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憶(17)

雙腿發軟,站也站不穩,更別說走了。踏進卧室,看見三雙擔憂的瞳眸,心頭一陣溫暖,可嘴巴卻不自控地吐出刺耳的話,接着整個人都不對勁了。只剩下心底的那個聲音,那個阻止的聲音,可惜沒人聽得見。

她并不想說一些傷人的話,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所作所為。他一直占用着自己的身體、自己的思維、自己的心。那顆融入她肌膚的藥丸似乎給了內心的另一個她強大的力量,讓她無時無刻都有能力占據着這具身體。

“喲,那麽多人來看我。難得啊。”葉冰的聲音比平常低了幾分,她甩開林飛燕的攙扶,仍舊虛弱的身子靠在牆上,邪惡的雙眸不安分地游走在身影之間。

“坐啊,幹嗎站着。像插蠟燭一樣,又沒人讓你們罰站!還是卧室裏不夠亮,需要點蠟燭?”

(不!不是的!俊傑,燕,我不是想要這麽說的。為什麽沒人聽得到呢?文西,芳敏,你們聽不到我麽?)

“葉冰,你……”望着衆人殷切的表情,俊傑只得暫且隐忍下剛上心頭的怒火,對她方才的話聽而不聞。

“葉冰,沒事吧?臉色不怎麽好。”芳敏試着緩和氣氛。

“我很好啊。暫時死不了,讓你失望了。”葉冰笑容可掬地回答,“等到哪天我卧床不起,奄奄一息的時候,我一定會通知你,讓你欣賞個夠。”她又賞了芳敏一個“理解萬歲”的笑容。

(不……不……誰來阻止他!)

葉冰的話語句句帶刺,刺傷了在場的每個人。

“葉冰,何必冷言冷語的呢。我們來看你純粹是好意。不歡迎可以直說,幹嗎話中帶刺,暗箭傷人!”華文西耿直的性格藏不住話,不滿地駁斥。

“暗箭傷人?那不是你們的專利麽?怎麽賴到我頭上來了。”葉冰不以為然地嗤笑。

她意猶未盡,還想說什麽,俊傑已經揪起她的領口,雙眼像*目标的老鷹般淩厲兇狠。葉冰只看見一個黑色在眼前閃過,随即左頰傳來陣陣熱辣。

“葉冰,你真令我心寒。”

“你心寒?我還心酸呢!你又有什麽資格打我?你是我的誰啊?不要忘了,當初是你先抛下我的!”葉冰忿忿,死死*俊傑扭曲的臉。

“我是沒資格!但對于你的尖酸刻薄任誰都有資格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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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我尖酸刻薄?!那麽林飛燕呢?她那樣做叫什麽?善良體貼麽?”

“不要扯上燕。這和她無關!”

“喲,已經在維護她了。”葉冰氣氛又嫉妒地睨了燕一眼,又道,“林飛燕啊,小心俊傑像扔垃圾一樣把你也扔了。到時候可就像我一樣可憐了。記得,千萬別找他去理論。他是只聽得見新人笑,從來就不聞舊人哭的。哈……”

葉冰狂笑,眼角卻鎖着淚光。她不懂,她為什麽要心痛,要嫉妒?不是從那個夜晚就發誓再也不為了俊傑傷心了麽?為什麽自己還要自作多情的傷心難過呢?看看俊傑吧,如今他是多麽恨自己啊!

葉冰的耳邊響起一陣轟鳴,摻雜着笑聲。她看見俊傑舉起右手又要掴她,但被芳敏阻止了。俊傑從來不屑揍女人,而今天,他卻兩次舉起了他的右手。

哼哼!

