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憶(5)
內跳出來,走向燕。
“怎麽可能不記得呢。紐約數一數二的黑幫老大,又這麽害過我,要忘記也難啊說。”林飛燕笑了。
“到底是誰害誰呀。你臨走時留給我的珍品,到現在我還珍藏着呢。”凱文也跟着笑了,“一個人來的?”
“不,和我朋友一起。”林飛燕指指身後在金發帥哥懷裏向凱文揮手的芳敏。
“你的女朋友很吃香嘛。”
“那是,不看看是誰的朋友。”林飛燕毫不客氣地接下贊美,“不帶我去兜兜風麽?”
“你幹哥哥不會殺了我吧?”話雖這麽說,凱文卻已經行動力十足地替燕打開了車門。
“你那麽帥,應該不會吧。”林飛燕調皮地撇撇嘴。“敏,我先走了。電話聯系。”
芳敏沒有回答,只是擺了一個OK的手勢。現在,芳敏可沒有這閑工夫來問燕要去哪裏。不論燕去哪裏,她都很放心。因為,她是Judy。
第二幕 最後的……3
乘着紐約異樣清爽的風,林飛燕和凱文飛馳在紐約的公路上。一路上,兩人都沒有交談。凱文并沒有詢問林飛燕想要去哪裏溜達。燕也沒有主動提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在瘋馳了半個多小時以後,凱文将車停在了一家運動館門口。林飛燕依然不問,只是跟着凱文熟門熟路的走進了射擊館。
“我說過了,如果有機會,一定要跟你較量較量。”凱文帶着燕進了VIP室,将耳機交給林飛燕。
“你那麽記仇啊?”林飛燕玩笑似地反問。
“是啊,有時候男人也是很計較的。”凱文不正經地答道。
“那我要當心點了。今天如果贏了你,你還不天天來找我玩命啊。”林飛燕佯裝怕怕地聳聳肩,檢查起槍來。
“小鬼,還那麽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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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不狂,比比就知道了。”
“好啊!”
說着,兩人同時帶上耳機。林飛燕專注地凝視着環心,右手不緊不松地握住槍身,左手找了個舒适的位置托住右手,以穩定支點,認真地将主眼、準星和槍口的标尺三點連成一線後,林飛燕屏氣凝神,沉着冷靜地放出了第一槍。
“姿勢很标準!”凱文吹起一陣口哨,以示贊美。
“有天分呗。10環哦!”林飛燕傲氣十足地用拇指指指靶子。
凱文聞言,直搖頭。這小妮子就不能謙虛點麽。怎麽說,他也是她的老前輩啊!不聲不響的凱文為槍上了堂,立馬以同樣的10環滿分成績回敬了燕。
看着動作潇灑帥氣的凱文臉龐上那若隐若現的傷疤,燕沉浸了。
“看着她那雙充滿憤恨與厭惡的眼睛——那曾是我最喜歡的眼眸,如晴天般清澈湛藍的眼眸——而現在卻只有仇恨。”
燕突然想起凱文以前對自己說的事情,心不由得一緊。
“那個傷疤還痛麽?”林飛燕不忍看那道傷疤,于是轉開視線。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問凱文。或許,這句話,她壓根就是問自己的。因為現在,她的心口也有一道又醜又長的傷疤磨滅不了,它無法完全愈合,但是也沒有壞死的跡象。它就這樣不痛不癢,又痛又癢的在林飛燕的心口紮了根。
“幹嘛突然問這個?”只一瞬間,凱文冷漠的面具立刻籠罩住了那張傷痕累累的臉,連那雙原本帶着些許溫柔的眸子也變得滿是寒霜了。
“不要誤會,我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關心你罷了。”林飛燕說着又射出一槍,還是10環。
“我沒有誤會,只是會莫名地緊張而已。只要別人提及我的這道疤痕,我就會莫名其妙地提高警覺。它的存在,已經不僅僅預示着我戀情的失敗,更警示了我時刻可能被人出賣。”滿眼的仇恨驀地吞噬了凱文的理智,連發的子彈似乎暗示了此刻凱文的心情。現在的他,誰也碰不得,否則便會惹火*。
“以你今天的地位,沒有人再會出賣你。”林飛燕誠懇地給予凱文肯定。
“謝謝。倒是你,怎麽突然來了紐約?”收斂起不快與傷痕,凱文試着冷靜下來。
“來看一個朋友。”
又是2個10環。目前為止,兩人還難分勝負。
“男朋友?”凱文不懷好意地揣測。
“男性朋友!”林飛燕沒有好氣地糾正。
“哦……”凱文佯裝恍然大悟,看着林飛燕眼白多餘眼黑的眸子,心裏突然愉快起來。“一會兒我送你去?”
