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憶(16)
但是,他不能啊……
黑色的眸子深不見底,憂傷卻分外明顯。
身影自窗邊消失了,可葉冰依然默默守侯着。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十分鐘……那熟悉的身影不複出現。葉冰有些失落地垂下早已僵硬的脖子。
他不愛我了。葉冰思忖着,黯然離去。
“忘不了麽?”
身後傳來熟悉而又焦急的聲線,葉冰猝然回眸,眉眼是欣然的笑意。四目相對,心頭的波濤更加洶湧。俊傑的雙腳像受到磁石牽引般移向葉冰,他把一條嫩黃色的圍巾裹在她的身上。
眼神,不曾從對方身上挪開;目光,卻兀自透着哀婉的凄傷。
“還忘不了麽?”蕭俊傑百感交集,酸澀的液體腐蝕着俊傑那顆千瘡百孔的心,讓他疼痛,讓他不舍。
葉冰不語,眼眶裏含着淚。
“忘記吧。記着只會使你更痛苦。”俊傑向後退了幾步,退出了她的世界。
葉冰仍舊不語,呼出的氣體凝成了白色,與大衣一樣的白色,結住了她的心。
“回去吧。太晚了。晚上涼了。”
俊傑又貪婪地望了她一眼,深蹙的眉頭令他的心思無處盾形。他擔心她,深深的擔心。
“那你呢?”在俊傑轉身之際,葉冰的責問脫口而出,“忘得了麽?你真的能放下過去的一切,忘記我,忘記所有,回到你想過的日子,回到從前的你麽?現實麽,俊傑?時間不會倒退,即使我們分手了,我們也不再是以前的我們。”
俊傑愣滞了一下,旋又重新邁開步伐。
“別自欺欺人了。你忘不了!你不是那麽薄情的人!為什麽不肯面對呢?俊傑——”
Advertisement
不論葉冰怎麽嘶吼,俊傑都不再停下腳步,背影越來越小,終究還是逃離了葉冰的視野。
他不得不逃。他怕他再呆下去會控制不住自己。他想上前抱住凍僵的葉冰,他想上前吻住葉冰冰冷的唇,可是他不能!他已經沒有這麽做的資格了!從他放棄葉冰的那一刻起,他就應該有這樣的覺悟。現在的他又怎麽可以因為自己的一時沖動而傷害她呢?
自欺欺人,或許吧。明明愛着葉冰,明明舍不得葉冰,卻無法堅持,輕易放棄。只因為那一瞬間的倦怠,他放開了他想要珍視一輩子的人。
怪誰?這能怪誰?誰也沒有錯啊!
蕭俊傑狼狽地沖回自己的房間,就在開門的那一剎那,雙腳磕在微凸的門框上,整個身體失衡地撞到地上。沒有感覺到痛,俊傑的額頭涔涔冒着冷汗,目露彷徨。
“葉冰……葉冰……為什麽……為什麽不肯放開我?為什麽?為什麽——”俊傑喪氣地捶打着地板,心痛得不能呼吸。他無聲地嚎叫着,熱淚卻死死地噙在眼眶裏,不肯溢出。
夜,依然安靜而繁華。窗外的轉角沒有了人影,留下一條嫩黃色的圍巾,寂寞地躺在地上,孤零零地迎接着黎明的到來。
早晨是新的一天的開始,被晨光弄醒的俊傑張開惺忪的眼睛,側着頭無意識地望着天空。他已經記不得自己是何時爬*的,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跌進夢裏的,唯一記得的是葉冰那張哀戚憂傷的臉和自己落魄而逃的情形。
