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基本上,一個普通人一輩子的好日子和壞消息總是此起彼漲地出現在生活裏,時而在天上,時而在地獄,而葉晨活了25年基本都過的好日子,言藹霖,卻總是在壞消息裏苦苦徘徊掙紮。

傍晚的安鎮還未到夜裏八點就已寂靜,家家戶戶關了門,有些家裏半掩着房門,屋裏亮着燈,偶爾傳來電視劇的聲音和小孩的打鬧聲,那是葉晨最為期待的現世安穩。

葉晨很聽上官水水的話,晚飯好歹吃了一碗飯,老太太悶悶的,榮卿卿是不敢說話,葉天霸依然沒有出現,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開了酒,老太太家裏都是泡酒,去年門前采摘的桂花酒醇香迷人,可喝到尾,卻有些苦,上官水水努力地活躍着氣氛,細心地一會兒問老太太身體好不好?平時悶不悶之類的話題,葉晨連喝了兩杯之後就有些上頭,望着染發後的外婆,發根處又長出了白發,她緩緩伸出手來握了握老太太早已不光滑的手,只有些粗聲粗氣對外婆道,“你多吃點東西,這兩天什麽都沒吃,光給我夾什麽菜啊,看我都長胖了。”她在那兒胡說八道,可老人家卻很受用,當那層紙被捅破以後,葉晨都沒怎麽和她說過話,她知道她心裏難受,只聽到葉晨那并不溫言細語的關心飯團梗在喉間,有些難受,有些心疼。

葉晨大口地吃着老太太做的菜,看着滿桌的菜,她也不知道老太太還能吃什麽?老太太牙齒掉了一大半,平日裏都吃一些炖的軟糯糯的東西,今日這一桌全是做給她和上官水水吃的。

好一會兒吃完,老太太要收拾洗碗,被榮卿卿攔了下來,葉晨喝了些酒,又是滿臉通紅,上官水水幫她燒了一壺茶,葉晨有些動情,抱着老太太緊緊不撒手,老太太矮小的身子輕輕地拍着她,葉晨眼眶有些發熱,忙裝笑道,“我還沒好好介紹,外婆,這是我發小水水,小時候來過外婆家玩的。”

“我知道,要你介紹,小時候就長得漂亮的姑娘現在更是亭亭玉立了。”

“那你看,我和她誰好看?”葉晨偏了偏頭,和上官水水靠在一起。

老太太勉強笑了笑,嗔怒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葉晨長嘆了一口氣,這才正襟危坐着,“那罪犯現在還在裏面嗎?”

老太太眼睛望着門外,不知道望向了哪裏,憤怒的眼神裏卻又隐藏着淡淡的無奈,她搖了搖頭,“這麽多年,也沒有找到,成了一件無頭冤案,最初的幾年還有人管,調查,沒有頭緒,小地方,要不是你爸在縣局裏有個法醫朋友最後也就定義為是一場普通的車禍了。”老太太說到此處頓了頓,而後那雙眼囧囧出神,“我一定會帶那豬狗不如的畜生下去見你媽的。”

葉晨這才明白為什麽這麽多年讓她姥跟着他們一起生活,她姥從來都不願意,她那個年邁的姥以為此生就這樣死守在安鎮就能抓到那個兇手,就能為她媽明冤,可是這麽多年了,兇手還能留在安鎮嗎?世界這麽大,或許他早已逃得不知所蹤。

“當年有留下什麽線索嗎?”上官水水問到。

老太太搖了搖頭,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小鎮設施多簡陋,別說監控,就連路燈也沒幾個好的,那條路上,更是沒有一個目擊證人,那個打太極的老太太發現的時候,那輛卡車已經壓在了她媽的身上,至于之前發生了什麽,全然不知。

“當年阿姨身上應該有兇手的指紋啊。”

老太太像是陷入了很深遠的回憶,那兇手該是早有所準備,沒有指紋留下來,甚至也沒有留□□液,派出所的人排查了很多人,依然沒有足夠的證據找到嫌疑人。

葉晨聽着頭疼,這一切像是傳說中村裏李翠花家裏的故事,竟然發生在他們家,陌生而疏離,念書的時候,在水樂鎮,她就常常聽上官水水給她八卦那條街上發生的傳奇故事,李二寶的爹出軌在外面弄出了孩子,小三跑了,孩子丢給了李二寶的親娘帶,還有張三豆剛滿周歲的弟弟掉進了滾燙的鍋爐裏,然後每年夏天都會有幾個作死的十來歲的少年跳進河裏洗冷水澡,總有一兩個再起不來了。可她直到現在才知道,那些年,也有很多人說起葉小晨家的媽在天沒亮的早晨被人性.侵至死而後還被大卡車壓了。