“誰說了我要你送啊?”
“怕你朋友吃醋?”
“……你們見過面的。”
林飛燕和凱文默契十足地一人一發放着槍,還真是奇怪了,兩人環環都是滿分。看着不怎麽認真的燕和凱文,成績卻是驚人的好。佩服自己的神射本領之餘,燕和凱文還不忘英雄惜英雄地用眼神贊美一下對方。
“見過面?是‘聖麒麟’的正副老大?”
“笨!他倆來接機的,早見過了。”哈,這次輪到燕臭凱文了。
“那是誰?”這回凱文還真想不起來了。
“一會兒見了面就知道了。”燕無聊地玩起了吊人胃口的游戲。
“好!”凱文是聰明人,他知道,他越是追問,這小魔鬼就會吊得越起勁。所以,忍是上上策。反正一會兒見到了就知道了。
空氣一下子又安靜了,回響在寧靜空氣裏的只有子彈飛離彈道的聲響和少許的硝煙味道。
10發射擊完畢,兩人竟然戰成平手。凱文興致勃勃地提出加賽一輪,燕卻已經對定靶興趣缺缺。
“不如繼續比賽打飛碟吧。站着打不動的東西,太無趣了。”
“好啊。走,上天臺。”
“嗯。”
坐上直達天臺的電梯,租了一個飛碟機。兩人的下半場比賽又拉開了戰幕。橙色的飛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飛碟機裏放出,兩個飛碟兩個方向,林飛燕利落地一一擊碎。凱文自然也不會輸給一個小姑娘,同樣利落地将橙色消弭在半空中。很快的,戰事已經過半,林飛燕和凱文誰也沒有失誤過。
看着飛碟被凱文的子彈擊碎後散落的橙色的粉末,林飛燕只覺得這粉末落到了自己的心裏,那麽澀,那麽苦。每次風撩起凱文的長發,每次燕無意睇見凱文側臉的傷疤,心裏總會一沉,總會情不自禁地想到俊傑。
其實,林飛燕已經對俊傑和葉冰不再抱有什麽幻想。只是,在國外的這幾天,就當作是最後的期限吧。一旦回了國,恐怕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Judy,想什麽呢?”凱文放下步槍,輕輕撞撞身邊的女子。
“沒……沒什麽。”出神的燕立即梳理了心情,可是卻已經錯過了一組飛碟。
她輸了!
“不想打了麽?”凱文也不是乘人之危的人,他知道Judy有心事,否則不會無緣無故地來紐約。剛才又那麽沒來由地問到自己傷疤的事,說沒事,他也不會相信的。
“沒有,我輸了。”燕無力地提提嘴角,雖然努力讓自己振作起來,可是腦袋裏卻始終揮不去俊傑的影子。
“Judy,告訴我這次來紐約的真正原因好麽?你絕對不是來旅游Happy那麽簡單的。是在國內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麽?”
“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沒什麽的。我自己會處理。送我去朋友那裏可以麽?這個,留着下次再繼續吧。”
“Judy,不敢說你真的把我當作了朋友。但是,至少我願意傾聽你的心事。如果你找不到可靠的人傾訴,歡迎你随時來找我。不要把壞事爛在肚子裏,這樣折磨自己可不好。有事還是要說出來,好麽?”凱文寬大溫暖的手輕柔地落在了林飛燕有些僵硬的肩膀上,那麽有力,那麽誠懇。
“謝謝你,凱文。”燕報之以笑容。接着她要面對的是另一顆癡情的心。只是不明白這個時候,她為什麽特別想見迪雲。
“敏,我去迪雲那裏了。這兩天估計都不會回來。有事電話聯系,自己當心點,別被全身黃毛的男人給騙了。”
不一會兒,林飛燕手機有了動靜。芳敏回複了燕的短信。
“去死!倒是你,可別被傅迪雲給騙走了!”