她聽不見芳敏對俊傑說了些什麽,只看見俊傑氣憤地甩門而出。

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頭好重,好暈。

林飛燕、華文西與芳敏剛想追俊傑,可就在這個時候,葉冰暈倒了。

夜色越發濃重,墨藍色的天空裏一片潔淨,只有彎彎的月亮孤傲的懸于空中,萬籁的大地一片死寂,這樣的蒼穹,有點神秘,有點森冷。

視線裏泛起強烈的白光,很眩目,眼睛根本張不開。漸漸的,光變淡變柔和了,葉冰緩緩睜開眼,白色的天花板在瞳孔裏逐漸清晰。目光移向身邊,瞅見的依然是三雙憂慮的眸子。

她仍舊有些迷茫,疲憊地問:“我睡着了?”

“是的。”芳敏站在床尾回答。

“睡了多久了?”

“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葉冰木讷地重複,“現在已經十點了。”

這回,她們沒有出聲。

“我好像說了很過分的話,是不是?”

她們依舊不作聲。

“發生什麽事了?告訴我!”

“你真的什麽都不記的了麽?”這是亦夢的聲音,她站在葉冰卧室門口,似乎剛從某處脫身。衣服是灰蒙蒙的,衣角、領口、袖口滿是泥。頭發上還落着幾根稻草,看着狼狽得很。

“亦夢,你終于回來了。這一天你去哪裏了?”文西釋然,将她擁入懷中。

亦夢寬慰的一笑,和文西一起回到好友身邊。

“沒事就好。你剛才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芳敏迫不及待地問。

亦夢神秘的掃了她們一眼,才徐徐道來……

“你說葉冰把你關在小草屋裏,是因為你發現了葉冰最近反常的原因?”

也許是因為故事太過冗長,每個人臉上都有倦意。

“嗯。我想葉冰會如此,是因為這一個月裏承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才會導致人格分裂,産生第二人格,而第一人格則借此逃離現實世界。問題是,第一人格知道第二人格的存在,卻無力控制他,對他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相反的,第二人格卻可以很輕易地讓第一人格陷入沉睡狀态,然後随意妄為。她的個性和葉冰原來的個性簡直大相徑庭,是個喜歡破壞的家夥。被綁架的那天,我先單獨找葉冰談了一次,她見我知道了這個秘密,所以才把我關在小草屋裏。”

“我的天,怎麽那麽複雜。”文西翻了個白眼,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我并不是想讓你們對這些了如指掌,我只是讓你們知道有這麽一個葉冰存在。這些天的所作所為,并非我們熟識的葉冰做的。”亦夢又将注意力轉向葉冰,“葉冰,回答我,現在的你是否願意與燕和好?”

“當然!”葉冰慎重其事地承諾。

“那麽你現在必須保持清醒,不要再被情緒控制,也不要讓他出現,更別纏着俊傑,他有他的苦衷。”

葉冰沉默不語,雖然她真的記不得過往的一些情形,但是亦夢的改變卻是實實在在的,她必須警醒些了,否則自己真的會消失的。

“好了。我要在燕家說的話全說完了。我們回去吧,讓葉冰好好休息。”亦夢回眸對葉冰道:“好好睡一覺。有機會要去向道歉哦!”

“知道了。謝謝你,亦夢。”

亦夢以笑代答。

第四幕 複活19

送別了她們,葉冰安靜的側卧在床上,滿腹心事。

窗外的月亮,圓得令人感傷。為什麽世事不能像十五的月亮那樣完美呢?越是美好的東西,人們就越向往,殊不知在這實現夢想的路途中要犧牲多少東西,要付出多少汗和淚水,最終,還不一定得到的。

難道人們就是抱着空空的夢想過完一輩子的麽?在将死時,微微一笑,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說:“沒關系,今生沒有得到想要的,是我不夠努力。我們下輩子再繼續。”

多麽可笑!也許只有在死了以後他才會知道今生今世,無論怎麽奮發都不會攀到自己渴望的高度。

這就是命啊。在冥冥之中,你的一切早已确定。不由得你服或不服。因為已經沒有機會改變了。

這是你的命,所以你就要遵守游戲規則玩下去。直到撒旦收回他賜予你的生命,那麽你所謂的人生也就在此刻結束了。

葉冰默默地流下眼淚,心想着也許自己和俊傑分手正是命運的安排,所以渺小的她無力改變什麽,所以無力改變什麽的她只能默默接受,默默傷心。

夜,無聲。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睡着了。只有月光依舊,星光依然。

這晚,俊傑一個人泡在酒吧裏,不是為了葉冰的離去而傷心,而是因為她的尖酸與糾纏而感到煩惱。

“女人啊……都一樣嘛!”

