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顧悠半天才緩過來,驚訝地問:“之前不是說會拿去拍賣嗎?”
“是我把東西留了下來,本來希望風平浪靜後給你們兩姐妹留給念想,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也就沒什麽顧慮了。”林援聲音愈發低沉。
“我這就去取鑰匙,”顧悠停頓半晌,“林叔叔,謝謝。”
她感謝的誠懇,畢竟事已至此。
林援沒有回答,短暫的沉默後是電話被挂斷的忙音。
“你要去哪?”看着于立揚打完電話的顏思寧剛好聽見顧悠說這就去取。
“去我以前的家拿點東西。”顧悠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
“一起去吧,”顏思寧想了想,“順路吃飯,回來後再送立揚回家。”
顧悠點點頭。
于立揚一聽是去自己從沒去過的地方,興奮的馬上就要走。
兩個人帶着蹦蹦跳跳的孩子上了顏思寧的甲殼蟲,顧悠見識過她的車技,還是決定自己來開。
顧悠以前的家是在市委的小區,都是二層小洋房,只是相對老舊,很多領導早就不住在這裏,大多住着退休幹部。方铮從軍隊退役後來到陽港就在政府的安排下入住這裏,一住就是十幾年。
雖然離開時的記憶太過痛苦,可能回去整理父親的遺物也算是一件幸事。
顧悠開車很穩,于立揚大概是學了一上午鋼琴太累,枕着顏思寧的腿就睡着了,顧悠從後視鏡裏看着坐在後排眼神一直落在窗外的顏思寧,想用語言打破沉默,卻又不敢驚動她眼中的怃然。
摯愛之人的孩子叫着她姐姐,顧悠知道,她心裏一定有說不出的傷懷。
“悠悠姐,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麽從國外回來要進娛樂圈嗎?”顏思寧忽然轉過頭,在後視鏡中與顧悠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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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悠願意當一個合格的傾聽者,默默點頭。
“不如你先猜猜我念的是什麽專業?”顏思寧眨了眨眼。
“不知道,”顧悠笑着說道,“既然你問我那就一定是我猜不出來的。”
“我的專業是土木工程學,沒想到吧?”顏思寧笑起來很好看。
“那你為什麽回來選了這條路?是因為不喜歡這個專業?”顧悠問道。
顏思寧低頭淺笑,落寞從微彎的嘴角流露,“不,我很喜歡。在國外八年,我一次都沒回來,我爸爸不講道理,明明是我自己的原因他卻恨死于睿,所以也從不許家人告訴我他的任何消息。但這八年,我甚至沒給徐大哥留過自己的號碼,也就是想告別過去重新開始。很多事我回來才知道,可在我清楚這些年發生了什麽後,腦子裏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
顧悠似乎能夠猜到結果。
“其實也不是抱有什麽希望,只是覺得很想見見他,問問他是不是過得很辛苦,可是他卻不肯見我,大概是怕耽誤我吧,”顏思寧失笑搖頭,像是在諷刺自己,“可我不怕被耽誤,他越不肯見我我就越不想遂他心願,最後我想了個很絕的辦法,當時那麽多家事務所要我去工作卻都被我拒絕了,我聯系上一個在做編劇的老同學,進了現在這家經紀公司,一進影視圈,我第一件事就是玩命接廣告,我覺得這樣就算他不想見,也不得不到處都見到我。”
偏執經常讓人做出意想不到的選擇,顧悠理解卻仍然忍不住替顏思寧感到酸澀。
“你也知道我爸很厲害,他知道我進了娛樂圈後氣得夠嗆,卻舍不得讓我吃虧,急忙調動能調動的全部關系給我保駕護航,那時候你不知道,網上到處都是罵我有後臺沒實力的帖子,連我出席活動都有人起哄,可我不在乎,粉絲也好名聲也罷,因為我一點都不想當明星,我真正想成為的,已經永遠都沒有希望了。”
她的手輕輕拂過于立揚的頭發,孩子在熟睡中似乎很舒服,露出十分安逸的表情。
“可男人真是沉得住氣的生物,他們冷靜沉着,你卻盼着無期改判死刑,不過我自己清楚自己是自作自受罪有應得,到最後我也徹底沒了耐性,不見面就不見面,算了也好。可誰知道幸運第一次站在我這邊竟然選在了這個時候,那天我去參加一個品牌旗艦店的開業活動,好多明星也都受到了邀請,明星多粉絲就多,主辦方沒有安排好,商業街區的露天場地又擁擠得不得了,幾家明星的粉絲吵起嘴很快變成動手,秀臺早就被粉絲圍得嚴嚴實實,有些不理智的人拿水瓶和石子向臺上亂砸,我的經紀人帶着我往外擠,誰知道人太多把我們徹底擠散。粉絲混戰,我嘛又不受人待見,不知誰家的粉絲發現我後喊了出來,幾個小姑娘瘋了似的一擁而上拽我的頭發開始打我,那時候是真的害怕,以為自己就交待在這裏了。”
顏思寧的目光再次落回窗外,這一次,顧悠清晰的看見,原本灰敗的眼神中跳躍着星點光亮。
“結果這個時候,有人拉住我的手,我眼前一黑被衣服蒙住,腰上突然被人用力勒住就向前拖。我當時害怕極了,可一下子比恐懼更強的感覺幾乎讓我喘不過來氣,蓋在我身上衣服的味道那麽熟悉,即使我八年沒有感受到過也還是忘不掉。我不知道他是怎麽出現的,也不清楚他是怎麽帶我離開重重包圍的危險回到車裏,我只記得自己摘掉頭上的衣服時隔八年再一次看到他時的感覺,一直到現在,那個感覺還是我最後的希望。”顏思寧仿佛只是講了別人的故事般轉過頭,對着後視鏡裏顧悠充滿悲憫的目光輕輕一笑,“很可笑吧?”