俊傑挖苦地提提嘴角,望着鏡子中的自己,臉依舊是那張大衆情人的臉,身材依舊是那結實挺拔的身材,頭發已經長過了肩,可橫看豎看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即使我們分手了,我們也不再是以前的我們。”
葉冰的話時時回響在耳邊。
少了些什麽呢?是輕狂和稚氣吧。逝去的時間已經把他身上所有的狂妄與不羁全部磨平。如今的他只不過是滔滔浪沙裏一粒微不足道的沙石,毫不起眼。
不知怎的,俊傑的心越來越沉,沉得他擡不起頭,提不起腳。他又重新跌坐在床上,窩進了被窩裏。
消沉的俊傑在被子裏蒙了一天,動也不願動,只是遲滞的望着窗外的樹枝。枝條迎着猛烈的北風亂舞起來,雖然紛繁,卻讓俊傑的心異常平靜。
他們時而順從,時而反抗,時而搏鬥。俊傑起身,靜默的立在窗邊,自窗縫裏鑽進房間的風有些冷冽,可俊傑覺得特別清醒。
那條依然躺在地上的嫩黃色圍巾映入了他黑色的瞳眸裏。
葉冰……
目光移向遠方,淡淡的藍色裏透着一絲灰色,那麽澄澈的藍色,那麽抑郁的灰色,攪和在一起竟然沒有一絲不和諧。這是大自然的顏色,大自然的力量。自然裏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和睦的生活着,互不相幹卻也環環相扣。
濃眉不自覺連在一起,即使分了手也不可能回到以前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這點他明白,他也意識到了。那為什麽不從原地站起來,去創造新的生活呢?為什麽總是對過去念念不忘,回憶對現實中的我們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陷在過去中的人永遠不會有未來,因為他們根本就不願邁開前進的步伐,何來未來?
既然從前的生活不複存在,那就用心去創造新的現在啊!為什麽停滞不前?是沒有勇氣麽?
蕭俊傑自窗臺邊的抽屜裏取出一支煙,點燃了,愁眉不舒。
天色又黑了些許,藍色不見了。林飛燕躲在暗處,靜靜地睇視着坐在窗臺上的俊傑,從他那雙深邃空洞的眸子裏,她讀到了猶豫和思念。
“俊傑,還忘不了麽?為什麽不能潇灑的和過去說再見呢?”
“那麽你呢?”依在燕身後牆上的亦夢有意無意地問道。
背對着她的燕微微一愣,瞳仁裏抹過一縷陰郁。
“燕,你應該明白一些微妙的改變意味着什麽。所以,克制一下自己吧,別再去招惹葉冰,也別再逼着俊傑。畢竟俊傑曾那麽深切的愛着葉冰。如果叫你立刻忘記俊傑,你也不一定能做到。将心比心吧,燕。”
懾人的陰郁化做一潭柔水自燕的眸裏消失了。有時候,亦夢真的很會開解人。
“讓時間去沖淡一切吧。愛也好,恨也好,都交給時間吧。”
亦夢突然笑了。
“回去打電話給他。”
她拍拍燕的肩,獨自離開了。
從燕那裏得知葉冰也已經一天沒去學校了,俊傑不禁擔心起來。是昨晚的話說的太過決絕,讓葉冰一蹶不振?還是因為依舊無法忘懷而不能釋然?
毫不容易松開的心結又糾結在一起,俊傑在門邊徘徊,猶豫着要不要踏出下一步,想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坐回了書桌前。
就一天!