第二天清晨,太陽公公像往常一樣勤勞地起個大早,老當益壯地大放光彩。而蕭俊傑也如東起的太陽般早早坐在位置上。并不是他破天荒地趁早上空氣好早起晨練,而是因為昨天他壓根就沒有回家。

事實上,他并不想來。可是不來學校又能去哪裏呢?總不見得像以前那樣天天買醉吧。

正想心事想得出神,一個美好卻又令他厭煩的身影占據了他的視線。俊傑擡起眸子,滿目的不耐煩和無奈。

“俊……傑……”他的眼神讓葉冰膽怯,聲音不由得顫抖起來。

“不要說了。我知道你将要說什麽。什麽也不用說,因為我什麽也不想聽。請你離開我的視線,OK?”

葉冰愣滞,她沒想到俊傑會那麽讨厭她。

“你不走?Well,我走。”說着,俊傑便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教室門口。

葉冰無力反對,她虛脫地癱坐在俊傑的位置上,哭笑不得。胸口像塞了棉花般郁悶。這幾天我究竟做了什麽,會讓他對我如此生厭?

俊傑一直沒有出現,就連今天的六節課他也一并翹掉了。

葉冰自然知道俊傑是在故意躲她,卻也無能為力。呆呆地站在窗邊,腦海中盡是過去的甜蜜,而如今徒留的大概只有苦澀與厭惡了吧。

芳敏不知何時出現在葉冰的身邊,安慰道:“慢慢來!”

“知道!”葉冰苦笑着回答。

(這不都是你們害的麽?)

她在吶喊。

葉冰知道。

第一次,她清楚地認識到積郁在自己心底的壓抑和恨意,不是以她的身份,而是以自我去感覺——以她自己本身感知到的黑色元素——其實早已存在,只是以前她一直在排斥。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春天的腳步已經降臨到了繁忙的都市裏。可是,在葉冰看來萬物依然覆蓋着屬于冬天的死寂白色,毫無生氣的慘白色。

蕭俊傑猶如人間蒸發,怎樣也尋不到他的蹤影,除了不曠課,學校裏其他的活動他幾乎都不參加了,就連網球部的訓練也荒廢了。

而友誼之花朵也重新在葉冰和林飛燕之間盛開,經過一段日子的相處,隔閡已經消失,兩人如影随形,加上芳敏、華文西和亦夢,這五個人仿佛又回到了天真爛漫、沒有猜忌的童年。

而葉冰心中的不穩定因素也沒有再出現,一切都太平得異常。這卻讓亦夢不安,終日惶惶,每每用撲克占蔔,最終的結果都是“大兇”,但她卻始終無法探知具體的事件。她不懂,身為占蔔師的她為什麽無法涉及那個領域,那個平靜背後的真相。

那不應該是一個禁區啊!

不詳的預感愈加濃烈。但到底會發生什麽事呢?

亦夢不懂!

