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修)真言
接着,一群人走了進來。
殷離舟立刻看向單明修,果然,他還是被這動靜給吵醒了。
殷離舟眉頭微皺,面上帶着顯而易見的不快,“你們幹什麽?”
“搜查。”
“查什麽?”單明修聽到他這樣說,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到殷離舟身旁問道。
為首的弟子見單明修也在,态度登時一變。
“單師兄,是這樣的。明清小師妹丢了一件法器,那是她母親的遺物,對她而言很是重要。因此我們師兄弟便結伴到各處搜尋一下,看能否給找回來。”
殷離舟聞言,不耐煩道:“我沒見過也沒拿,你們到別處找吧。”
他的話音一落,立刻有弟子接道:“你說沒拿就沒拿啊!賊肯定不會承認是自己偷的東西。”
“你說誰是賊呢!”殷離舟上前一步,一副要打架的模樣。
單明修見狀,立刻拉住了他。
“确定是被偷了嗎?”單明修問。
“是。”為首的弟子立刻回道:“明清小師妹記得很清楚,她昨日出門前法器還好好放着,回來後卻沒有。有和她一起的女弟子可以作證。”
“嗯。”單明修點了點頭,又問道:“你們從誰那兒開始搜尋的?”
“女弟子所住的沉心閣都已經查過,并沒有什麽發現。”
“那凝心齋呢?”單明修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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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心齋是普通男弟子的住所,殷離舟也住在這裏。
一提起這兒,大家面上露出幾分尴尬,都猶豫了起來。
好半天才有人說道:“凝心齋的話……我們先搜查的便是此處。”
殷離舟一聽,便覺氣不打一處來,“怎麽,你們已經認定了東西是我偷的?”
“怎麽會。”有弟子笑着打圓場,“就是順路罷了,況且又不是只搜查你一人的,我們的房間也會搜查。”
殷離舟聽得直想翻白眼,諷刺道:“順路?我住在凝心齋最後一間,距離大門最遠,倒确實最為順路。”
“殷渡,你別陰陽怪氣的。你和明清小師妹本就不睦,先懷疑你怎麽了。”
“不睦?”殷離舟聽得滿頭霧水,他連明清是誰都不知道,怎麽就不睦了?
“你不是把明清小師妹氣哭過。”
“氣哭?”殷離舟聽他這麽說,終于對這個叫明清的小師妹有了那麽幾分印象。
明清是尋染散人的弟子,容貌極美,又擅交際,所以在卻隐山人緣頗好。
尤其是各位師兄弟,都對她頗為照顧。
除了殷離舟。
當然,也不是殷離舟針對她。單純是因為整個卻隐山上除了單明修外,他還真沒在意過其他人。
至于氣哭,是因為有一日百味齋新出了百合酥。
殷離舟最喜愛這些糕點甜品,每次買了總喜歡分給單明修吃。單明修每每都欣然接受,因此殷離舟一直覺得單明修也喜歡這些東西。
所以百味齋每次出了新糕點,殷離舟便會跑去買了和單明修一起吃。
這日也不例外。
因這份新品,他特意起了個大早。到百味齋時,第一籠百合酥還沒出爐。
殷離舟正耐心地等着,沒想到卻聽旁邊突然傳來了一道女聲。
“殷師兄。”
殷離舟聞言回過頭,便見身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貌美嬌小的女子。
殷離舟不認識她,問道:“有事?”
女子沖他微微一笑,兩只眼睛彎成了月牙,很是可愛。
“殷師兄,我最愛吃百合酥了,本想今日早早來買,沒想到睡過頭了,所以來晚了。我怕排到後面買不到,所以能讓我排到你前面嗎?”
殷離舟看着她,着實沒想到竟有人會提如此無理的要求,于是對着女子滿是期待的眼神,毫不猶豫地回道:“不能。”
“嗯?”女子估計也沒想到他會拒絕,面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可是我真的很想吃第一籠百合酥。而且要上課了,來不及了。”女子看着他,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殷離舟點了點頭,“下次來早點。”
女子面上的笑再也挂不住,有些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排在殷離舟身後的男子見狀,忍不住道:“明清小師妹,來,你站我這兒吧,我重新排。我這兒也能買到第一籠。”
“是啊,是啊,你往這兒站。他這個人最不通人情。”
附和的人越來越多,紛紛都讓明清往自己位置上站。
明清低着頭,滿臉委屈地走到了排在殷離舟身後的那個弟子的位置。
再擡頭時,眼裏一片水光盈盈,仿佛馬上就能哭出來一般。
“欸,小師妹你別哭啊,你不了解殷渡。他這個人冷心冷面難相處得很,而且捧高踩低慣了,仗着一身修為,除了單師兄誰都不放在眼裏。你何必和這種人生氣。”
“就是。他不就是掌門和單師兄當年在山下撿的一個乞丐。卻隐山随便拉一個弟子家世都強過他,也不知他有什麽可傲的。”
“啧,不就是仗着天份高呗。”
“呸,屁天分,他那功法怪得很,誰知道融合的什麽邪魔外道呢。”
“沒錯,整天神神叨叨的,邪氣得很。上次竟還當着掌門的面胡言亂語。說什麽人在妖魔眼裏,不就是食物?人吃雞鴨魚肉被視為理所應當,妖魔吃人便罪大惡極。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人從食者變為被食者,觸碰到了自己的利益。”
“你聽聽,這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修真者怎可為妖魔說話。我們的使命可是懲惡揚善,降妖除魔。”
“……”
而此時正處于輿論中心的殷離舟卻一臉平靜。
殷離舟并未在意他們的話,他在想着單明修。
單明修定然已經醒了,他此時在做什麽?