如果明天葉冰再不來,他就去看她。俊傑這樣安慰自己。
可惜,日子一過就是三天,才翹了一天課,積累起來的事情讓他足足忙了三天。如此繁忙自然抽不出身去看葉冰。
心在懊惱與擔憂中煎熬,情緒越發陰郁,滿臉的愁容遮住了他的陽光,眉頭郁積的不安令他神傷,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雙手,自己的嘴。
終于到了俊傑一行人聚會的日子,葉冰還是沒有來上學。
夜幕降臨,天臺上,5個身影在路邊燈光照耀下拉成了一條條黑色的線條。
蕭俊傑倚在門口,嘴上刁着半支煙,地上也滿是被他“遺棄”的煙蒂。看樣子好像在等人。
他又燃起一根。
“俊傑,如果你準備慢性自殺,這裏沒人會攔你。但你也別讓我們這些紅顏死于二手煙啊!正所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這麽做不覺得有悖這句話麽。”華文西不快地扔給他一灌啤酒。“你還是換種方式自殺吧。”
蕭俊傑對文西的抱怨充耳不聞,接過文西抛過來的酒,一邊朝他們走去,一邊猛灌起來。
第四幕 複活16
其餘四人只是默不作聲地看着任意妄為的他。
一罐……兩罐……三罐……
見俊傑還有繼續的趨勢,林飛燕忍無可忍,胸口燃起一股無名火。
“我們去葉冰那裏。”
蕭俊傑又換了一罐,眉頭早已粘在了一起,有些愠怒的說:“幹什麽啊?又說氣話!”
近日裏積壓在燕體內的怒氣和怨氣一觸即發。
“你這樣子不是表明你在想她麽?!”
“你胡說什麽?!”
俊傑也火了,他洩憤的用力将鐵罐扔向地面,罐子撞擊地面發出“叮叮哐哐”的聲音,酒水灑了一地,微小的聲音在這寧靜的夜裏無限擴大,最終消弭。
“我不想和葉冰分手都已經跟她分手了。你們也冰釋前嫌,我也一如以往地回到了你們的身邊,你還要我怎麽樣?還有什麽不滿足麽?”
“哈!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這麽聽我的話。”
燕忍不住冷嘲熱諷,心裏卻痛得很。她從來不曾和俊傑拌嘴拌的那麽兇過,除了在她家裏,被他發現她想要綁架葉冰的企圖那次。
“林飛燕,你……”
“好了,好了,燕你別再任性了,俊傑也少說兩句。”芳敏及時出聲制止住火焰莫名愈加旺盛的兩人。
“是啊!燕,你要體諒一下俊傑,他心情不好也是情有可緣。”華文西也一本正經地上前拉住燕的手,安撫道。
“對嘛。俊傑也應該多讓着燕。你們以前從來不吵架的。不要為了這麽一件不是事情的事情而傷了感情,多不劃算啊。”芳敏連忙接口,幫着打圓場。
“不如這樣吧。葉冰的确是很久沒有來學校了,也沒有請假。作為朋友,我們是應該去看看她。俊傑,燕并沒有錯嘛。”亦夢把手搭在俊傑的肩上,示意他稍安毋躁。俊傑當然明白亦夢的意思。
無奈嘆息一聲,口吻柔軟了些許。
“好嘛。是我不好,煙抽得太猛,酒喝得太多,所以腦子就不清楚了。燕,不要生氣了。我們這就去看葉冰,好不好?”他讨乖地扯着燕的衣角不放,一雙無辜的水靈大眼睛撲哧撲哧的瞅着同樣一臉無奈的燕。
林飛燕被他弄得心裏癢癢的,忍俊不住,笑出了聲。“去就去咯,我哪有這麽小氣。”
“好!出發!”華文西暗自松了口氣,馬上恢複活潑本性,拉着燕下樓了。
一行人在黑夜裏向葉冰家出發了。
來到葉家已将近十二點。一行人鬼鬼祟祟地推開沒有上鎖的大門,“咯吱”一聲揚起了恐怖的氣氛。整個大廳裏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摸着黑來動葉冰的卧室門口。
俊傑剛推開門便被眼前的葉冰懾住了。她雙手抱膝绻在地上,安靜地靠在落地玻璃窗上,倚着月光,目光凝神于遙遠的某處,迷離而悠遠。白色的光散在她的身上,将她朦朦胧胧地籠罩成一片熒熒的蒼白,有些透明,有些目眩。透過玻璃,俊傑可以看見她的神情,帶着一些憂郁,似真似幻,眉眼間隐約透着一股不比尋常的詭異的戾氣。
“葉冰……”
看着這樣鬼魅誘人的她,俊傑的雙腿不自覺地向前挪着,沉重而緩慢。就像是來自撒旦的誘惑,令凡人無力抗拒這魅力。
門外的林飛燕雖然妒火中燒,可是亦夢有力的警告聲不絕于耳。她告訴自己要忍耐。一只溫熱的手倏的複在燕的肩頭,接着印入眼簾的便是亦夢支持的笑容。
葉冰似乎聽見了誰的叫喚,困惑地回眸,可在睇見俊傑的俊顏後迷茫立刻自臉上消失了。因為背光的關系,俊傑看不清她的臉,只覺得葉冰神秘異常。
不知何時,屋內只剩下他們兩人和月光。
俊傑斂足于床邊,借着通透明亮的月光,他可以看見另外還有兩人紋絲不動地躺在地上,連呼吸也沒有——就在葉冰的身邊,方才因為床的關系,俊傑并未發現,可走近定睛一看才發覺他們是——葉冰的父母!
