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有愧

“你什麽意思?”殷離舟聲音嘶啞,艱難地開口問道。

然後便聽單明修說道:“後山上,你遇到雪狼妖我趕去救你那次,你一擡頭看向我,我就認出來了。”

“怎麽會……”殷離舟有些難以置信。

單明修低笑了一聲,然而聲音中卻透露出了幾分苦澀,“你在我身邊十年,怎麽可能認不出呢。”

殷離舟啞了聲,只覺頭腦一片混亂。

他沒想到原來那麽早單明修就把他認了出來。

那他之後那些日子的表現豈不是欲蓋彌彰,落在單明修的眼中一定可笑至極。

殷離舟思及此有些惱怒,他掙紮出單明修的懷抱,一把推開他,“那你為何不說?看我笑話很好玩嗎?”

單明修怕他走了一般,固執地握住他的手腕,殷離舟腕上系着紅繩的鈴铛随着單明修的動作發出輕微的響聲。

叮鈴叮鈴……

單明修的聲音伴着清脆的鈴聲卷入風中,送進了殷離舟的耳朵。

他聽見單明修說:“因為問心有愧……故不敢言。”

殷離舟扯了扯嘴角,“原來你也會愧疚。”

“是。”

殷離舟眼眶瞬間紅了一片,他迅速撇過頭,不肯讓單明修看見。

但這些日子隐忍的委屈和難過卻如洪水決堤一般,再也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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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山之上,所有人都要殺我。”

“你也在他們之中。”

“單明修,你還親手……”

說到這兒,殷離舟再也說不下去。

單明修閉上眼睛,壓抑住其中的痛意,上前一步,小心地将殷離舟攬入懷中,一聲聲道:“對不起,是我沒有護好你……”

殷離舟沒有推開他,但口中還是倔強地說道:“不原諒。”

“嗯,我知道。”單明修像小時候哄他睡覺一樣,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阿渡,我會用餘生補償。”

殷離舟嘆了口氣,頭抵在單明修的肩膀上,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說道:“我餓了。”

“想吃什麽?我去做。”單明修立刻回道。

不知為何,殷離舟想起了當初在傾梨院時被他打翻的那碗素面。

心中有些後悔,其實他想那碗面,想了很久了。

于是殷離舟假裝思索了片刻,這才回道:“素面。”

單明修笑了笑,“好。”

說着,讓他回房休息,自己則準備去樓下的廚房做飯。

然而剛轉身,袖子卻突然被人扯住,單明修轉過頭,便見殷離舟迅速松開了手。

殷離舟有些別扭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一起。”

“好。”單明修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立刻應道。

然後兩人便一前一後向樓下走去。

殷離舟坐在門檻上,手撐着下巴,看單明修将寬大的袖子挽起,然後一本正經地倒水和起了面。

雖說在卻隐山時,從小到大單明修給他做過很多次素面。

但這麽近距離地觀看,還是第一次。

嗯,別說,還真是有些不适應。

殷離舟覺得廚房的氣氛太過安靜,于是找了個話題。

“今天的事你不覺得奇怪嗎?”

單明修聞言,扭過頭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扶黎那麽疼你,怎麽會因為這麽點事兒就奪了你的掌門之位,我總覺得不至于。”

單明修毫不在意,回道:“師父大概有他的用意。”

“你一點都不在意嗎?”殷離舟問。

單明修看着他點了點頭,“如今,便很好。”

殷離舟怎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幹咳了一聲,突然想起什麽一般問道:“對了,那日我昏過去之後發生了什麽?我師父呢?”

單明修聞言,揉面的手一頓,半晌,才回道:“地牢。”

“什麽?!”殷離舟聞言,立刻站起身來。

聽了這話,殷離舟哪裏還顧得上吃飯,轉身就要向外走去。

單明修一看便知他要做什麽,立刻伸手拉住了他,“等等。”

殷離舟想甩開他的手,反而被拉得更緊,“我得去救我師父。”

單明修看着他焦急的模樣,心中升起幾分酸意,但自然不會表露出來,所以只是聲音略顯沉悶,“要去也得等晚上。”

說完又補充道:“他很好,你放心。”

“真的嗎?”單明修問。

“我囑咐了人好生看着他。”單明修說着,轉身回了廚房,“先吃飯,不然怎麽有力氣去救你師父。”

最後兩個字單明修特意咬得重了些,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不過殷離舟自然是沒有發覺。

單明修将素面端到他面前,殷離舟低頭慢慢吃了起來,味道和以前一樣,吃得卻有些食不知味。

殷離舟挑起一筷子面,然而一想到陳三道,就怎麽也吃不下去。

他放下筷子,問道:“為何那日會突襲魔域?”

