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道侶

兩人相視一眼,白未曦先發制人道:“你是不是又惹事兒了?”

殷離舟被問得一臉無辜,“冤。”

白未曦滿臉懷疑地看了他一眼,起身開了大門。

然後便見門外以廖一卓為首,烏烏泱泱站了一片。

看這架勢,要不是單明修設下的結界,他們能立刻沖過來踏平傾梨院。

白未曦一臉茫然,問道:“廖師兄,你們這是幹什麽?”

廖一卓的目光越過他,似乎能透過院牆看向裏面,“将杜休交出來。”

白未曦聞言一愣,向內看了一眼。雖然他也不怎麽喜歡殷離舟,但掌門交代過要照顧好他。因此在門口站定,開始勸和。

“交人不可能,但廖師兄可以先說清為何?他要犯了錯,我一定如實禀告掌門。”

“為何?”廖一卓冷笑一聲,“因為他仗着一副癡傻模樣,以下犯上,輕薄尊長,毀了卻隐山歷代積累的名聲,難道不應該重罰?”

白未曦陪笑道:“掌門已經下令,禁足一月。而且廖師兄你也說了,他是個癡傻的,何必與他那般計較。”

廖一卓臉上的笑更冷,“怎麽,他能以癡傻之身任掌門首徒卻擔不得罪過?這是什麽道理?合着好處全讓他一個人占了?”

白未曦被堵的語塞,其實他心中也是覺得殷離舟不配的,不過這是掌門的意思,他只能順着。

但并非所有人都一樣的想法。

廖一卓話音剛落,身後衆人的情緒便明顯被激起,各種聲音四面八方向他湧來。

“就是,他到底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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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多年,他到底是什麽貨色大家也都看在眼裏,他明明根本不配做掌門首徒。”

“元夕節那般,掌門為何不重罰?”

“我卻隐山堂堂掌門首徒竟是個傻子,我們因為這被恥笑多久了?”

衆人的聲音越來越大,白未曦覺得自己有些撐不下去。

剛準備掐訣将掌門喚來,便見殷離舟晃晃悠悠從門裏走了出來。

看着門外的景象,詫異道:“這是怎麽了?”

“回去。”白未曦立刻沖他說道,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衆人一見到殷離舟,情緒更加激動。

“你竟還敢出來!”

“重罰杜休!”

“……”

一時間群情激昂,有耐不住的幹脆直接動手攻擊起來結界。

白未曦再不糾纏,随手捏了個訣就想拉殷離舟進去。

然而殷離舟卻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掙開他的手,靠在門外,沖着結界外的人勾了勾手指。

白未曦:“……”

“你就那麽想死?”白未曦罵他。

殷離舟指了指結界,“反正他們也進不來。”

“你倒對這結界挺有信心。”

“是對你們掌門有信心。”

殷離舟說着,看着眼前的人群,突然想起了百年前鳴山之上的情景。

一樣的憤慨,一樣充滿仇視的眼睛,都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剝吃下去。

殷離舟面上浮起淡淡的自嘲,好像無論是哪具身體,他都不是很讨喜。

神游間,耳側突然響起一道“咔嚓”聲。殷無舟猛地擡起頭,只見結界的邊緣處竟隐隐出現了一道裂縫。

不過轉瞬即逝,快到讓人以為看花了眼。

殷離舟一愣,以單明修的修為,怎麽可能抵擋不住這些弟子的攻擊,他的身體?

殷離舟想起他的白發和滿身病氣,臉上的笑淡去了一些。猶豫了片刻,還是站直了身體,對着廖一卓叫道:“廖師弟。”

廖一卓聞言,面色不虞地看向他,眼神中帶着陰翳。

明明他才是卻隐山上最優秀的弟子,竟然要聽一個又癡又傻,靈力低微的人喊自己師弟,只因為自己的輩分比他低。

殷離舟仿佛沒有看到他眼中的敵意,繼續道:“你今日帶這些人前來,不就是因為我以下犯上,壞了卻隐山的規矩。”

廖一卓冷聲道:“是。”

“那我有些不服。”

廖一卓厭煩地看着他,“你有什麽可不服的。”

殷離舟道:“若是如此,你也犯了,憑什麽只罰我一人。”

廖一卓看向他,語氣不自覺加重,“我何時以下犯上?我可沒當着衆人的面輕薄我的師尊。”

殷離舟指着結界外烏泱泱的人,道:“你是卻隐山的弟子,卻不行掌門之命。只因不滿掌門的決定便帶人圍攻其寝居,難道不是以下犯上,若人人都仿效你,卻隐山還如何治理?”

“我……”廖一卓想反駁,竟覺得無從說起,最後只堪堪憋出了一句,“不一樣,我和你不一樣。”

殷離舟立刻接口道:“是不一樣,你比我的影響更加惡劣,合該罰得更重。”

廖一卓簡直要被他氣笑,“我比你更加惡劣?”

