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荞荞”

尉遲小将軍不知是哪根筋犯了軸,看宋清玹看得很緊,她往日在郦城的潇灑自由統統都沒了。偏生還沒法說他,他自個兒也哪兒都不去,巡視軍營這等活直接丢給了宋子策,好生快活。

宋清玹看醫書時,交代他不要多事,一開始答應得好好的,轉眼間就來鬧她,扯扯青絲、拉拉小手,沒有一點安分的樣子。

還不忘陰陽怪氣埋怨一番:“宋大夫可真是日理萬機呢。”

幸而今日黏人的小犬未曾同往日那般,一起身便早早守在房門口。

宋清玹捂着嘴偷笑,可以溜出将軍府找樂子玩了。

京都的小将軍府十分氣派,寬敞華貴,院落花園也大得不成樣子,彎彎繞繞需得好久才能出府門,兩相對比之下,郦城的府邸真是憋屈了他。

尉遲小将軍有客要見,算不得貴客,也沒有什麽要緊且機密的事要說,便用不着去書房避人。

敞亮的正廳,外頭日輪正盛,地上好似鋪了一層薄薄的金光,室內大亮,萦繞着淺淺茶香。兩位華服公子隔桌閑談。

巧的是二人皆着紅色系的衣裳,容貌也都是一等一的上乘。

瞧着年少一些的是尉遲小将軍,他慣愛穿降紅,這奪目的豔色也着實襯他,少年生得瑰逸矜貴,顯得愈發貴氣逼人,默不作聲時,不免讓人望而生畏。

另一位公子親近人些,面上若有似無帶着笑痕,一雙桃花眼天生多情。

“小将軍許久未曾回京,如今怕是對京中生疏了,不若就由我作伴……”

尉遲小将軍臉上神色淡淡,不知到底有沒有在聽,眼神已然飄遠了,看着就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這個時辰,他的小夫人在做什麽呢?

桃花眼公子兀自淺笑,毫不在意,依舊溫聲說話,不卑也不亢。

熟悉小将軍的人應當曉得,他這番作态已是給足了面子的,以他的脾性甩手走人是常事。

聽他說話甚是無趣,小将軍心想,大好時光應當用來同阿宋玩鬧打趣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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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廳外院落裏的青石路出神,只見一道婀娜身影在郁郁蔥蔥的草木之間蓮步輕移,狹長鳳眸忽而微微眯起。

“我的小夫人,要去哪裏?”

宋清玹一愣,她倒沒刻意繞着他走,因是尋思着這會子有客,聊得暢快之際,他不一定能發現她,就是看到了也應當不會喊她,那樣過于失禮。

誰曾想尉遲小将軍野慣了,就不是個遵循禮數的人,同人講話也要三心二意,失策失策。

“過來。”見少女猶在垂死掙紮,他不耐地開口。

宋清玹輕輕嘆息着轉身,對上他陰恻恻的目光,心裏哀聲連連,從未見過如此難纏之人,又要磋磨上好一陣子了。

尉遲禁強勢摟過宋清玹的腰,不顧旁人,沉着嗓音問她:“說說看,去哪兒?”

她手裏推搡着,不自然地挪開目光,對上一側一雙含笑的眸子,她愣了一愣:“陳禦?”

陳禦緩緩笑開:“宋姑娘,好久不見。”桃花眼沖着她輕佻眨了一下。

“啧。”頂頂小氣的尉遲小将軍不爽了,他按着宋清玹的後腦勺壓在懷裏,不許她眼睛亂看:“陳禦史好似同我的小夫人是舊相識?”

陳禦低笑:“是啊,曾經算是同窗,沒想到這麽有緣。”

微一頓,他狀似疑惑地問:“宋姑娘不是一直同沈丞相住在一處,如今怎麽……”猛然捂嘴,懊惱地連連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是我多事了。”

故作不經意的模樣,拙劣地令人發指。

聞言,宋清玹無言以對,此刻她就算埋在少年的懷裏,頭顱也深覺火辣辣的,少年嫉恨的目光要将她灼穿了。

陳禦真的壞極了。

他使壞完,桃花眼裏的笑意溢滿出來,饒有興味欣賞了一番尉遲小将軍青紅白臉的模樣,施施然告退:“今日多有打擾,看樣子小将軍現下也不大方便,改日我再來相約罷。”

腳步輕快,不等回話掉頭離去。

“宋清玹!你……你不知羞恥!不守婦道!”少年氣壞了,一股嫉恨直沖頭頂,開始胡言亂語,張牙舞爪的模樣好似生生要吃了她。

她一個姑娘家的,竟然與男子同住一府!痛煞他也!