又是兩個星期過去了,因為俊傑的“失蹤”,葉冰仍然沒有找到道歉的機會。原本一月兩次的聚會也因為蕭俊傑的缺席而縮水。眼見着月底快到了,燕放話了,無論如何月底的聚會一定要俊傑參加,就算綁也要把他綁來,因為2月29日是華文西的生日。四年一次啊,不來怎麽行!所以,葉冰決定趁此機會向他道歉。

晚上八點三十分左右,612美術工作室裏燈火通明,室外濕悶不堪。不一會兒,老天爺竟然不争氣的下起了雨。

“哎,真倒黴!人家過生日還下雨。我想放煙火!”看看身後一大袋的各色煙花,華文西嘟着嘴,滿腹牢騷。

“文西公主,別抱怨了。老天爺也是太高興了嘛!”亦夢閑閑地調侃。自從亦夢變鎮定後,口才好了許多。這是衆人一致公認的。

文西才不理會她呢,又嚷着:“俊傑呢?他怎麽還不來?不是說會來麽?不會又放我們鴿子吧?”

“誰要放鴿子啊?”蕭俊傑帶着帥氣的笑容,走進畫室。

“你終于來了。”華文西扔了一粒粉筆頭,以示小懲。

“因為要把社團裏的工作補起來,所以來晚了。別生氣了,文西公主。今天是你的生日呀!別繃着臉啦!HappyBirthday!”蕭俊傑陪着笑臉從挎包裏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

稀裏嘩啦,迫不及待地把美美的包裝紙撕個精光,看着盒子裏的十字架水鑽項鏈,華文西的眼睛直放着光芒:“哇!好漂亮!謝謝。”

“不客氣。芳敏和燕呢?”

“在洗手間。”亦夢湊上前去看俊傑送的禮物,同時視線飄向站在窗邊,一直沉默不語的葉冰。

俊傑順着看過去,四目相對,有片刻的失神,眼前似乎有零星的畫面,讓他蠢蠢欲動。轉過頭,平穩心情,以免自己再陷進那個好不容易脫身的旋渦。

很快的,俊傑重又掌握住自己的情緒。習慣性地從口袋裏拿出煙,取出一支點燃,煙霧随着微微從窗縫中鑽進來的風緩緩上揚,擴開,熨入空氣,最終消弭。

葉冰也把目光轉向窗外,打開窗。他這種态度,叫我如何開口。她越想越難過,越難過就越能聽清心底的聲音。

(他很讨厭你!)

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和亦夢悅耳的聲音混在了一起,葉冰心頭一緊,一身雞皮疙瘩随之而起,亦夢和他的聲音竟然會産生共鳴。

“怎麽了?他已經來了,還不說麽?”亦夢的甜美聲音在葉冰的耳邊響起,很輕,卻很清晰。

“不說了。看他的态度……還是算了吧!”葉冰苦澀地提提嘴角,揚起的卻是心底的苦悶。

亦夢不再說什麽,安慰似地拍拍葉冰的肩,回到文西身邊,三個人談開了。

“喲,蕭大帥哥終于出現了!是不是太空遨游剛回來啊?太陽系的風景如何啊?估計是好得很,否則我們的蕭大帥哥怎麽舍得扔下這裏的衆美女們,鬧失蹤呢。”剛從洗手間出來的林飛燕一看見蕭俊傑,那如炮口的嘴就開了。噼裏啪啦就轟出N多問題,還夾槍帶棒,粘着酸酸的唾沫,聽得俊傑一愣一愣的。

“別抽煙。”尾随着燕的芳敏順手摘走了俊傑嘴裏的煙。

蕭俊傑只覺得眼前一黑,一亮,嘴唇上就空掉了。這是什麽情況?一個動嘴,一個動手地歡迎他?沒有從驚訝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從包裏拿出一包煙。剛想再拿一根,可惜林飛燕快他一步,從俊傑手裏搶走了那包煙。

“兩位?!”俊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吸煙有害健康!有損自己和他人身體健康。不但污染外部環境,還污染內部環境。我們可以告你蓄意謀殺的!”林飛燕一本正經地說。

聞言,蕭俊傑的眉眼緩緩地從正常的弧度扭曲成哭笑不得的狀态。

“而且我們還幫你省了一筆錢呢!”林飛燕強忍着笑意,擺出一副認真的樣子。

“怎麽說?”這下,俊傑更摸不着頭腦了。歪曲的嘴角和眉頭立馬恢複了常态。

“就是環保局的罰單吶!”她用“你連這都不知道,真是個豬頭!”的眼神看着俊傑。

“哎……我們這麽關心你,而你卻把好心當成驢肝肺。罷了!罷了!”芳敏“傷心欲絕”地靠在林飛燕的肩上,不停“啜泣”。

燕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忠言逆耳啊!”