正想着,糕點師傅終于端着一籠熱氣騰騰的百合酥出現在了窗口,“剛出爐的百合酥,您要幾個?”
殷離舟這才回過神來,毫不客氣道:“一籠。”
“好嘞。”
殷離舟經常來買糕點,所以糕點師傅已經認識了他。因此什麽也沒說,痛快地都給他包了起來,遞給了他。
而他身後的明清差點氣暈過去。
“你怎麽買這麽多?”明清氣的聲音都尖利了許多。
“我能吃。”殷離舟面無表情地回道。
說完正準備走,又退了回來,叮囑道:“師妹,想吃的話下次早點來。我上課要遲到了,先走一步。”
說完,大步走了。
明清這次真的被氣哭了。
殷離舟經他們一提,這才想了起來。
但他沒想到這在他們眼中竟成了不睦,明明他連那個師妹的臉都沒記住。
“行,你們搜吧,搜完快走。”殷離舟懶得理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只希望他們結束後趕緊離開,不然他剛熱好的粽子該涼了。
“哥,要不先吃粽子。”殷離舟讓開了路讓他們搜查,自己則把粽子端了過來。
單明修接過,道:“不急,等他們搜完了吧。”
“不必理會他們。我偷沒偷自己心裏還能不清楚嗎?他們要是能搜出來什麽,我把頭割下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聽一個弟子突然喊道:“找到了!”
殷離舟:“……”
剩下的那句“當球踢”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最先搜到法器的弟子手握一把梅子青的玉蕭跑過來,舉到殷離舟面前義憤填膺道:“果然是你!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殷離舟看着他手中的玉蕭,眼中寫滿了驚訝。
好半天,才幹巴巴地說了句,“冤。”
“冤?人贓并獲你還敢說冤。走,随我去找掌門。卻隐弟子禁偷竊,違者罰鞭刑一百,随我受罰去吧你。”
那弟子說着,就要伸手去拉殷離舟。
然而還沒碰到,手先被單明修擋住。
“且慢。此事有些蹊跷,查清再定罪也不遲。”
那弟子一聽,有些不滿道:“單師兄,我知道您向來偏袒他。但如今贓物可是在您眼皮子底下發現的,總不能是我們冤了他不成。”
單明修聞言沉默片刻,正欲再說,殷離舟拉住了他。
“我随你們去見掌門,這件事由他定奪吧。但我真的沒有拿過這玉蕭,至于為何會出現在我的房間,我真的不知道。”
“這話你留着和掌門說吧。”說完,那弟子推了他一把,便要把他往門外趕。
殷離舟沒準備,踉跄了一下,單明修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然後将手中的粽子放下,淡淡地掃了那弟子一眼,這才與殷離舟一起去往扶黎那裏。
等到扶黎那裏時,明清應是提前得了消息,已經到了。
她一看見那玉蕭,淚便落了下來,撲過去将玉蕭拿過來,緊緊握在手裏。
然後嗚嗚哭了起來。
“謝謝楚師兄……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青碧了,還好你幫我找回來了,不然……不然我死後都無顏去見我娘親。”
“沒事兒了,已經找回來了,別哭,別哭。賊人也抓到了,掌門一定會重重懲罰他的。”
楚執無比憐惜地說道,手指擡起似乎想幫她擦眼淚,然而還沒碰到,又知不妥,很快又把手放了回去。
明清一聽見賊人,猛地擡起頭看向殷離舟,擦了擦眼淚走到他面前,質問道:“你為何要偷我的玉蕭?”
殷離舟滿臉無辜,“我沒有。我偷你玉蕭做什麽?我又不會吹。”
“哼。”明清冷哼一聲,“誰不知我母親的青碧是天下最厲害的樂聲法器。你因此起了賊心也不是不可能。”
殷離舟解釋道:“我向來只用刀劍,也沒聽說過什麽青碧。”
“那為何青碧是從你那兒搜出來的?”