笑着收起手機,擡眼,面前已是茂密森林的盡頭。
“到了。”凱文熄了引擎,替林飛燕打開車門。
“謝謝。”
“不客氣。”
緊接着凱文落盡的話語,密林深處一個修長的影子立刻吸引了凱文的注意力。原來是他……
“現在知道是誰了吧。”林飛燕沖着凱文壞壞一笑。
“護花使者……”
還沒等傅迪雲走出已經敞開的鐵門,凱文便與燕告別了。揮別了凱文,林飛燕朝傅迪雲走去。
“Judy……”迎接林飛燕的是傅迪雲深情的呼喚與擁抱。天知道他有多想懷中的這個女孩。老天爺聽到了他思念的心聲,所以現在,他可以擁着他愛的女孩子,很久很久。
第二幕 最後的……4
傅家在紐約的別墅真是大得夠離譜。與其說是別墅,不如稱之為莊園更為貼切。不說從大門到別墅那一路的茂密樹林有多大,不說三幢緊密相連的別墅占地多少,光說那別墅後的龐大森林就已經抵得上上海傅邸的好幾倍。稱它為迷霧森林也不為過。要不是設計者別有心思地在樹幹上做了各種方向指示牌,又分了好幾個區域豎了地圖,恐怕真是有得進沒得出了。
聽迪雲說,在森林的中央有一個湖面清澈見底的人工湖,時常會有羽毛潔白的天鵝來湖上嬉戲。
人工湖的湖底很深,很适合潛水游。可惜林飛燕沒有把專用的泳具帶過來,錯過了那麽好的潛水機會,可惜可惜了。
和着迪雲悠閑的步伐,兩人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前止步。只一眼,林飛燕就完全被眼前這美麗的景色吸引了。天色雖然已經偏向昏暗,可是落霞的粉嫩橙色落在湖面上,又經湖面被微風牽蕩起的粼粼微波折射開來,呈現在燕面前的光與影的奇妙組合讓燕沉迷。不消一秒,燕決定今天的晚餐就在這裏解決了。
燕的要求,傅迪雲自然會完全滿足。很快從客廳裏拿來了餐桌布與各種小食,兩人就這麽惬意地坐上幽綠的草坪,欣賞着大自然賜予的美妙景色,品嘗着美味的食物,消磨起逐漸漆黑的夜。
看着燕嘴角滿溢的滿足笑容,迪雲忍不住露出帥氣的微笑。這樣的畫面,他沒有夢到過,卻成為了現實。自從林飛燕把話挑明以後,這樣肩并着肩,一起輕松惬意的共進晚餐的事兒,傅迪雲再也沒有想過。他更沒有料到林飛燕會飛到紐約來找他。
這樣的燕,讓他驚喜,卻也讓他憂慮。一定有什麽事讓燕煩惱了,否則燕不會這樣。雖然這樣的認知讓迪雲洩氣,可是根據他對燕的了解,事實一定不會偏離他的推測很遠。
“怎麽想到來紐約看我?”傅迪雲拿起一塊起司蛋糕。雖然不想問,可是他的性格不允許他這樣糊裏糊塗任由燕來了又去。
“在上海讀書讀得無聊,所以來紐約玩玩咯。不是特意來看你的,別自作多情。”林飛燕還是一貫地說話毫不客氣。可是,從她不同于以往的厭惡口氣來看,這并非事情的真相。
“是麽?讀書對你來說不是一向是信手拈來的事麽?怎麽會無聊呢?”迪雲順着她的話說下去,并沒有刻意要揭穿她的意思。
“就是因為太簡單所以無聊啊,毫無挑戰性。”林飛燕不滿地從地上撿起小石子,向泛起漣漪的湖面扔去。石子利索地穿過漣漪沉入了湖底,除了濺起小小水花外,別無其他驚豔。
平乏,就是如此。
而她,就像那顆小石子,沉沒在俊傑這面湖水裏,可是俊傑卻連一點水花也沒有為她泛起。平靜,只有平靜。沒有水花,更沒有火花。
燕不得不承認,她失敗了。徹底的失敗了。雖然,她給俊傑和葉冰留下了最後的機會,可是,她知道,憑俊傑的性格他一定會拒絕的。因為俊傑心裏明白,即便是答應了,最後的結果還是會反悔。因為愛是忍不住的,至少俊傑是如此。
望着湖色也同天色一樣徹底暗了,先前的夢幻景色全無。迷霧森林浸沒在了夜色裏,而燕的心也被黑色吞噬。此時此刻,在黑暗中,即便流露出悲傷,迪雲應該也不會注意吧。
“燕……”隐約的,看着林飛燕眼底那逐漸滿溢出的悲傷,心疼之情立刻湧上心頭。可是,他知道燕并不願意讓別人看到她的傷痛,所以迪雲只是安靜地體會着燕的傷與痛,并沒有點穿。
突然,傅迪雲想起什麽,從地上一躍而起,朝古堡的方向跑去。
“去哪裏?”燕反射性地問。
“等我,馬上來。”迪雲只是把溫柔的笑容留給了燕,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無心追問的燕就這麽靜靜地坐在湖邊,等待着,悲憫着。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道時間已經走到了幾點,見迪雲久去不回,等煩了的燕起身,決定到處走走。可是,沒走多久,她就後悔了。因為她迷路了。即便到處都是路标,每到一個區域就有地圖,可是,這片森林仿佛被施了魔咒一般,怎麽樣按照着路标走都會回到原地。這讓燕想起了武打片裏的那些五行八卦陣,難道,她也陷入了迷陣裏?