“是是是!好好好!我說不過你們。真是‘林芳兩人兩個口,說遍天下無敵手’!”

“知道就好!”

旁觀者華文西與亦夢實在憋得好難受,再也忍俊不住,爆笑起來。随後,燕、俊傑和芳敏也笑作一團。

葉冰冷眼看着她們。火焰又在燃燒了。

(你看見了,她們對你根本熟視無睹!)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葉冰對着窗外的寒風回敬道。

(那你還在猶豫什麽?)

我在猶豫什麽?她自問。

腦中無意間閃現過往的歡樂時光。是在留戀甜蜜,懷念回憶麽?她又自問。再測試最後一次,只此一次。

“你們誰陪我上去吹吹風?這裏太悶了!”

鴉雀無聲!

測試完畢了。

葉冰在心中默念,她是對的,他們并不需要我自作多情的悼念。

第四幕 複活20

那麽我又何苦強留所謂的溫馨呢?不如一概抛棄吧。

心,漸漸涼了,成了一潭死水,激不起任何漣漪。

葉冰理解地揚起笑容,喃喃着解釋:“我上去吹吹風,你們繼續聊。”默默地消失在他們視線裏,消失在燈光明亮的房間裏,投入了黑暗。

“真的不要緊麽?”亦夢有些擔心。“外面在下雨。”

“估計葉冰看着俊傑,心裏頭難過吧。讓她一個人靜靜吧,你上去了她反而會覺得不自在的。”芳敏把亦夢拉了回來。

“是啊。”文西附和。

芳敏的話在理,亦夢也不願破壞氣氛,決定暫且放下不安,再次投入激烈的話題中。

晚上11:30左右,雨漸漸停了。天空也不再像先前那麽恐怖,深藍色的天空中隐約透出一縷縷嫩黃色的光。可惜不一會兒,幽幽的黃躲進了烏黑的雲層裏,雨又開始下了。

“哈……俊傑,你真可愛!好有趣!接着呢?”華文西被蕭俊傑逗得前俯後仰。

而在一旁的林飛燕卻早已是睡意濃烈了。她擡手看了一眼表,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慵懶地說:“可以回家了麽?文西公主?”

“是啊,時間不早了。”芳敏應和着。

“不要!外面還在下雨呢!你們又沒帶傘。今天是我的生日,不要掃興好不好!玩個通宵吧!”華文西精神特別好,興奮得直嚷嚷。剛才還在抱怨天氣的文西這會兒趕忙感謝起老天爺來了,太好了。

“小姐,明天要讀書的!”林飛燕提醒。

“這樣吧,等雨停了就回去。怎麽樣?”蕭俊傑拍拍文西的肩,輕快地說。

“好吧!”

“Yeah!就知道俊傑最好了!”

芳敏和燕無力的嘆氣搖頭。

“你們不上去看看葉冰麽?她在天臺上呆了差不多三個小時了。”亦夢有些擔心,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惹得她的心陣陣悸痛。

“時間的确是差不多了。我上去看看吧。你們把東西整理一下,在畫室裏等我們下來。”林飛燕說着就有了行動。

華文西用打趣的眼神送走了燕,接着視線又飄到了俊傑的臉上。“你不去麽?”