喉嚨口立即泛起一陣灼熱,刺痛了他的喉,他哽塞地道:
“葉冰,這是……”
“他在外面做了壞事,抛棄了我和媽媽。我要他向媽媽道歉,和媽媽和好,可他不願意。甚至把我推倒在地。于是,我就用這把水果刀刺進了他的心髒。”葉冰像是絲毫沒有感受到來自俊傑的震驚與訝異,冷冷地舉起手中的水果刀,刀尖向上,刀刃上的鮮血并未完全凝固。在月光的照射下,那抹紅色特別耀眼。她繼續幽幽地說,不帶任何感情的述說着,仿佛在講別人的事一般:“我知道媽媽是放不下他的。所以我打電話叫她過來,把一切都告訴了她。媽媽很傷心地抱着那個男人哭作一團,沒有責罵我。之後,我把她也殺了。這樣,他們在九泉下就可以繼續他們幸福的夫妻生活了。俊傑……”葉冰擡起頭注視他,兩眼露出青色的寒光,那口潔白的牙齒在月光下閃閃發光,活像一只食人的鬼,目光冷凝地停滞于俊傑過度吃驚進而泛白扭曲的臉上。“你還喜歡我,關心我麽?”
蕭俊傑根本什麽也聽不進去,他只能顫抖着,無力地癱坐在床上。
對于自己的親生父母死在自己的手下,葉冰怎可以如此無動于衷?這對養育了她十多年的中年夫婦于她而言究竟是什麽?
“喂,回答我!”魔鬼陰冷的聲音糾纏不休。“告訴我你前幾天對我說的話不是真的。”
“我……”俊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思緒兀自陷在恐懼中回不過來。“我……我怎麽會愛上一個殺人的魔鬼?”
“魔鬼?”葉冰扭着頭,皺着眉,不解地凝視着他。
“你怎麽會下得了手?他們可是生你養你的父母啊!是至親至信的人啊!”
“那又怎麽樣?”葉冰把頭靠在玻璃上,冰冷的眼眸中充滿了恨意。“俊傑,我只是想知道你還愛我麽?”
他此時根本無心回答這種問題。他猛一回頭,快步沖出了她的卧室,瘋狂地逃離了葉家大門,仿佛身後有一只無形的厲鬼在追趕他般狼狽。
在陰暗的弄堂裏,葉冰看見有四位女生站在弄口。透過路燈,她可以清楚地看見她們的臉。從葉家後門又跑出來一位高個兒男生,他不顧其他人的叫喊,很快地消失在葉冰的視野中,四位女生也尾随他離開了。
“為什麽明明愛我卻不肯承認呢?”葉冰收回視線,眼中散發出咄人的光芒,周圍的空氣變得異常凝重。“林飛燕,你死定了。”
說着,她将手中的水果刀直直地刺入了她身邊男子的心髒。
從俊傑口中聽說葉冰拭父殺母,與大家道別後,林飛燕并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徑直去了蔓延酒吧,在那裏泡了一夜。
雖然說不上害怕,但對葉冰的變化,燕總覺得別扭。不敢去多想什麽,更無法逃開什麽,她只能在面對與躲避之間游走,讓自己亂如麻的心更加忐忑。
她擔心一打開自家的房門,葉冰便拿着白花花的刀子堵在門口,用利刃抵着她的胸口,揚着邪惡的笑容,忿忿地說道:“林飛燕,你也會有今天!”