是誰布的迷陣呢?
恐怕是她自己吧,那個久久沉迷在俊傑這個迷陣裏。怎麽樣也不肯抽身的自己毫無疑問地會被那一個個悲傷心痛消磨到體力全無,直至生命消逝。
她怎麽可以允許自己如此堕落呢?
她怎麽可以允許自己如此消沉呢?
她怎麽可以允許自己如此執迷不悟呢?
不!
她要蘇醒!
她要重新爬起來!
她要重新得到俊傑,即便只是身體!
她不會允許時間白白流逝,不會允許事情就這麽不可收拾地發展下去。
她要回上海!
回上海!
就在林飛燕重新振作起來,想要找尋出路的時候,耳邊響起了刺耳的嘯叫聲,烏黑的天空于霎那間被閃亮的火光劃破了。紅的,黃的,藍的,綠的,粉色的,五顏六色的色彩将黑色趕走,占據了那片密林裏唯一透露出來的天空。這片缤紛的天空亮起來,又暗下去,又亮起來。
鼻尖聞到了濃郁的硫磺味。燕知道,放煙火的地方離這裏不遠,否則硫磺味不會那麽濃。于是,燕開始朝着煙花的方向跑去,忽略了樹木上的鬼标志,忽視了那立在林子裏的地圖,燕只随着那火那光的方向跑去。只不過10分鐘,眼前豁然開朗起來。依然是那片曾經美麗過的湖水邊。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不厭其煩地彎腰又直起,那指引着她脫離困擾的花火就在他直起背的瞬間竄到空中,将黑夜點亮,将平乏變得璀璨缤紛。
“迪雲……”林飛燕慢慢朝湖邊走去。
“燕,你到哪裏去了?”傅迪雲着急地将手中點着火的煙花棒子扔掉,朝燕跑去。眼看着面前的人越來越清晰,迪雲忍不住抱住了燕。
下一秒,火花就像脫了缰的野馬一般,急切地一齊竄向夜空,綻放自己的光與亮。美麗只在瞬間爆發,可瞬間的集合卻讓夜長時間地被燃亮了。
“我迷路了。”燕并沒有掙脫,只是平靜的敘述着。
“不是叫你不要亂跑麽?就知道你肯定亂逛迷路了,所以我才點煙花的。”傅迪雲突然意識到什麽,尴尬地放開了林飛燕。
“現在煙花這樣亂竄不要緊麽?那根煙花棒還冒着火呢,會着火的。”林飛燕并沒有什麽不快,只是比較擔憂地指指那堆被煙火棒點着的,還在不斷迸發的煙火。
“沒關系,這裏有自動噴淋系統,估計再過個十幾秒鐘,‘天’就要下雨了。我們先回去吧。”迪雲得意地笑了。
“即使現在走也會淋濕的吧,不如,讓我欣賞一下這人工雨。”
“燕,會着涼的!”
“着涼了你不是會照顧我麽?”林飛燕笑着回眸,滿眼的溫柔。
“燕…………Judy……”傅迪雲哽塞地糾正。
“迪雲,原諒我不讓你叫我‘燕’。這個稱呼對我來說有特別的意義。”
“是因為那個梁旭風?”
