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知
殷離舟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擡頭看向單明修。
他的手中捏着一張薄薄的信紙,從背面來看不過短短的幾行字,單明修卻看了很久。
殷離舟看着他的面色,問道:“是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單明修垂眸,低頭将手中的信紙一絲不茍地折起,放回到了信封中,這才開口說道:“怕是先不能回卻隐山了。”
“哦?”
之前單明修在洹樾城時,便已經向各掌門傳信,詢問各派是否有弟子被殺。
但因畢安閣的大典,他們還未來得及收到回信便随淩殳一起回了荊淮,因此一直未有準信。
直到前幾日衆掌門齊聚畢安閣,單明修便趁機與他們商讨了一下。
這才發現,除畢安閣外,玄音門也發生了此事。
這樣看來,修真界上三門,兩門皆有弟子被害。
只剩下卻隐山還未收到任何消息。
單明修放心不下,便決定先帶他回去。
雖然殷離舟覺得回不回去都無所謂,但還是好奇地問道:“為何?”
單明修擡眸,解釋道:“剛收到來信,魔域與人界的結界出現了破裂,岌岌可危。”
“破了?”殷離舟挑眉。
在很久以前,人界、修真界與妖魔兩界并無分界,那時天地間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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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肆意屠殺人類,修士努力剿滅妖魔。
這混亂持續了百餘年,後來大家慢慢形成疆界,修真界在一次勝利後,與妖魔兩界達成和解。
共同設立結界,分割四界,各自為營,無事不得輕易越界。
由此才換來千餘年的和平。
不過自從現任魔尊屠寂一統妖魔兩界,現在其實已經變成了三界,且魔族隐隐有愈發壯大的趨勢。
結界由魔族和修真界共設。
按理說絕不會輕易破碎。
如此看來,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殷離舟想通了其中的關節,面上卻沒有表露,只是問道:“所以現在要去泉心城?”
泉心城,就是魔域與人界的分界處,也是一座萬餘人的小城。
雖地處荒漠,但城心有一處泉眼,常年有源源不斷的活水從地下湧出,滋養着一城的人,由此得名泉心城。
“是。”單明修回道。
殷離舟看着他,眼角帶了幾分挑釁,“你不怕我趁機跑了?”
單明修回望着他,淡淡回道:“不怕。”
說完,頓了頓,又補充一般說道:“我不會讓你跑掉。”
殷離舟故作害怕地聳了聳肩,把面前吃空了的盤子向前一推,起身走了出去。
剛吃完飯,殷離舟不想禦劍,便說不如先走一會兒。
單明修自然沒意見,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這幾日天氣不錯,不似前段時間每日風雪連綿不斷,日日都有太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似乎能将積攢一冬的寒意驅散。
躲在家中的人們也開了大門,辛勤的婦人們抱了被子,在細細的麻繩上曬上一排。男人們端着飯碗,圍坐在粗壯的槐樹下,邊吃邊聊天。小孩兒們比起吃飯更喜歡玩耍,三五成群,你追我趕,發出只有他們才懂的笑聲。
殷離舟看着他們嬉戲打鬧,嘴角也不禁揚起了笑。
只覺得整個人都随之放松了下來。
然而還沒松快多久,遠遠便見村口要到了。
這是荊淮邊界處的一個小村莊。
離開這裏,便也意味着要離開畢安閣了。
殷離舟的腳步微頓,轉身向回看了一眼,在心底輕嘆一口氣。
正準備離開,卻聽不遠處一群小孩兒圍成一圈,對着地上指指點點。
“他流了好多血呀?”
“是不是壞人?娘說壞人才會打架,打架就會受傷。”
“但他長得好俊啊,衣服也好看。”
“……”
殷離舟聽了幾句,似乎是有人受傷了。
他和單明修對視了一眼,一起走了過去。
那群小孩兒見來了大人,似乎有了主心骨一般,紛紛讓開,争先恐後地對着他們說:“哥哥,這兒有人受傷了。”
“流了好多血。”
“他會不會死啊?”