上官水水緊緊握着葉晨的手,葉晨在這方面也不太懂,只喃喃道,“我回去問問看身邊的朋友有沒有當警察的,問問。”

老太太似乎早已經不大相信警察了,這麽多年,她也許更多的是相信自己。

夜已深,只剩葉晨和上官水水坐在堂屋,葉晨喝了茶之後很快地解了酒,水水又給她摻了些熱水,她感激地望着她,良久還是說道,“謝謝。”

上官水水扯了扯嘴角,毫不在意道,“說什麽狗屁謝謝啊。”水水一直算是個性情中人,認定的友誼和人仿佛就覺得這些都是應該的,“我以前和我媽吵架的時候你不也陪着我。”

許多時候,這樣你來我往的陪伴才是一輩子的吧。

葉晨一腳撩在茶幾上,身子往後仰着。

這個時候最好的安慰或許也只有陪伴了。

這時葉晨的手機發來短信,“你還好嗎?”短信顯示“言藹霖”

葉晨捏着手機,才想起昨日的失态,她現在不太好,可在短信裏又怎麽去和言藹霖說得清楚,短信編輯頁面,她不知道輸入了什麽,最後又全都删了,把手機扣在了茶幾上。

“沒事吧?”

“沒有,昨天我難受得很,給你打電話,你沒接,然後我就打給言藹霖,哭得像個傻X,可能把她吓着了。”葉晨淡淡地說道,想着昨日自己對着電話那頭的人哭得歇斯底裏,她又拿起手機編寫着,“昨天,對不起,我失控了。”

沒一會兒,言藹霖又回過來,“沒事,我也在你面前失控過,扯平了:)”

望着最後那個淡淡的笑臉表情,葉晨只覺得心裏暖洋洋的,一邊是悶得透不過來的真相,一邊是這樣不着邊際卻又濃濃的情誼。

不知何時,上官水水竟然還在喝酒,像是觸動了心事,她一邊陪伴着葉晨,一邊卻想着自己心裏那些亂七八糟的心緒,葉晨放下手機,只無奈道,“我一直以為自己挺幸運的,事實上,也是,就連這麽殘忍的真相,老頭子和我姥怕我傷心難過一直隐瞞到了現在,只是想不明白的是,老頭子既然一直隐瞞我,為什麽不隐瞞到底?那天在S城家裏,他差點就脫口而出了,不想做一個社會新聞裏的家屬,想要一個普普通通的家,父母健在,一家人平平淡淡地過完一輩子都不太容易。”

上官水水端過玻璃酒杯,桂花酒橙黃橙黃的,她一飲而盡,“有些人的一生千瘡百孔,只不過呈現出來的卻是盛世繁華,冷暖自知。”

葉晨微微偏着頭,覺得上官水水這個丫頭常常說的話常常一針見血,她看着她緊緊扣住的脖頸,“那裏?是受過傷嗎?”就算認識這麽多年,上官水水也從來都沒告知過她,以前葉晨總嬉鬧着問她,她也總是笑了笑,不說。

上官水水又喝了些酒,緩緩地敞開脖頸,白皙細嫩,完好如初,她卻喃喃道,“傷得很重,我爸媽離婚之前,我爸總是喝很多的酒,有一次,他又喝得醉醺醺和我媽大吵大鬧,我看不下去,加入了戰局,喝醉酒的他勒着我的脖子,說要勒死我,倒是差一點,那件事陰影很大,從此我只要覺得脖子露在空氣中就很害怕。”她說得淡然,只是不間斷地喝酒,葉晨聽得木木的,也從未聽她提及過,這世間所有的人背後都隐藏着多少的心事啊。

上官水水聳了聳肩,“還好當時上官曉曉一把把那個醉鬼踹開了,我當時都這樣了。”水水翻了個白眼,像是在說着隔壁家李二寶的故事。

葉晨心疼地摟過她,頭靠着頭,傻傻道,“我會好好待你的,如果你這輩子都無性戀,我就照顧你一輩子,你要是老得寫不動了,我就請人來照顧你。”

水水紅了眼,卻偏過頭去,不自然道,“少來了,老了還不知道誰照顧誰,現在就一天只顧言藹霖,重色輕友了,老了還能記得我。”

“沒有,現在言藹霖的地位還沒你高。”

“廢話,你才認識她多久,你認識我多久了?”水水始終沒有轉過臉來。

葉晨望着扣在茶幾上的手機,此時卻有些見到言藹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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