能将椅子搬到別處去,離他稍遠一些。
她走得不光彩,欺他瞞他,面對他時,心裏不免有些虛。
“沈韞哥哥,對不住……我不該騙你。”先認錯。宋清玹知道她總會見到沈韞哥哥的,只是沒想到會如此突然。
沈韞目光複雜望着這個低眉垂眼的姑娘,柔順的姿态,粉妝玉琢一般的臉龐,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他用手拂過那漂亮的眉眼,也曾用唇親昵過,是他捧在心尖溫情呵護許久的姑娘。
她年紀尚幼,心思懵懂,極容易被一些心思不好的人盯上,被人誘哄幾句便傻傻地上鈎了。
“從前那些事……”骨節分明、且如玉般白皙的大掌企圖去拉她,宋清玹稍顯抗拒地将手縮回了袖子裏。
沈韞掌心落空,手僵在那,好一會兒才落寞地收了回去。
他攥緊拳頭,陡然又松開,繼續說道:“從前那些,我們都不提。荞荞,回來可好?”
聞言,宋清玹茫然地擡眸看着他。
不提?如何能不提?發生了那麽多事,難道皆能掩過去麽?沈韞哥哥是從什麽時候起也會掩耳盜鈴了呢?
“沈韞哥哥你從最開始便沒想着要留我不是麽?皆是我一人一廂情願。”
她怡聲說道:“如今,不過是走了一些彎路回到了原點,你自是有你的事要做,我不想成為沈韞哥哥的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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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韞臉色愈發蒼白,眸色黝黑,深沉如暗夜,聽她聲聲如利箭。
“我們,還是就此算了,是我沒那個福氣。”
他的手已經抖得不成樣子。沈韞暗自扯了扯寬大的袖口,将其蓋住藏好。
嗓音依舊平穩:“拖累?我何時覺得你是拖累過?宋清玹,你摸着自個兒的良心,我何曾虧待過你?”
是她最開始要纏上他的,是她說喜歡的,也是她要将爹娘丢在姑蘇,堅持與他在一塊兒。他從來都是縱着她,順着她的心意。
就連她要出走,也是她的決定。說抛下就抛下,她從來不會考慮他的想法。
沈韞冷下聲:“你何其自私。”
他甚至連她的背叛都不打算追究了,可是她呢?這樣傷他。
腦海裏仿佛再次劃過那日的場景,她言笑晏晏,任由那少年在她臉上輕啄淺吻。沈韞眼前一片灰暗。
“這些不過通通都是你芳心另栖的借口。”他呼吸漸漸不穩,失望至極:“宋清玹,原來你也同尋常女子沒有分別,見着好顏色,從前的情分便通通忘個幹淨。”
“你與那少年耳鬓厮磨時,可曾想起過我?”
“你與林家小姐喜笑顏開之時又何曾管過我的死活?!”宋清玹猛然嗆聲,眼眸已然濕潤。
廂房內香爐燒得正旺,是平日裏宋清玹最喜愛的沉香,暗香四繞,好似将兩人都熏得神志不清,說出口的話皆成芒刺,紮進肉裏入了脾肺,拔也拔不出,滿目瘡痍。
沈韞靜默看着她,眸底深處隐着陣痛,胸膛起伏依舊劇烈,情緒滿漲着。這種情緒讓他再也不如平日那般自持。
心口仿佛撕裂開來,一個巨大的窟窿,灌着風獵獵作響。
宋清玹紅着眼眶,嗓音低下來:“沈韞哥哥,許是我們偏偏就有緣無分。”
他驀然發出一聲輕笑,眼裏無波無瀾,猶如死水枯井:“是啊,沒有緣分。你同他才是緣分。”
他盯着她,語氣淡淡:“你同他的緣分便是他的親父誣陷你一家,致使宋府被抄家流放。而你,卻成了奸人的玩物。”
清冷眉目漸染瘋狂的意味:“如若不是我,你們早早便死在了流放的途中。”
“他就是你殺父殺母的仇家之子。”
“這便是你所謂的緣分麽?”
沈韞緩緩靠近她,将麻木呆愣的姑娘輕輕半擁在懷,掌心帶着涼意摸着她軟嫩的臉頰。
他還是喜歡她乖順的樣子。
“荞荞,不要同我鬧脾氣了,我可以不介意這些。”
只有佳人在懷,他才能得一瞬安穩:“我從來不曾想過要娶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我知你待他也不是真心的,你們根本不是真正的夫妻,不是麽?”
他的唇也冰冷,吻過她的額發:“怎麽像個孩子玩鬧一般,口頭上說一說便大肆宣揚起來,簡直愚蠢至極。”
“荞荞,玩夠了就是時候該回來了。”沈韞躬下身子,胡亂親吻着,呼吸到底還是炙熱的,溫熱的氣息在她臉上唇周徘徊不斷,她躲也躲不開。
沈韞臉上染上一絲不尋常的緋紅,這是他在極力克制自己情緒過後的殘留。
纖長的眼睫如蝶翼撲閃,氣息沉醉,他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仿佛方才所有的一切争執皆風卷殘雲般消逝。
望進他眸底深處,卻有些什麽不一樣了,壓着郁郁黑氣。
從來沒有哪一刻讓宋清玹覺得如此彷徨過,她沒見過這樣的沈韞,他同以前溫溫潤潤的樣子有些不一樣了,氣勢迫人,壓着她讓她呼吸都艱難。
他根本就不懂女兒家的躊躇彷徨,她那時候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夠那般不要臉面地求着他留她在身邊。
宋清玹那會兒就隐隐覺着,如果她一走,如果她就按着原先沈韞的安排,同爹爹娘親去了姑蘇,她怕是就再也難見到他。
沈韞那時候分明就沒有多喜愛于她。他無論什麽都習慣掌控在手心,他也已經習慣了她的愛慕追随。
大掌握住腰際的力道陡然收緊,沈韞含住她的唇畔,輕聲呢喃:“好軟。”
宋清玹覺着自己好似一片浮萍,來去皆不是歸處。
或許,是她選錯了,她根本就不應該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