于是,手起刀落,她便倒在冰冷的地上,再也不能呼吸,唯一可做的就是安靜地等待血的幹涸。
想到這裏,燕不禁負氣的将威士忌一飲而盡。她甚至隐約覺得亦夢的預言立刻就會兌現,而她将會是葉冰的犧牲品。不知道是心理作祟還是酒精作用,她迷迷糊糊地爬在吧臺上,喃喃:“林飛燕啊林飛燕,哼哼!”
清晨刺眼的陽光直射進芳敏的卧室,她已經梳洗完畢,準備去PUB接燕。剛挂了燕打來的電話的芳敏着實吃了一驚,她本以為這次燕會一如既往的潇灑面對挑戰,可惜她錯了。
“燕。”芳敏在PUB裏一眼認出了她。
“來了。”她又灌了一杯。
“不要喝了,回去吧。”芳敏不快地奪過她手中的杯子。
“好,去你家。用你獨特的醒酒法幫我醒醒酒。”林飛燕倒也爽快,簽了帳單,拖着一臉無奈的笑容和芳敏一同走出了酒吧。
屋外的陽光令她睜不開眼,一陣暈眩後,燕倒入了芳敏的懷抱。
“沒事吧?”
燕回眸注視了她一會兒,眼神迷離而憂戚。
“走吧。”
芳敏看在眼裏,卻未開口,只是扶着燕上了車。她萬萬沒有料到昨晚的事對燕的影響這麽深,雖然燕最近的确有些反常,一向放縱有度的她如今卻如此失态。芳敏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才能讓她冷靜下來。
一直以來,燕都以堅強示人,不和她深交的人絕對會被她的表面功夫騙倒。事實上,她是很堅強,也很執拗。可是在她的心底也藏着一塊柔軟甚至于軟弱的地方。她不會讓人輕易發現,但一旦發現了便無處可藏。因為這是她的死穴。
在外人看來,她對葉冰是無情的、是殘忍的。可又有誰考慮過燕心裏的感覺,畢竟多年的朋友不是作假的。燕的确是一個自私的人,可又有誰不自私呢?她只是很勇敢地承認了她的自私,進而以最直白的方式面對自己的心。
這無可厚非。
燕是強韌的,但也是孤獨的。過早看慣了社會的炎涼,心也就熱不起來了。她也在掙紮,在這樣殘酷的社會裏學會生存。
第四幕 複活17
适者生存,這是恒古不變的道理。
如果她放棄了現在的她,也許她會變得很不堪,甚至消失。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堅持,而燕的堅持就是順從自己的心,堅強、再堅強些。這樣坦率而執着的人,我們能說她有錯麽?
時鐘的指針移向了數字十二,經過芳敏獨特的醒酒法後,林飛燕果然清醒了許多,也冷靜了許多。
“夠了吧。不要再這樣下去了。”芳敏認真地直視着燕。
“我知道。不會再造次了。”燕閉着眼睛,按摩着太陽穴。“我承認葉冰的驟變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再加上亦夢的那番話,我确實亂了步伐。但我已經把思緒理順了。聰明人是不會計較一時的成敗得失,懂得進退才是長遠的考慮,不是麽?”