“天空”真的如迪雲所說的那樣下起了綿密的細雨。細小卻密如牛毛的雨落在煙花上,落在冒煙的草坪上,也落在了林飛燕早已傷痕累累的心坎上。
“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開始叫我‘燕’的,時間太久遠,我忘記了。可是,我記得他這麽叫我的時候是愛我的。至少我認為他是愛我的。所以,對這個稱呼,我會特別執着。抱歉,迪雲。”林飛燕的嘴角揚起歉意弧度。
“沒關系,Judy。該放下的時候,還是要放下。否則只會徒增痛苦,不是麽?”傅迪雲挖苦地指指自己。
“迪雲,你很優秀,但是并不适合我。”
“我知道。回去吧,這雨一時半會兒還停不了。如果你真的生病了的話,恐怕芳小姐會把我給切了吧。”迪雲笑着懇求。
“好吧,看在芳敏的面上,回去吧。”
第二幕 最後的……5
“謝謝林大小姐顧及小人的安全。”傅迪雲誇張地做了一個作揖的動作,逗得林飛燕呵呵笑了起來。
在迪雲的帶領下,林飛燕順利地走出了這片奇怪的森林。回房睡覺之前,燕不忘對迪雲說:“明天我和芳敏就準備回去了。可以送我回酒店麽?”
“那麽快……”
“嗯,不是你說要好好讀書的麽?”
“有麽?”迪雲傷腦筋地摸摸後腦勺。
“有!明天早上9點,客廳見。”不管傅迪雲有沒有說過,林飛燕揮了揮右手,轉身進了自己的屋子。
望着燕的房門好久好久,傅迪雲才轉身離開。這回相見,他似乎不再執拗于與燕是什麽關系。這種輕松友好相處的感覺,讓迪雲覺得充實和滿足。
這難道就是放下後的感覺麽?
也許是這樣的吧……
再次被黑色占領的天空依然下着雨,小小的,細細的,打在屋檐上,打在尖頂上,發出清脆規律的節奏。好像在彈奏,好像在吹奏,又好像誰落在風中的歡快笑聲。
不再猶豫的燕躺在床上,聆聽着細雨聲,漸漸入睡。
上海的冬天來勢兇猛,揮別了前幾年那不冷不寒的暖冬,今年的上海竟然下起了雪,而且一下就是好幾天。白茫茫的路面上,光禿禿的樹枝上,本該是紅彤彤的瓦礫上,都覆蓋上了一層白色,濕漉漉的,厚厚的一層白色。
馬路上,交通狀況極差,擁堵的車輛,抛錨的車輛,還有那大量湧上路面的自行車,将原本就狹小的三岔路口堵了個水洩不通。漫天的喇叭聲,抱怨聲穿梭在寒冷的空氣裏,鬧得坐在課堂裏的葉冰不禁心煩。
天已經夠冷的了,這教室又陳舊,即便門窗緊閉,寒風依然能從窗縫門縫裏鑽進來。窗外還那麽吵,哎,看看手上只完成一半的測試題,葉冰只感到力不從心。
“還有半個小時,來不及的同學抓緊了。”老師有意無意地看看手表,提醒道。
半個小時……
葉冰翻了翻考卷,看看剩下的那一大堆還沒有填的空格,立馬埋頭苦幹起來。這次模拟測試不及格的話,老爸又要啰嗦了。
抛開這些煩惱,葉冰努力專心對付起題目來。
下課鈴聲準時響起。踏着鈴聲的尾音,葉冰趕忙畫上最後一個句號。悻悻地交了試卷,葉冰慶幸幸好來得及,沒有開天窗。
“考得怎麽樣?”蕭俊傑不知什麽時候坐上葉冰身邊的座位,不羁地将一雙修長的美腿翹上桌子,椅子翹起兩只腳以保持最舒适的姿态。
“不好。考試的時候開小差了,差點沒做完。”葉冰支着額頭,愁眉緊鎖。
“又想到燕了?”俊傑突然不鬧了,認真地問。
“燕……?葉冰神情恍惚地喃喃。她不敢告訴俊傑,其實她已經好久沒有想起還有燕這件煩心事了。天冷,僅限于肌膚的感受,可是一提到燕,葉冰整顆心都涼了下來。
“怎麽了?難道不是麽?”
“是啊……她已經出國1個多星期了。”葉冰只覺得全身無力,她将沉重的腦袋靠上俊傑的肩頭,意志消沉。
燕,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葉冰,沒事的。放心。”俊傑溫柔的撫摸着葉冰柔順卻冰涼的秀發,卻沒有打算将在網上遇見燕的事告訴葉冰。
“嗯。”
“放學了去對面的蔓延吃個飯吧,吃好了早點回去,今天好冷啊!”