“是。”殷離舟答得理所當然,“我與師尊兩情相悅,元夕節上只能說不檢點了些,有傷風化罷了。而你這是作甚?這往小了說叫聚衆鬧事,往大了說叫……揭竿而起。”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廖一卓咬牙。

殷離舟毫不畏懼,“反正就是這個意思,若我說的不對,那你來解釋解釋,今日這是何意?不就是想着人多,好逼迫掌門罰我,廖師弟,不合你意便如此,不如這掌門由你來做?”

殷離舟這番話雖胡攪蠻纏,卻也頗為犀利,剛剛還在試圖打開結界的衆人聞言,接二連三地停下了動作,情緒也平息了些許。

“這傻子說得似乎也有些道理。”

有人小聲說道,下一秒便被更大的聲音淹了下去。

“就算不提這個,你也不配當掌門首徒。無論是人品還是靈力,廖師兄明明都更勝于你。”

殷離舟聞言,想起自醒來後衆人對這幅身體主人的評價,也覺得确實不配。剛準備點頭來個退位讓賢,避開衆人視線,今後逃跑也方便。

卻聽一道聲音傳來,“誰說他不配。”

殷離舟:“……”

殷離舟随着衆人轉身,便見單明修從遠處緩步走來,站在了他的面前。

剛剛還亂哄哄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

單明修的目光掃過衆人,落在了廖一卓身上,“這是怎麽回事兒?”

廖一卓垂下頭行禮,表面上仍是一副恭敬的神情。

“上次元夕節之事,掌門雖已有定奪,然并不能服衆。久積成怨,一夕爆發而引衆怒,弟子實在阻攔不過,只好與諸位同門前來,想尋得一個公平。”

“你想要什麽公平?”單明修淡淡道。

“元夕節杜休以下犯上,輕薄尊長,理應重罰。”

單明修聞言,牽過殷離舟的手,将他拉至身側,毫不避諱衆人的目光,“他是我徒弟,亦是我未來的道侶,本尊并未覺得被他輕薄。然那日他所為确實不妥,故罰一月禁足,還有什麽問題嗎?”

單明修的話音剛落,立刻激起一片嘩然,殷離舟也是一愣。

先不說二人仍是師徒之名,他還是男子之身,殷離舟竟就這樣毫無顧忌地宣布了,傳出去又是一個笑話。

但單明修向來對他另待,倒也在意料之中。

衆人的想法似乎和他一樣,一時間竟沒有人再言聲。

單明修見大家沉默了下去,繼續說道:“若無事便就此散去,每人去刑堂罰二十板,沒有下次。”

說完,拉着殷離舟轉身欲走,卻聽廖一卓突然喝道:“弟子不服。”

單明修聞言停下了腳步,“你有何不服?”

廖一卓擡眼看着他,眼中是壓不下去的憤怒,“您執掌一派,怎可肆意偏袒?”

單明修沉吟片刻,直接道:“你是說我當初沒有收你為徒?”

廖一卓看向殷離舟,眼中帶着幾分怨毒,一字一句仿佛是從喉嚨擠出,“哪怕不是我,哪怕是其他任何一個人,為什麽偏偏是一個靈力低微的傻子?憑什麽是他?就因為掌門您的……”

廖一卓沒有再說下去,但衆人都心知肚明。

剛平息下來的議論聲悄悄又起。

“就是,憑什麽?”

“明明廖師兄更勝一籌。”

“……”

單明修對于周圍的議論恍若未聞,聲音平淡,不帶一絲感情,“因為他比你更配。”

廖一卓難以置信地指向殷離舟,眸子陰沉似水,“他?哈哈哈哈哈哈,笑話,若真是如此,掌門今日可敢當着衆人的面讓您的愛徒與我比試一場?”

“有何不敢。”單明修應得痛快。

一旁的殷離舟:“……”

殷離舟擡頭看向單明修,見他沖着自己點了點頭,眼中帶着信任。

于是回了他一個白眼。

其實殷離舟也知道,單明修這般信任他是有原因的。畢竟這具身體雖是廢了點,但現在裏面住的人畢竟是他殷離舟。

即使靈力低微,但身手反應卻還在,加上這段時間的修養恢複,雖達不到上一世的水平,但一半也是有的。

就算他現在打不過單明修,但對付一個小弟子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廖一卓沒想到單明修答應得如此痛快,心中只覺更加氣憤。

原來他竟如此看不上他,認為一個靈力低微的傻子都能随意勝過自己。

廖一卓眼中泛起強烈的殺意,卻又被他壓下,再擡起頭時,面上已一片平靜,“既然如此,便請掌門讓杜師兄簽下生死狀,畢竟比武無輕重,不論生死。”