單明修拿着筷子的手指微頓,碗內的湯因他的動作泛起層層漣漪。

“他私設萬人坑,取了那麽多金丹,每一個金丹便是一個修士的性命,破壞了《和契》。”

殷離舟這時也想起了那日萬人坑的場景。

這樣說确實是魔域理虧,但想起冥淵中的生死相伴,殷離舟還是狠不下心對陳三道置之不理。

殷離舟的心思都寫在了臉上,單明修怎會不知。

單明修垂眸,緩緩将手中的筷子放下,突然問道:“你知道他設萬人坑是為了複活誰嗎?”

“他心儀的女子。”殷離舟回道。

單明修搖了搖頭,看着他說道:“錯了。”

殷離舟擡起頭,腦海中回想起師父那日支支吾吾的回答,确實頗為可疑。

但他從未覺得師父會騙他,因此當時并沒有絲毫懷疑。

“那是?”殷離舟隐隐覺得一個他不想知道的回答正在破土而出。

果然,下一秒他便聽單明修說道:“是你。”

明明天朗風清,殷離舟卻覺霎時間烏雲翻轉,電閃雷鳴。

“怎麽可能!”殷離舟艱難地扯動嘴角,“他說是個女子。”

單明修知道他不敢相信,但還是一字一句地回道:“那日在地牢內,他親口告訴我的。”

見殷離舟不再說話,單明修沉吟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阿渡,你真覺得屠寂對你只有師徒之情嗎?”

“當然。”殷離舟立刻回道,只是聲音卻帶了幾分不堅定。

兩人一時都沉默了下去。

那碗殷離舟想了很久的素面,終究沒有吃完。

夜色深沉。

待卻隐山一片寂靜之時,殷離舟和單明修這才換了一身夜行衣,從卻隐山的後山進入,一路向地牢走去。

單明修自小便在這裏長大,對地形可謂了如指掌,因此很快便帶着殷離舟來到了地牢。

只是此時正值守衛交接,因此兩人只躲在不遠處的屋檐上,并未立刻上前去。

百無聊賴中,殷離舟轉頭看向單明修,他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靜靜地看着門口處,等待着最佳時機。

單明修難得着黑衣,沒想到這顏色反而更襯得他面如冠玉。

雖有些不合時宜,但殷離舟還是忍不住想,單明修的衣服着實過于單調了。有機會,一定要把各色的衣服都給他買一身。

單明修看出了他的出神,低聲問道:“在想什麽?”

殷離舟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轉移話題道:“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嗎?我肯定是會把師父救出來的。”

單明修看着不遠處的地牢,回了個,“嗯。”

“即使我師父是你辛辛苦苦抓回來的也無所謂?”

單明修因他的話,又想起了那日的情形。

那日他們大兵壓境,魔域準備不足,根本抵擋不住。

尤其是當他重新将殷離舟的靈力壓制,殷離舟一時受不住,暈倒在他懷裏。

他第一次看見屠寂那麽失态,再也顧不上指揮,不顧一切地沖過來,想将殷離舟奪回去。

單明修自然不會退讓,兩人那天纏鬥許久。

直到單明修指着屠寂身後節節潰敗的魔域衆人,問道:“還要繼續打下去嗎?”

屠寂轉頭向後看了一眼。

然後轉過頭來,似乎認命一般輕嘆了一口氣。

“單明修,讓你的人住手,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和你們走。”

單明修聞言點了點頭,“好。”

正準備讓他們停下,卻聽屠寂繼續說道:“但我有兩個要求。”

“你說。”

“第一,放過魔域所有的妖魔。”

“好。”

“第二,不許傷害阿渡。”

單明修聞言,眼神微暗,“我自然不會傷他。”

“是嗎?”屠寂冷冷地笑道:“單掌門,你當我還會信你。”

單明修雙眼微閉,壓下裏面不斷翻湧的情緒,回道:“好,我答應你。”

這麽說來,屠寂似乎也不算是他辛辛苦苦抓來的。

但這些沒必要讓殷離舟知道,因此他只是又回了個,“嗯。”

待守衛換完崗,單明修沖着一旁的樹林随手捏了個訣。

然後侍衛便見一道白影突然從旁邊的樹林中閃了進去。

“什麽人?”侍衛們見狀,立刻做出防備的姿态。

他們相視一眼,然後兩個侍衛并排向那邊走去,準備探查一下情況。

然而他們剛走進樹林,殷離舟便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然後用兩張定身符将他們定住。

等殷離舟出來時,便見單明修已經站在門口等着他了。

不知單明修做了什麽,其餘的侍衛睡過去一般,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

“進去吧。”單明修說着,順勢牽住了殷離舟的手。

殷離舟一心去找陳三道,也沒有在意,就這樣任由他牽着向裏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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