“都聽你的。”
“葉冰,還記得天臺那夜你說的話麽?”
“記得。”
“那麽當燕回來以後,不論發生什麽事情,你都要信守承諾,我們一起來面對困難與挫折。即使燕單獨找你,你也不能一個人承擔下來。要告訴我,讓我來分擔你的害怕也好,你的內疚也罷,你的一切負面情緒,好麽?”
“俊傑……我會記得的。放心,我們不會分開。現在不會,将來也不會。不管燕回來以後會如何對待我們,我們都要在一起。”
“嗯!”聽着葉冰誠懇的話語,蕭俊傑激動地将葉冰擁入懷中。此時此刻,俊傑相信他和葉冰不會分開。
永遠不會……
可惜,事情遠沒有他相信的那麽單純……
…………
……
葉冰,你第一次給了我這麽安心的感覺,讓我相信我們将會永遠在一起……
……
…………
合上日記本,蕭俊傑被炫目的日光照得有些慌神。現在是幾點了?為什麽感覺恍如隔世時間卻依然只前行了2個多小時,120多分鐘,7200多秒?時間,你為什麽走得那麽慢?如果能讓我一覺醒來已是古稀那該多好。這樣可以讓我少受多少折磨呀!
蕭俊傑有些頭疼的用手指抵着太陽穴,為自己這樣不切實際的可笑想法感到可恥。他怎麽可以利用時間來逃脫上天對他的懲罰呢?他就應該一分一秒地忍受着這種失去愛人,失去朋友的痛楚與孤獨。他就應該在這種痛楚與孤獨中反省、深思他的錯。這樣往複循環,等到他百年歸天的時候,他的靈魂便得以超脫了。這樣,在另一個世界裏,他将不再痛苦,不再孤獨。他會被聖光環繞,被溫暖環繞,投胎之後再次擁有一切美好的東西。
每當蕭俊傑無法再忍受時間的洗禮帶給他的銘心痛苦的時候,他就會這樣想,這樣安慰自己。于是,他便又有了勇氣去默默承受,默默忍耐。
打開好久沒擦的窗戶,一陣清新的風迎面撲來,讓消沉的俊傑為之一振。人來人往的馬路上,熙熙攘攘。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姣好的背影俊傑曾無數次在夢裏見到,可是每次醒來,他只是将冰涼的空氣擁在懷中,而臉頰早已淚濕了一片。
蕭俊傑明知那不可能是她,可他還是不顧一切地奪門而出,以最快的速度沖上街道。在人海裏,俊傑看到每一個人都在向他走來,與他擦肩而過,甚至想要撞倒他,阻擾他前行,而後決絕地離開。
那個身影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可是蕭俊傑依然在人群中尋找,穿過路人甲,跨過路人乙,不斷不斷尋找着。可惜,他只能失望,只能挫敗,只能痛苦地抱着頭蹲下,哭泣。
葉冰是不會再回來了。永遠不會。
這個事實,經過了四年的見證,他心裏應該已經非常清楚了。他不該為了一個只是看上去有點像的背影那般失魂落魄,那般沒有理智。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原來對于葉冰那特殊的離開方式,他依然抱有僥幸心理。他覺得,葉冰會回來,她只是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并沒有死去,并沒有消弭,只是離去而已。終有一天,葉冰還是會回來的。因為她的家在這裏,她的根在這裏。如同老人說的那樣,落葉終究要歸根,不論走多遠,人終究是要回到她最初的那個地方。
可是,太過明顯的事實往往将蕭俊傑的僥幸抹殺得無影無蹤——面對事實,也是上天給予俊傑的一個艱難課題,一種另類的懲罰課題。
跪倒在早已破碎的地磚上的蕭俊傑不停地流着淚,過路的人沒有因為這一行為怪異的男子而停下匆忙的腳步,更多的只是投去疑惑不解的眼光。沒有人會去拉俊傑一把,把他拉離那黑暗的情緒。這個冷漠的社會,人們關心的只有自己,還有錢!至于親情和友情,那也只是一種關系而已,僅僅如此。
也許是天黑了,也許是跪得累了,也許是冷靜了,不管理由是什麽,蕭俊傑終于還是站了起來,當雙腿的力點向下的時候,腳底傳來一陣刺痛。管不了這瞬間的麻木,蕭俊傑一拐一拐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還是只有家裏最安全。不論如何懦弱,不論如何絕望,不論如何歇斯底裏,都沒有人會來對你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妄加評論。