“他長得好好看,像個仙人。”
“……”
殷離舟忙安撫道:“沒事兒,讓我先看看。”
說着走到近處,俯身看去。
這才見牆角半倚着一個年輕人。
一頭長發漆黑如墨,散亂地落在兩肩,面色蒼白,雙目緊閉,薄薄的嘴唇不斷向外滲着血。
這人極瘦,雖然近日天氣漸暖,但他卻只穿了薄薄的一件青白色的外衫,輕飄飄地貼着他的身體,更顯得他形銷骨立。
殷離舟的目光向下看去,落在了他的身上。
然後便見他的腹部有一處幾乎被血浸透,裏面透出隐隐的光來。
殷離舟見狀,立刻便反應了過來。
這人也是修士,且金丹差點被剜。
單明修也發現了這一情況,蹲下身子,為他探查起傷口來。
“他難道也曾遭遇了和洹樾城修士一樣的事?不過,幸運的是他逃過了一劫。”殷離舟道。
單明修點了點頭,握住他的手腕将靈力輸了進去。
待他的血止住,這才将他抱起,對着殷離舟說道:“我們先尋一戶人家暫且安置,為他療傷,等他醒了,說不定許多事便會迎刃而解。”
殷離舟點了點頭。
然而就在單明修把他抱起來時,只聽“啪嗒”一聲,有什麽東西落了下去。
殷離舟低頭一看,是一把折扇。
扇骨由青竹制成,扇身上只用寥寥幾筆畫了一只舟。
雖不知這冬日有什麽必要拿扇,但畢竟是別人的東西,殷離舟還是撿起,替他收了起來。
一旁的小孩兒被單明修剛剛療傷時指尖冒出的金光唬住。
驚奇地問他們,“你們是神仙嗎?”
殷離舟回道:“是,所以你們誰家可以讓我們暫時休息一會兒嗎?我可以實現他一個願望。”
小孩兒們一聽,立刻争先恐後地回道:“我!”
“我家!”
“我家沒人!”
“……”
殷離舟随便選了一個,便讓他帶着他們去。
這小孩兒家只有母親一人。
看見他們抱着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吓了一跳。
殷離舟忙說:“這是我朋友,他受傷了,想在這兒為他療傷,待他醒了我們便立刻離開。”
婦人猶豫再三,還是同意了。
還去為他們燒了熱水。
單明修将他放到屋內的床上,揭開他的衣服一看。
只見他的腹部明顯是被利刃劃開,長長的一道,若再深一些,幾乎能将他整個人切成兩半。
而他的金丹,則可憐兮兮地縮在裏面。
殷離舟輕啧一聲,“傷成這樣還能逃出來,命可真大。”
單明修一邊查看着他的傷勢,一邊說道:“從修為來看,确實不會是那人的對手。”
殷離舟道:“快療傷吧,我可太好奇他是怎麽活下來的。”
單明修點了點頭,将手貼在了他的傷處。
許久之後,這人才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帶着迷茫,随即想起什麽似的,滿目的驚恐。
他的眼中恐懼未消,一轉頭便看見了他們,又受到驚吓一般,想要起身向旁邊躲去。
然而剛一動作,腹部的傷口便傳來一陣陣疼痛。
他面上閃過一絲痛苦,卻還是強撐着向床的內側挪了些。
看向他們的眼中帶着警惕。
殷離舟見狀,忙說道:“你別害怕,我們沒有惡意。”
那人沒有說話,目光中滿是将信将疑。
殷離舟繼續解釋道:“我們看見你倒在路邊,便将你帶到這裏,簡單療了傷。”
那人聞言,低頭向自己腹部看去。
擡手摸了摸傷處,見果然沒有之前那麽嚴重,這才松了口氣。
開口說道:“抱歉。”
他應該許久未曾喝水,聲音幹裂嘶啞,但卻并不難聽。
殷離舟見狀,從裝熱水的壺中倒出了一碗,遞給他,“沒事兒,看你這傷,應該是遭遇了什麽不測吧,對人有防備很正常。”
那人道了聲,“多謝”,這才伸手接過,先放在唇邊慢慢吹涼,這才小口喝了起來。
并沒有回答他的話。
不知是沒聽見還是避而不答。
殷離舟也不急,等他喝完一碗,立刻又倒了一碗遞過去。
那人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接過慢慢喝了下去。
一連喝了三碗,那人才停了。
他擡手抵着唇畔,輕咳了幾聲,再說話時,聲音清楚了許多。
“多謝兩位的救命之恩,若有機會,定然報答。”
殷離舟笑道:“不必客氣,大家都是修士,出門在外相幫都是應該的,對了,我叫杜休,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猶豫了片刻,回道:“陳三道。”
說完,看向單明修。
“單明修。”
“卻隐山,單掌門?”陳三道立刻問道。
單明修點了點頭。
一旁的殷離舟見狀,看向單明修,戲谑道:“沒想到,天下人人都認識君。”
陳三道笑道:“修真界誰人不知卻隐山,又怎麽可能不知單掌門,方才是我冒犯了,我昨日被人追殺,僥幸逃命,一醒來才會自危難安。”
殷離舟:“可以理解。”
單明修:“昨日追殺你的人是誰?”
陳三道聞言,搖了搖頭,回道:“我不知道。”
殷離舟語氣中帶着驚訝,“怎麽會不知道?”
陳三道嘆了口氣,“我确實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