“要你管!”看着文西一臉欠扁的表情,好不容易開朗些的俊傑現在心裏又烏雲密布了。真是的,他招誰惹誰了。白了文西一眼以洩怨氣,俊傑扭頭朝洗手間走去。

天臺上,雨下得又小又密,時而狂風大作。厚實的雲層包裹着整個天空,漆黑漆黑的。空曠的宇宙不再那樣清澈美麗,混濁吞噬了星星和月亮,使大地黯然失色,令人類心存敬畏。就連路邊的路燈也幾乎都壞了,開着的沒幾個,更助長了夜的陰森。

林飛燕借着這唯一的幾束昏暗光明,在一個大屋檐下找到了蜷縮于地的葉冰。她整個人瑟瑟發抖,頭靠在膝蓋上,側臉向外。頭發被濺濕了,粘在臉上,遮住了葉冰冰涼的眸子。在黑暗中,她就好像是一個更黑的黑影,紮紮實實地嵌進了漫無邊際的黑色中。

“葉冰……”林飛燕踏着謹慎的步伐靠近,謹慎地喚了一聲。

葉冰被驚醒了,猛得擡頭,以犀利的眼神*面前這個吵醒她的人。來人臉上滿是驚愕與無措,似乎是被驚到了。

“你是誰?”葉冰冷冷地問。

因為林飛燕背着光,所以葉冰看不見她的臉。

“葉冰,我是燕。你沒事吧?”

“燕?”語氣變柔了,芥蒂消失了。“你怎麽上來了?要走了麽?”

“是啊。大家在樓下等你呢。走吧。”

因為長時間绻坐着,葉冰的雙腿都麻掉了,站也站不起來。林飛燕心有靈犀地上前一把拉起葉冰,卻赫然發現她的手掌沒有溫度。

“葉冰,你很冷麽?”

她用手背撫了撫她的臉,一樣是冰冷的。

“不冷。”

相反的是很熱。剛剛适應站立的腿部傳來一陣陣刺痛,接着是滾滾熱浪,好燙,好麻。葉冰覺得自己的腳快要融化了。

怎麽會冷?!

葉冰亦步亦趨地跟着林飛燕下了樓。嘴角在黑暗裏咧出邪惡的弧度,雙目瞪得杏圓,死死地盯着燕的背影。

哼哼……時限快到了。

最後的戲就快拉開序幕了!

她在心底吶喊。經過三個多小時的深思熟慮,現在她可以明确地告訴自己想要什麽。即使這是自私的,不被允許的。

白色的光線倏地刺進瞳仁,葉冰反射性地以手掩住光亮,一切黑暗都随着光明的介入消失了。

“下來了,下來了。”

文西一幹人等都站在走廊裏等他們。

“葉冰,你還好吧?”亦夢遞過葉冰的書包,看着她那青色的嘴唇,青色的臉蛋,連手也凍得了泛青。她忍不住自責,真不該放她一個人上去。

“沒事。”葉冰的眼神迎向俊傑,他卻逃開了。她想凄涼的笑,奈何心已經沒有了。“我先走了。”葉冰接過書包,沒走幾步,書包落到了地上。可是她仍舊一步一步向前移動着,朝黑暗的那端靠近。

身後的四個人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但誰也沒說,誰也沒做。那種空白的感覺令他們不自在,思緒仿佛在此刻被剝離了,那也是一種身不由己的感覺,如同傀儡、木偶。行為不再受自己的思維控制,只是看着,看着,看着葉冰朝着死亡走去。

在森冷的寂靜中,他們似乎聽見了鐘聲。“當……當……當……”宣告着時間的迫近。

終究,葉冰還是倒在了地上。

終究,葉冰還是順從了自己的選擇。

空氣變得異常灼熱,熱的氣流都活躍起來。華文西想喊出驚訝與驟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身體也動不了分毫。亦夢、俊傑、芳敏和燕也是如此,他們被死死地定在原地,雙手雙腳好像被什麽抓住了,擒住了,動彈不得。他們看不見那些纏住雙手雙腳,捂住他們嘴巴的游魂。

走廊的盡頭裏,一個黑色的影子突兀地占據了黑暗。

“考慮好了?”黑影的聲音同葉冰心底的聲音重合了。

葉冰沒有開口,卻清楚地請見了自己肯定的回答——傳心術!是眼前的她啓動了傳心術吧?她是要傳給誰聽呢?是亦夢麽?還是其他人?那一扇扇關閉的心門能夠聽得見她絕望的聲音麽?