芳敏沒有接口。雖然燕喜歡冒險,曾經也有好幾次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但那些賭注的前提是燕可以控制自己的命運。可這次卻不同,亦夢的第六感從未出過差錯,她口中的不詳是指向燕的,那麽在燕的身上就一定會發生什麽。
人們一旦到了生死攸關特別是無法掌握關鍵的時刻,本能的自我保護意識就會自動自發地采取警惕行動。這是本能。任何一種傷害自身的行為都會被這種本能排斥在外。
思緒又拉回現實中,芳敏在燕的身邊坐下,眼底抹過一縷莫名的陰霾。“為什麽不用道上的方法對付葉冰呢?”
林飛燕搖搖頭,低聲說:“我不可以。”停頓,擡起頭注視着她,眼神格外清澈,“俊傑與葉冰分了手,我就必須準照約定不再傷害她。”
“可是現在她要害你!”芳敏有些愠怒,激動地站起身。
燕輕柔的抱住芳敏,又搖搖頭,道:“沒有!至少目前為止,葉冰什麽也沒有做!好了啦!時間差不多了。現在走的話還趕得及下午第一節課。別臭着臉,我會沒事的!”
芳敏五味摻雜的反抱住她,燕明白她的心思,撫了撫她的背。
“走吧。”起身拿上書包,眼前頓時一黑,向後跄踉了幾步,芳敏适時地從背後攙住她。
“靠你一個是不行的。”芳敏釋懷地一笑,林飛燕也跟着笑了。
剛站在班級門口,芳敏和燕就看見一幕奇怪的景象——葉冰纏着蕭俊傑,滿口喃喃着什麽,而俊傑則一臉的厭惡和不耐煩,竭力躲避。
一轉身,俊傑發現站在門口一臉看好戲的兩人。即使心裏嘔得很,可還是加緊了逃避的步伐,朝救星們跑去。
葉冰對她們視而不見,繼續纏着俊傑,不斷的追問:“俊傑,你為什麽要否認呢!?明明愛我卻不承認,口是心非,心口不一。不要騙自己了。告訴我,你愛我!”
蕭俊傑的忍耐已達飽和,原本打算問燕幾句的,可一張口火氣就跟着上來,一連串的抱怨一發不可收:“你要我說心裏話是麽?好!那我就一次說個清楚。我現在很快樂、很自在。我已經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愛上了這種生活。或許剛開始的時候并沒有和你分手的意思,但是你一定要把冷靜與分手畫上等號。我沒有辦法左右你的思想,你要這麽認為我改變不了。但是現在,我開始慶幸那時我們是分手了,而非彼此冷靜。無論如何,我們都已經不可能了,你懂了麽?我不會再為了你而放棄任何東西。夠清楚了吧!”俊傑本以為葉冰會适可而止,可見她又要不甘的反駁,他又一次不耐煩地劫斷了她的口:“葉冰,你知不知道你已經盯了我一個上午,整整4個小時,240分鐘!你知不知道我很煩啊!你不介意同學老師怎麽看我們,可我介意!你家出了很多事,我知道。你傷心希望有人可以陪,可以談心,這種心情我也很了解,也很願意做你的傾訴對象。可你這樣死纏爛打,無理取鬧不但不會激起我的憐憫之心,反而會讓我厭惡你,更加确信當初的誤打誤撞,将錯就錯是正确的。這樣,只會疏遠你我的關系。葉冰,今天,就現在,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如果你再繼續這麽糾纏我,那我們連朋友也沒的做。明白了麽?”蕭俊傑緊鎖眉頭,近日的抑郁已經讓他心煩意亂了。本期望着到學校走走可以舒解心中的不快,沒想到适得其反,心情更加惡劣了!
看着呆滞的葉冰,俊傑深籲一口。不願再去想那些煩心事,他把注意力轉向燕。“上午怎麽沒來上課?”
“有點不舒服。現在好多了。”
俊傑算是安心地點點頭,正想離去,卻被燕攔住了。
“葉冰怎麽了?”燕呶呶下巴,注視着陷入沉思的葉冰。
“從早上就一直纏着我,說要和我重新開始。經過昨天,我們兩個人之間算是徹底的結束了!”