只有家是最适合躲藏的避難所……
夜暮終究還是如蕭俊傑期望的那樣降臨了。雖然來得有些晚,有些遲,但畢竟是來了。黑暗,讓從剛剛回來就一直在發呆的蕭俊傑感到安心,長舒一口氣,緊繃的心口放松了,淚也控制不了地沿着眼角滾落了下來。
第二幕 最後的……6
那般灼熱,可是只一會兒,便留給俊傑冰涼的感受。這樣長久地反複着,直到手機鈴聲響起,屏幕閃爍起白色的光。
那是短消息的鈴聲,并不是電話。所以蕭俊傑并沒有立即拿起手機,只是等吸盡最後一口煙,滅了煙蒂後,才慵懶地提起手機。
冰涼的手指按下确定閱讀鍵,無神的黑色瞳仁瞬間轉變為驚訝,握着手機的手輕輕震顫着。幾乎是下意識的,蕭俊傑将手機塞進口袋裏,便朝屋外沖去,攔了輛出租車,朝機場飛馳而去。
緊緊握着手機的手在寬大的口袋裏顫抖。短信是林飛燕在出關前發來的。內容很簡單,卻震撼了俊傑:
俊傑,這麽多年來謝謝你的陪伴與關心。不論是在學校也好,還是畢業了以後也好,你都是最關心我的一個。雖然剛才打了你,但是我的心也是很疼的。你提出的要求是那麽誘人,可是我只能拒絕。我不能再拖累你了。對不起,俊傑。還有,我愛你……
就是最後一句話,讓蕭俊傑原本如死灰的心又活了起來。老天畢竟不會把所有壞事都降臨到你的頭上,總有那麽一兩件事是可以體現你依然還活着的價值。而如今,體現俊傑需要活着的價值就是好好照顧燕,把她的病治好。
燕,等我!一定要等我!蕭俊傑雙手合十,祈求着。
可是,晚高峰的車流量可不是一般的多,自從出租車上了盧浦大橋以後,就變得擁堵不堪。幾乎每前行幾米就要停下來。
坐在出租車後座的蕭俊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想要下車跑下橋後再叫又怕叫不到車。這個點,要攔到一輛空車幾乎是不可能的。
急中生智的蕭俊傑突然想到了什麽,立馬拿起手機撥了一連串號碼,不一會兒,電話那頭傳來了熟悉的燕的聲音。
“俊傑?”
“燕,等我,一定要等我!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巴黎的。燕,不要再拒絕我!”蕭俊傑幾乎是用吼的。他真的不願意再放手。上一次,他與葉冰分手是因為自己的懦弱,而這次,他不會讓燕就這樣再次從自己的眼前溜走。他要陪着燕!陪着她生老病死,不再半途而廢!
“俊傑,放了我吧。發出那樣的短信就是因為從此以後我不會再見你。俊傑,你留給我的東西已經太夠了,足夠我老的時候一一回憶。俊傑,我滿足了。所以,我們就此說永別吧。我不想再見你。”說着,電話毫不猶豫地被挂斷了。不管俊傑在車子裏如何吼叫,電話那頭毅然傳來“嘟嘟”的信號音。
不依不饒的蕭俊傑一次一次撥着同一個電話號碼,可以給予的答案卻是同一個“對不起,你所撥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候再撥。”
“燕……”焦急的俊傑心涼了一半。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鐘,19點。離飛機起飛還有1個小時,如果車況可以改善的話,應該可以趕得上。
此時此刻,俊傑只有寄希望于老天爺,希望他可以高擡貴手,不要再讓俊傑錯過,再後悔!
果真,老天爺既不是耳背也不是聾子,只是有時候愛裝傻充糊塗而已。下了橋以後,交通一路通暢,車子平穩高速地行駛着。不過半個小時,蕭俊傑便抵達了浦東國際機場。
剛踏進機場的大廳,一眼便望見了林飛燕的父母。
“蕭先生,真對不起,燕已經上飛機了。她說她不想見你。”
“伯父伯母,我……”
“蕭先生,燕的脾氣你我都清楚。”這是林伯父無奈又嚴肅的聲音,“她決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她不決定的事誰也沒法替她決定。所以,蕭先生,請尊重燕的決定好麽?我相信等燕想要回來的時候,我們是攔也攔不住的。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