手臂上亮起了微弱的光芒,身邊的灼熱氣流全都彙聚在了這一點的光亮上。葉冰被這越發悶熱的氣息嗆得厲害,猛烈地咳了起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充斥着空洞的走廊,聲音被無限的擴大了,震耳欲聾,震碎了玻璃。

“住手!葉冰,住手!”

亦夢第一個掙脫“力量”的束縛,吼叫着,希望可以阻止她。可是一切已經太晚了。葉冰周圍的地板上冒出滾滾濃煙,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亦夢想不顧一切地上前制止,卻再次被“力量”束縛。因為扭曲的空間,她看見許多許多游魂,灰色的游魂。他們用好似煙霧的缭繞身體纏住她的手,她的腳,她的身體,更封住了她的喉。

漸漸的,地面着火了。火紅色的火焰圍繞着葉冰跳躍,起舞,成盤旋狀上升,不一會兒就爬滿了她的身體。

不……不……

亦夢在心中嘶喊,希望可以用傳心術告訴葉冰停手,可是沒用的,所有的力量都被游魂吸走了。

她阻止不了!注定她阻止不了!

亦夢幾近絕望,淚直往心裏流,流到她的心坎裏。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葉冰還在咳嗽,不停地咳嗽。她的輪廓在烈火中越來越模糊,而火焰也在逐漸收斂。

那是做夢麽?

亦夢虛脫地坐倒在地上,“力量”迅速地離她而去,還了她自由。心底,深深刻下了一句話,葉冰臨走前的最後一句話。

“我還會回來的。”

火焰消失了,葉冰也消失了,所有的異樣都消失了。萬念俱灰的亦夢眼淚直流,坐在地上顫栗不已,看着眼前狼藉的地面上一片白色的顆粒粉末她就心寒。

葉冰終究是走上了這條路。為什麽她沒有早些察覺呢?!

“不——”亦夢仰天長嘯,接着無聲的痛哭起來。

“亦……夢……”這個聲音有些飄忽。芳敏惴惴地退至牆壁,順勢緩緩滑坐在地上——站着只會顯出她的無助與恐慌。

“亦夢……這是……這是怎麽回事?告訴我們……葉冰……葉冰她怎麽了?”

“走了……”

亦夢顫抖着身子從地上爬起來。剛才用傳心術送至她心底的聲音還牢牢地可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走了……”

她轉過身,滿臉淚痕,神情凝重非常。剛才那個聲音不是葉冰的!

“走了!”

亦夢無力的重複着,重又癱倒在地。

“亦夢——”

自顧不暇的文西和燕實在無心上前去撫亦夢,因為他們自己的腿也麻木不堪。

“到底怎麽了?”俊傑第一個緩過神,注視着亦夢的嚴肅眼神裏滿是疑惑。

亦夢努力調整情緒,理順思路,慢慢道來:“起初,葉冰會這麽反常,我只以為是人格分裂。”

“人格分裂?”俊傑驚異地打斷亦夢的話。

“是的。她會那樣反常,那樣地糾纏你,其實并非出自她本身的願望。前些天,她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想向你道歉,你卻一點機會也不給她……”亦夢神色複雜的睇了俊傑一眼。

“我……你們誰也沒告訴過我啊!”

