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往事

“你也不必急着相信。”

不渝說着,松開了手,緩緩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向他。

然後擡腳,再一次踩上了他腿上的鐵鏈。

冰冷的鐵鏈刺穿他的腿骨,深深埋進肉裏。鮮血噴湧而出,淩殳的整個腿部瞬間一片模糊,鮮血淋漓。

淩殳疼得眼前發黑,幾欲昏死過去,卻仍死死咬着嘴唇兀自強撐,愣是沒有喊一聲。

許久,意識才恢複了一絲清明。

此時的淩殳渾身都已經被冷汗浸透,整個人仿佛從水裏被撈出一般。嘴唇因疼痛而被咬得血跡斑斑,卻還是強撐着一口氣擡起頭,一字一頓地沖着不渝說:“有本事……你就……”

話還沒說完,卻突然愣住。

眼前的人依舊是那身黑衣,只是不知何時,卻換了一副面容。

換成了那個他恨不得生啖其血肉的人的臉。

“怎麽是你?”

淩殳猛然睜大了眼睛,深深地看向眼前的人。眼前很快就浮現出了那一片廢墟和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那是他父母和妹妹的屍體。

“秦褚逸。”

眼淚一點點盈濕眼眶,淩殳喊着這個名字,随即瘋了一般向他撲了過去。

手腕與鐵鏈摩擦,發出嘩啦的聲響,血跡順着皮膚蜿蜒而下,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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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殳卻仿佛感受不到一般,眼中只剩下了癫狂的恨意。

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掙紮着向他撲去,嘴裏一遍遍地喊着:“我殺了你!殺了你!”

聲音嘶啞凄厲,仿佛滲着血氣。

然而無論淩殳怎樣掙紮,都無法靠近他。

不渝始終靜靜地站在他面前,冷眼看着他将自己弄得渾身是血,筋疲力盡。

他靈力本就被封,又渾身是傷,很快就支撐不住,氣血翻湧,大口大口的血吐了出來,浸透了他的前襟。

淩殳擡頭看向不渝,又氣又怒,心中滿是悲哀。

他怎麽也沒想到,不渝竟是秦褚逸。

他養在身邊多年的人,竟是幾乎将淩家滅門的人。

他想起父親當初拍着他的肩膀,滿是驕傲地向他介紹,“這是我新收的關門弟子,秦褚逸,天姿了得,将來必是畢安閣的一大助力,你們要好好相處。”

他想起秦褚逸生病時,母親親手做了湯圓讓他送過去,說:“小逸喜歡吃甜的,吃了心情好,病也就好得快了。”

他想起詩環在他回畢安閣時,拽着他的袖子悄悄将他拉到一邊,滿懷羞澀地和他說:“哥,我喜歡小師兄。”

一樁樁,一件件,就像發生在昨日,那麽清晰。

他們待他這樣好,他怎麽忍心?

“為什麽?”

淩殳只覺得撕心裂肺的痛意從心底傳來,讓他幾乎窒息。

“為什麽要殺他們?他們待你那麽好,還将詩環許配給了你。”

淩殳聲音哽咽,幾乎說不下去。

“為什麽?”

不渝看着他,突然笑了起來。

只是笑着笑着,眼眶便紅了。

“你知道到底是誰害死他們的嗎?”

“不是你嗎?”淩殳立刻回道。

“錯了。”

不渝說着,落在身側的手指一點點收緊,突然轉身向角落處走去。

然後将那張人皮拽了過來,丢在淩殳的面前,聲音帶着深入骨髓的冷意。

“是她。”

秦褚逸從懂事起就沒有見過父親。

母親說,他父親是一個客棧老板,雖然年紀比母親大上許多,但是與母親很是恩愛。

他們一家人本應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日子雖不富裕,但平淡溫馨。

但是,所有的美好都在那一晚被打破。

那夜,外面下着暴雨。

他們都已經睡下,卻聽外面敲門聲突然響起。

父親讓母親繼續休息,他則穿了衣服去開門。

然後便見外面滿滿當當站了一群人。

為首的是一個中年男人,扶着一個懷孕的女人。

他說夫人上山還願,結果碰上暴雨。山間路滑,轎子難行,不小心動了胎氣。

父親一聽,趕忙讓他們進去。

為他們安置房間,燒了熱水,還去請了産婆。

誰知卻遇到他夫人難産,産婆也束手無策。

一旁的父親也很着急,正想着要不要再去請個大夫,那男人卻突然拔劍對準了父親。

“你們是不是為了多要些金銀串通好的?”

父親雖是商人,但也有幾分儒風文氣,一聽這話,立刻生了氣,“你這人真是不講理,我好心好意幫你,你怎麽這樣揣度人心,既然這樣,你們出去,我們店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本是一場口角,那男人卻動了怒,直接當着産婆的面一劍刺死了父親。

然後将劍架在産婆的脖子上,說:“若今日保不了我夫人和孩子,那你和他一樣去死。”

這一幕正好落在了因許久不見父親回去而出來尋人的母親的眼裏。

她強忍着悲痛,小心翼翼地回了房間,收拾細軟行囊,從後門跑了出去。

還沒跑多久,悲怒交加,也動了胎氣。于是一個人孤零零地靠在街角的牆邊,在那場大雨中生下了他。

每說到這兒,母親都會掩面哭泣。

小小的秦褚逸見狀,便會走過去,用袖子為她擦眼淚。

母親就一把抱住他,将他摟進懷裏,聲音中滿是恨意,“褚逸,你一定要記得,是誰害得我們家破人亡,落得這般田地。”

“記得。”秦褚逸回她,“是畢安閣閣主和他夫人。”

“對。”母親摸着他的腦袋,聲音聽不出情緒,“你要快點長大,殺了他們替你父親報仇。”

“好。”秦褚逸答應她。

日複一日,他終于長大。

在他十五歲那年,正好趕上畢安閣招納新人。

他因為表現出色,被淩松意看上,收做了小徒弟。

他跟着淩松意,努力修煉,認真學習。

看着他将一切毫無保留地傳授給自己。

他想,最後若将淩松意教他的一切用在淩松意身上。

他的反應一定很有趣。

但很快,他卻發現,似乎有許多事情和他想的并不太一樣。

淩松意并不似他母親口中的殘暴無情,蠻不講理。

反而溫文爾雅,似乎沒有脾氣。

淩夫人也不像他母親口中矯情的賤人,而是和善溫柔,在他生病時還會親手為他煮東西。

還有詩環。

再一次回家時,母親問他準備得如何?

秦褚逸的回答開始猶豫。

母親看了出來,第一次沖他發了火,将家中的東西全部摔碎,哭着拿了把菜刀要自盡。

秦褚逸忙将她手中的菜刀奪了,在她面前跪了下去。

母親一邊痛哭,一邊大罵,“你沒有良心!我冒着大雨,辛辛苦苦生下了你,從此身體落了病。這麽多年為了養你,我遭着別人的白眼,沒有改嫁,抛頭露面地出去賺錢養你。只為了你能為父報仇。可是你呢!這才幾日,便将我這些年的辛苦和你慘死的父親抛諸腦後。他們不過是施舍給你幾分甜,籠絡人心罷了,你真當他們有多在乎你。褚逸,這世上真正在乎你的只有我!褚逸……”

秦褚逸跪在她腳邊,垂眸聽着。

腦海中浮現出這麽多年的點點滴滴。

待她罵累了,這才擡起頭,像小時候一樣用袖子為她擦幹眼淚。

說道:“我錯了,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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