“我不知道。”殷離舟知道自己的話沒什麽說服力,但他也确實沒別的解釋。
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呵,好一句你不知道,你以為我會信嗎?”
“信不信随你,玉蕭出現在我屋裏沒錯,但确實不是我偷的。”
“你!”明清拿他無法,轉頭對着扶黎道:“掌門,求您為弟子做主。卻隐山立派千年,還未出過偷竊的弟子。您一定要将他逐出師門,以保全卻隐山的顏面。”
扶黎面色淡淡,看向殷離舟。
“你可曾偷竊?”
“我沒有。”殷離舟立刻回道。
扶黎看着他,許久,才道:“但青碧蕭确實是從你房內發現,口說無憑,你可願用真言鎖自證?”
“不可。”殷離舟還沒開口,單明修已搶先一步說道。
“師尊。”單明修上前一步,“真言鎖雖為法器,但畢竟是從魔域所得,且多用于刑罰,戾氣極重。阿渡年紀尚輕,怕是承受不住。”
“單師兄此言差矣。”一旁的楚執立刻接道:“殷渡年紀雖輕,但修為法力在整個卻隐山上卻僅次于你。小小的真言鎖而已,有什麽承受不住的。”
單明修聲音瞬間冷了下去,“你真不知嗎?修真之人用真言鎖時修為會被壓制,與普通人無異。被真言鎖所縛時,整個人猶如被千萬銀針同時刺入,又有無數蟲蟻啃噬身體,整個人生不如死。”
“但殷渡不是說他是清白的嗎?想必這對于他來說肯定不是問題。”
“不……”
“哥。”殷離舟不願單明修為了自己和這種人多費口舌,伸手拉住了他。
“不就是真言鎖嘛,我熬得過去。”
“殷渡!”
殷離舟愣住,第一次見單明修這麽生氣。
他伸手拉了拉單明修的袖子,道:“沒偷就是沒偷,相信我,我肯定熬得過去。”
“好了。”扶黎終于開了口。
他站起身來,對着衆人道:“一日。一日後我會去問你,你若說的是真話,真言鎖自會解開。”
“師尊!”單明修叫他,但扶黎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轉身走了。
殷離舟也被人帶走,走之前他特意沖單明修眨了眨眼睛,用口型說道:“放心。”
單明修沒有回他,但袖中的拳頭卻逐漸握緊。
殷離舟站在刑臺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只覺十分無語。
卻隐山就這點不好,無論弟子犯了什麽錯,哪怕芝麻大點的小錯,都要上刑臺,在衆人面前接受懲罰。
據說這是千百年來卻隐山衆掌門代代傳下來的智慧,對于防止弟子再次犯錯十分有效。
不過對于殷離舟來說,下面站多少人都無所謂,只要沒有單明修就行。
他不想當着單明修的面受真言鎖,他知道單明修會心疼,那樣比讓他受罰更難受。
“開始了。”一旁行刑官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殷離舟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喃喃自語道:“沒跟來,真好。”
他的外衣被脫下,接着冰涼的真言鎖蛇一樣纏繞在了他的身上。
只聽“咔嚓”一聲,似乎是什麽啓動的機關。接着,那真言鎖上仿佛突然長出千萬條倒刺一樣,狠狠紮進了他的肉裏。
“唔……”殷離舟沒有防備,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痛苦一下子弄懵,雙腿一軟便跪倒在地上,痛苦地叫出了聲。
但意識一恢複,他便立刻緊緊咬住嘴巴,将所有的悶哼都咽了回去。
“疼。”殷離舟只覺得整個大腦都被那無止盡的疼痛搗碎,亂成了一灘漿糊。
他在地上拼命翻滾,但怎麽也無法擺脫。仿佛有千萬根密密麻麻的針将他重重包圍,無休無止地刺進他的身體。疼到麻木之後,又開始發癢,就像有無數條蟲子在他身上啃噬蠕動。
殷離舟只覺得自己快要被逼瘋。他睜開眼睛,面前卻只有一道道白光,什麽也看不清。
他看不清臺下都有什麽人,他們是何表情?看不清單明修有沒有來,是否會心疼?
他所有的意志力都用來咬住嘴唇,讓自己不要叫出聲。
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秒鐘都變得粘稠不堪,無比漫長。
什麽時候能結束?
再不結束,他會死在這兒吧。
殷離舟縮着身體,試圖減少疼痛。
但疼痛卻始終不肯放過他。
好疼啊!好疼啊!疼!
殷離舟只覺得他整個人都要碎了,他拼命拿頭撞地,恨不得把自己撞暈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殷離舟再也忍不住。他的大腦一片混沌,再也想不起單明修,也想不起臺下的衆人。
他終于痛呼出聲,“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