第四幕 複活21

俊傑知道亦夢的語氣裏沒有絲毫譴責的意思,只是此時此刻,內疚之情油然而生,他開始後悔自己對葉冰如此過分,如此薄情,如此的不耐煩。

“這不怪你。”亦夢吃力地靠在牆上,臉色白得像紙,可神情卻意外的鎮定。方才帶給她的震撼已經被她深深壓到了心底。現在絕不是慌亂錯愕的時候。“其實,葉冰并不是人格分裂。她一開始就在誘惑葉冰和她做交易。她曾經在我的夢裏出現過,那個黑色的影子……”

“又是黑色的影子……”林飛燕輕聲喃喃。

聽覺特別靈敏的亦夢聞言轉眸睇了她一眼,又道:“沒想到她那麽快就獲得了與葉冰締結的契約書。我想,葉冰被李志明綁架的那次,李志明說的黑影和光芒也應該是她。是她救了葉冰,然後開始不斷地誘惑葉冰。”

“等等!你的意思是葉冰并沒有被李志明……”俊傑支着額際,零碎的記憶不聽使喚地拼湊在一起,拼成了當天的景象。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俊傑瀕臨崩潰的邊緣,瘋狂地大吼一聲,一個挺腰揪住燕的衣領,望着和他一樣滿眼訝異的燕,高舉的右手卻怎麽樣也掴不下來。

“林飛燕,你看你做的好事!”

他憤怒地一把推開燕,右手紮紮實實的刺進滿地的玻璃碎片裏。心底的悔恨仿如洪水猛獸向他襲來,沁入心扉,滲進皮膚,灼痛了五髒六腑,連綿不絕。

“俊傑……對……”燕欲言又止。

“住口!我不要聽。”蕭俊傑低聲怒斥,拒絕聽那三個字。

短短的幾個小時裏,讓他吃驚驚愕的事情一件連着一件,那一波一波被石子激起的大漣漪不斷地洗刷着沖擊着他的心。當心能夠完美地貼合水紋的時候,疼痛會減低甚至消失。可是,那将會是多麽漫長的一個過程。他,蕭俊傑是不是可以撐到升仙的那刻呢?

亦夢沒有接俊傑的口,只是很虛弱地凝視着俊傑那張五味雜陳的臉。由于剛才的傳心術,亦夢顯得特別疲憊。她說得很慢,很慢:“是我的錯,把事情想得過于單純。當初燕轉述李志明的話的時候,也沒有聯想得那麽深。如果早點發現的話,事情就不會演變成今天這樣了。”

“那那個黑影到底是誰?”芳敏的問題幾乎是在場所有人的疑問。

“你們知道那團火是什麽?”亦夢答非所問。

四人面面相觑,滿臉疑雲。

“在古代,舉行盛大而隆重的占蔔儀式前,占蔔師都要用清澈的泉水洗盡自身的污垢,然後才能開始占蔔。而這團火的性質就像是清澈的泉水,把葉冰身上的不淨一并祛除。只有這樣,他才會接受這純潔的靈魂。”

空氣又一次變得安靜,恐懼如影随形。

“亦夢,你口中的他到底是誰?”俊傑的聲音微微顫顫。

“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片淨土。那是人們最潔淨,最善良的地方。這扇門是一直向外敞開着的,主宰着人們的思維與行動。然而,有佛必有魔,有光明就會有黑暗。在這扇門對外敞開的同時,每個人的心裏都住着一個魔鬼。雖然大多數時候他們被埋藏在黑暗的地方,深深地被掩埋着。但是,當人們一旦觸碰到什麽嚴重得他們無法承受的事情的時候,那麽這扇住着魔鬼的門便會開始産生裂縫,然後緩緩打開。直到門全開了,那麽堕入魔界的人也就徹底被它控制了。”亦夢低低地垂眼,周身被天花板上昏暗的白熾燈籠罩得光芒熒熒的。輪廓似乎不再那麽明顯,隐隐約約地與周圍的景色融和在了一起。

那麽神秘的亦夢,那麽虛幻的亦夢。

眼神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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