小将軍完全忘記了當初在郦城,她也是這麽與他同住的,就許他,不許別人,哪怕是從前的事,也記恨上了。

“禦史?陳禦竟然當了禦史麽?”那是曾經她爹爹的位置啊。

少年生氣之餘抽空琢磨了會宋清玹的臉色,見她面色并無不快,繼續發難:“現下不許提別的,你給我好好說說,你是怎麽與他同住的?”

她把玩着手指,讷讷開口:“唉,也沒什麽的,就是同吃同睡罷了。左不過一張桌子一張榻。”

極俊俏的少年聞言倒吸一口冷氣,松開掐着她纖腰的手,緩緩壓住自己的胸口,快要喘不上來氣,語氣微弱艱難開口:“阿宋,你莫要哄騙于我,我受不住的,我會死的。”

見狀,宋清玹連忙幫他順氣,溫言軟語:“唉,別急別急,我就是故意氣你的,我們自然是各住各的。”

他明明受不住,偏生還是要問:“抱過麽?親過麽?”極其緩慢地深吸一口氣,免得等下氣暈過去:“親過哪裏?”

宋清玹嗔怪地睨了他一眼,靈動的眸裏含情似水,好似藏着一捧甘泉。

尉遲小将軍愈發心痛,明明是他的,怎生就讓別人碰了去?

這麽一個水靈靈的姑娘擱在眼前,懵懵懂懂不曉得自己的好,他這個做夫君的又不在,還不是只能被人哄騙了去,藏嬌于府邸,想怎麽碰就怎麽碰。

生生要嘔出一口血。

見他臉色越來越黑,一副如同就要天崩地裂的樣子,宋清玹手上動作更加輕柔:“齊家小姐是我閨中密友,約我今日小聚,你放我出府,待我回來慢慢同你說可好?”

他都悶氣成這副樣子了,她竟還想着出去玩?!分明沒有長良心。

少年幽幽看着她:“好哇,你去罷,回來替我收屍即可,我也沒什麽乞求,只盼着你将我的屍身燒成灰燼,記着日日挂于脖頸,我這一生也不算白活了。”

語氣涼涼:“你莫要害怕,只是為了方便我死後還能盯着你,防你紅杏出牆。”

雲層遮過日輪,恰巧此時從外頭刮進一道冰冷的風,空空蕩蕩的正廳裏陡然陰冷下去,屋檐鐵鈴叮咚作響。

宋清玹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難看極了。

“嗤。”尉遲小将軍冷笑。

……

馬車行于長街,蹄聲踏踏,過往的路人紛紛避讓。

“籲——”車夫勒住繩索,停于一家雕梁畫棟的酒樓前,上書“映日樓”。宋清玹跳下馬車,步履輕盈朝裏間走去,很快就有小二熱情萬分地上前迎人。

她最後自然還是出府了,費了好些功夫自是不必提了,想想便要舌口發酸。

宋清玹默默打量着周遭,京都變化飛快,這座酒樓在她眼裏同平地起沒什麽兩樣。

原先陳禦營生的那座酒樓不知是否轉手于他人。

曾經還一同在畫館習畫,如今一切都變了。他這般厲害,短短時日,他一個林家外來的公子哥就搭上太尉,并爬上了禦史之位,其間努力艱辛可想而知。

“宋姑娘,就是這兒,您請。”小二躬身。

往事如煙飄過,宋清玹收回神思,輕輕敲了敲房門,提醒等候已久的人她已經到了。許久未見,她竟有一絲緊張。

裏間靜靜悄悄,好似并無人一般,宋清玹疑惑地轉頭望向店小二。

他只笑着再次躬身道:“姑娘,請。”

“咯吱——”

宋清玹直接推開門,廂房極大,比京都任何一家的酒樓規模都來說闊氣。

透過層層疊疊的紗幔,隐隐約約有人影浮動。

“岐岐?”

突然“砰”得一聲,她駭了一跳,轉頭向後看去,廂房門被那小二重重關上。

“好生魯莽的小二。”宋清玹撫着胸口壓驚。

她繼續往前走。

宋清玹這時已經隐約覺察到不對勁,愈近便愈能瞧出那倒挺拔的身影顯然不會是女子。

她掀起紗幔,沈韞蒼白清俊的臉映入瞳孔,一雙黝黑的眸子直直盯着她,宋清玹心髒驟然緊縮。

“荞荞。”沈韞沉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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