“你不是愛她麽?”燕無心挖苦。
“你……連你也這樣說。”蕭俊傑的火氣真是已經大到了極點,甚至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笑着自嘲着,負氣離去。
幸好林飛燕及時阻斷了他離去的路線,誠懇道歉:“俊傑,對不起。我并沒有要損你的意思。”
“我知道,無心之過嘛。”俊傑揶揄,繼續離開的步伐。
燕要阻止,卻被大夢初醒的葉冰捷足先登。“我知道你為什麽這麽說了!”
俊傑沒有答腔,用疑惑又有些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她真的懂了麽?俊傑的腦袋裏不禁揚起這麽一個問題。
“是不是因為林飛燕在場,所以你極力避諱?”
蕭俊傑差點沒有氣得拎起葉冰的衣領,掴她兩個耳光。原來剛才他是在對牛彈琴啊!
見俊傑沒有反對,葉冰喜出望外,樂不可支的繼續自說自話:“我就知道你有隐衷。”
“不是!不是!不是!葉冰,你怎麽就不懂呢?!”蕭俊傑快被她逼瘋了。
“俊傑……”林飛燕上前扯扯俊傑的衣角,示意她要說話。
“燕……”芳敏擔心地輕喚一聲,燕回眸一盈,挪開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走到葉冰面前。
“葉冰,以前我所做的一切希望你可以諒解。我這麽做完全是因為我愛俊傑。在這裏,我很鄭重地向你說聲對不起。以後,俊傑的事我不會再幹涉,所以,你與他是分是和完全掌握在你們手裏。我只想做你的朋友。上次的聚會我們不是冰釋前嫌,大家玩得也很開心,不是麽?”
林飛燕的表情是那麽溫柔動人,俊傑無法不被這樣的燕吸引,眉眼忍不住揚起笑意,那個柔和體貼明理的燕又回來了,他知道。剛才的那番話讓他甚是感動,一時間忘記了生氣。
恨意消失了,迷茫的雲霧籠罩着葉冰烏黑的眸子。她猶豫了,心底翻起前所未有的巨*濤。
她知道林飛燕的話意味着什麽,她興奮,可她怨憤。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矛盾與掙紮死死的纏住她,讓她分身乏術。
人和心分開了是如此痛苦。人們不能左右孤立的心,而獨立的心也無法控制自由的人。就這樣,原本完整的一個人被扭曲成了兩種性格,互相沖突,互相控制,互相折磨。
葉冰試着表達自己現在的想法,可是張開的嘴吐不出半個字。她用力思考着,焦躁讓她渾身灼熱,極為不适,随之侵襲而來的頭痛更是令她無心思忖。
葉冰臉色慘白,依靠在同樣粉白的牆上。胃在翻攪,頭咚咚作響,額頭上的冷汗*了她的劉海,嘴唇因為痛苦而發紫,而輕顫不已。
同樣發現葉冰反常的林飛燕剛想上前關問,卻被突然出現的冰冷右手阻止了。回眸,是亦夢。見她謹慎地移向葉冰,小心翼翼地替她拭去汗水,柔聲問:“你是葉冰麽?”
葉冰突然心虛地目露兇光,惡狠狠地反駁:“當然是!什麽意思?”
亦夢擺出一副“随口問問”的表情,随即讓出了路。
葉冰深刻的睇了亦夢一眼,便疾步離開了。
“俊傑,對不起。剛才我不該那樣說你的。”林飛燕再次誠懇地道歉。
“不,別那麽說。你的那番話實在讓我感動。這才是我認識的燕。”
“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對方吧。”燕友好地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林飛燕。”
“蕭俊傑,請多關照。”俊傑也伸出手。友誼的溫度在兩人之間急速彪升,那是一種久違的心靈相通。
“太好了!”芳敏一手搭着俊傑,一手搭着燕,眉眼間也是同樣的興奮與快樂。
“事情真有那麽簡單麽?”心事重重的亦夢喃喃地問。
“亦夢?”