單明修聞言,似有猶豫,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見狀,身旁立刻有人尋來筆紙,開始寫了起來。

寫完後先遞到廖一卓面前,他沒用筆,直接咬破手指按了個血手印。

到了殷離舟這兒,他看着血糊糊的手印,十分沒有氣勢地拿起旁邊的筆,寫下了狗爬一般的名字。

待兩人都簽好,單明修這才撤了結界。衆人立刻十分有眼色地散開,給兩人騰出場地。

殷離舟剛邁開步,體內突然傳來一陣熱意,靈臺處泛起陣陣酥麻,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複蘇。

殷離舟停下腳步,歪頭看向單明修,輕輕搖了搖頭。

單明修微怔。

但體內的熱意還是很快便冷卻了下去。

殷離舟面無表情地走向廖一卓,大腦卻在飛速運轉,回想剛剛的事情。

他的靈臺果然是單明修動了手腳,只是不知到底是何目的?又打算何時給他解開。

這些還沒弄清,倒也不急這一時,畢竟就算現在解了他的桎梏,打完了還是得重新關起。

還不如就此看一看,如果不憑靈力,自己的實力發揮得如何?将來逃跑時心裏也有底。

很快便到了廖一卓面前,殷離舟停下,笑道:“廖師弟。”

然後便見他微微變了臉色。

“杜師兄。”廖一卓喊得陰陽怪氣,“比武場上無大小,多有得罪了。”

說完,右手輕握,以靈力化出一把光劍,臺下立刻響起陣陣叫好的聲音。

廖一卓面露得意,舉劍向他刺來。

殷離舟閃身避開,跳至他身後,扣住他左臂,右肘狠狠擊在他的後頸。

廖一卓悶哼一聲,身體向前傾,手中的劍一拐到腋下,向殷離舟刺去。

殷離舟見狀,立刻向右閃過,默默把靈力全部彙聚掌心,一掌向廖一卓的靈臺拍去。

廖一卓一聲痛呼,手中的光劍倏忽散去。

周圍響起幾聲倒抽氣的聲音。

“廖師兄今日怎麽回事兒?怎麽被那傻子打得節節後退。”

“廖師兄,上啊!”

“掉以輕心了吧。”

廖一卓穩住身形,看向殷離舟的目光如淬了毒。

怎麽可能。

他知道,剛剛絕對不是因為掉以輕心。

因為他一點都沒有留情,他今日就是想将殷離舟斬殺在這裏。

怎麽會?

廖庭院捂着靈臺,強忍着疼痛飛速調動着體內的靈力。

眼中泛出淡淡的紅。

無論如何,他今天都一定要殺了殷離舟,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廖一卓思及此,雙拳緊握,青筋暴起,揚起拳頭向殷離舟打去。

殷離舟看他一副不要命的模樣,自知不能硬碰硬。因此只是靠着身形的靈活,一邊躲避,一邊施以巧勁攻擊。

然而這樣的交鋒在臺下的人看來簡直如同貓鼠游戲,一個游刃有餘,一個氣喘籲籲。

這一番下來,衆人看殷離舟的目光也帶了幾分變化。

“他是不是作弊了?掌門剛剛是不是偷偷給他渡了靈力。”

“沒有吧,看起來還是那點靈力。”

“而且他主要用的也不是靈力。而是巧勁。”

“啧,傻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靈活了。”

“不會吧,難道廖師兄會輸給傻子。”

“呃,看起來……有些玄。”

所有的議論都在廖一卓被殷離舟擊中膝蓋跪下的瞬間戛然而止。

空氣中一片死寂。

殷離舟也愣了一下,他真不是故意踢廖一卓膝蓋的,招趕到那兒了而已。

沒想到場面會這麽尴尬。

廖一卓用手撐着身體搖搖晃晃地站起,望着他,擡手擦去唇邊的血跡。随即有些慌亂地向四周看了一眼,氣息突然加重,望向殷離舟的目光滿是恨意。

殷離舟還沒說話,便見廖一卓轉身推開人群,大步向外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裏。

還是單明修的聲音打破了這一片安靜,“可還有人挑戰?”

衆人相互看了看,齊齊沉默了下去。

“全都散了,每人去刑堂領罰二十板。”

這下沒有人再有任何異議,三三兩兩地散去。

殷離舟長舒一口氣,向單明修走去,然而還沒走近,便見他突然轉身進了傾梨院。

殷離舟跟着走了進去,戲谑道:“我這也算是替你那徒弟擋災了,怎麽謝我?能提個要求嗎?”

然而單明修卻擡手輕咳了起來,久久沒有回音。

殷離舟眉頭微皺,走到他身前。

然後便見單明修細白的手指抵在唇邊,上面沾滿了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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