顧悠鄭重地搖了搖頭,于睿和顏思寧現在的順其自然對于顏思寧而言是多麽來之不易,“你比我勇敢。”她認真地說。
聽到顧悠的話,顏思寧不由一愣,眼眶慢慢變紅。
車內安靜下來,顧悠心底卻百轉千回。她忽然想到徐湛在等待早已将他遺忘的自己時,是不是也和顏思寧有同樣的感受。
……
白天的夜場會所總是有一種別樣的沉寂,好像喧嚣之後的死氣沉沉總讓人更覺得壓抑。
徐湛在值班經理的指引下走上二樓,按照電話裏的數字找到約定的房間。
他屈指敲門,沒有任何回答聲音門就被打開。
“你還是老樣子,從不遲到。”沈慕成笑着讓開門口,示意徐湛進屋。
“怎麽約我在這裏見面?你新官上任不怕人閑話?”徐湛看着他關上門,淡淡道。
“當然怕,可有些話我必須告訴你,”沈慕成收起剛才的笑容,沉聲道,“今天在這間屋子裏我不是陽港的公安局長,而是你的戰友。”
徐湛平靜地看着他,笑了笑,卻什麽也沒說。
“這裏講話可以随便,”沈慕成指了指封閉的窗戶,“以前重案組征用過這間屋子當監視點,雖然後來案子破了沒再用,但屏蔽手機和竊聽信號的設備都在,你放心。”
“沒什麽不放心的。”徐湛不動聲色,音調始終沉穩,“你電話裏說有事,是什麽事?”
沈慕成眼中透出一絲焦急,他看着徐湛低聲道:“專案組查出了些東西,我必須提前告訴你。”
……
“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顧悠聽着電話裏的忙音覺得很不正常,徐湛的手機即使在會議模式下也單獨為她的來電開了聲音,更何況徐湛嚴謹細致,手機總是及時充電,不會出現這種奇怪的情況。
但還是出現了。
急促的喇叭聲刺得人耳朵疼,紅燈已變成綠色,顧悠只顧着電話,後面等待的車早已不耐煩。還有一個路口就到市委小區,她本想告訴徐湛自己的去向,卻沒料到吃了電話的閉門羹。
顧悠收起電話踩下油門,一分鐘後,小巧精致的甲殼蟲停在一輛黑色奧迪的前面。
“林副省長讓我帶來的鑰匙。”
來送鑰匙的秘書是個戴着眼鏡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顧悠接過鑰匙點頭道謝後,他便坐上車離開。
雖然事隔兩年,她依舊輕車熟路找到舊時居所,一幢不起眼的二層舊式洋房,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灰黃牆面,相比時下別墅寒酸又老舊。樓旁的小亭裏有幾個老人在下棋,忽然有人高叫了聲“将!”驚得還在睡夢中的于立揚睜開了眼。
“一起上去吧,”顏思寧見顧悠複雜的眼神裏帶了濃重的哀傷,柔聲說道,“需要拿走的我幫你打包。”
“還有我!”于立揚不知道兩個人說的什麽事,可一聽到需要兩個字,急忙出聲。
顧悠心頭溫暖,笑着點頭,三個人走到門口,她深吸一口氣,将鑰匙插入鎖孔輕輕轉動。
灰塵的味道撲面而來,陽光照進玄關,掃去暗沉和陰霾。
因為落滿灰塵已經不再透明的塑料布罩在家俱上,于立揚咳嗽兩聲,顧悠和顏思寧把所有窗戶都打開。
原本陰暗的房間一下子溫暖起來,關上門,于立揚探險一樣到處亂跑,而顧悠則慢慢走上二樓,走進方铮的房間。
一切都凝固在出事的那一晚,方铮的眼鏡甚至還放在桌子上,白瓷杯裏的茶水早已蒸發,只剩下深褐色的茶漬。
于立揚在一樓地板咚咚的跑步聲隐約傳來,顧悠轉身回到二樓的客廳,百感交集,恍若隔世。
“悠悠姐,你的房間在哪?”顏思寧看她沉浸的表情有些難過,走過去挎上她的胳膊,“我想看看。”
顧悠看着顏思寧舒展的笑意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她再沉湎哀傷,過去的一切也不會折返,只有帶着這些回憶向前才是最溫暖的動力。她淺笑着對顏思寧說:“我的房間亂死了,就在……”
“左手邊第二間。”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顧悠猛地戰栗,每個毛孔都透出無法自制的寒意。
這個曾經無數次出現在她噩夢中的聲音,真實的重現在她身後。
她轉過身,面無血色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于立揚正在他懷裏拼命掙紮卻動彈不得,堵住的嘴只能發出悶哼。
鄭安河唇角揚起看着驚慌到極點的顧悠,慢慢把槍抵在于立揚的太陽穴上笑着說:“我沒說錯吧,顧悠。”
作者有話要說:洗把臉,等着接受你們的口誅筆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