“這樣吧,今天放學我們去燕的家裏。你們先去,我可能會晚些到。”亦夢提議。
一行人沒有異議,提議在沉默中敲定了。亦夢尾随着他們進了教室。胸口突然一陣長時間的抽痛,背部傳來灼熱的感覺。她不禁止住了腳步,轉身朝洗手間跑去。
看來這次的事情非常嚴重,嚴重到第六感已經無法負荷,要用*來承載。一個轉彎,亦夢的眼前閃過一抹黑色,随後頸部襲來一記酸痛,接着便什麽意識也沒有了。
…………
……
雖然亦夢約了我們在燕家見面,可是直到晚上十點她都沒有出現。無奈之下,我們只得先行離開,把所有的疑惑與不安擱置到第二天再從長計議。
第四幕 複活18
突然間覺得好累,仿佛一夜之間對所有的事物都沒了興致。葉冰的苦苦糾纏讓我疲于應付。本以為那一夜深深傷了她的心,會讓她一蹶不振,甚至消沉至極,還想着該如何安慰她。沒想到,萬萬沒想到,她竟然一下子變得那麽不可理喻。
繁忙的生活已經讓我精疲力竭,再加上葉冰的死纏爛打,我更加身心交瘁。如今的生活并不像我對葉冰說的那樣輕松自在,恰恰相反,它讓我力不從心。
我就像游走在愧疚和煩擾之間的魂靈,因為對葉冰的愧疚而自責,因為葉冰的糾纏而煩擾。就這樣,我的靈魂無法被超度,只能游蕩,直到魂飛魄散。
如斯生活,還要多久?也許是真的對葉冰厭倦了,即使內疚也維系不了我對她僅存的一些憐憫。一切感情如果可以就在這裏結束,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不會再痛苦了。
只怕,忘不了,藕斷絲連,徒增痛楚……而已……
……
…………
“四點了,亦夢失蹤一天一夜了。”芳敏坐在吧臺邊,雙眉緊鎖,擔憂之情溢于言表。
“是啊,都過了這麽久了。亦夢從來不會讓我們擔心她的,她該不會出什麽事了吧?”華文西納悶地接口。
“你們還沒有發覺到麽?從昨天起,葉冰也沒有出現過,而且書包還留在學校裏。”燕有意無意地提醒。
“你的意思是,葉冰和亦夢的失蹤有關?”俊傑作了進一步地推測。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芳敏說出了大家心中的想法。于是,四人起身朝葉家出發。
葉家的大門依然虛掩着,俊傑他們徑直穿過大廳,推開葉冰卧室的門。
雪白的房間裏空無一人。床上是淩亂的被褥,地上、椅子上都是胡亂丢棄的垃圾,吃剩下的熟泡面,發黴的面包,翻倒的酸牛奶流得一桌子都是,再加上從客廳那裏蔓延而來的陣陣腐酸味充斥了整間屋子,使室內的空氣更加不堪。那密不透風的窗簾把屋外微弱的西下餘光遮得嚴嚴實實,整個葉家,葉冰的卧室裏處處透着陰冷的氛圍。
“不在?”華文西捂着鼻子,探進身子,張望。
“有水聲。”芳敏尾随其後。
“在洗手間。”林飛燕已經推開洗手間的門,葉冰正伏在水槽邊,似乎很不舒服。
“怎麽了?”
“胃痛。可能是昨天沒有吃東西的關系。你少在這裏貓哭耗子假慈悲。”葉冰低咒着,虛弱的靠在濕漉漉的水槽邊,臉色灰敗。
(不!我不是要這麽說的,燕,那個人不是我!)
心底,有人在吶喊!
“你又來了!難道我們不能和平相處麽?”燕不厭其煩地聲明。
“來,我扶你。”
葉冰本想拒絕,奈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