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玉泱
“這次任務做完就回來吧。”阿傑穿着白大褂在醫院頂樓上拿着電話，一臉肅穆的聽着。風聲很大，白色的床單呼呼啦啦的飄起來，電話那頭的中年男子說話沙啞，格外的有力。阿傑低垂着頭，筆直的背脊挺立的站姿，從某個方向看，白大褂似乎不是很适合他。
“可是……”張嘴想要反駁。
“這是命令。”那頭的男人想了想，心疼又無奈的接着說，“頂替的人已經确定了，你上次故意放跑的一夥人，上級讨論過了，念你是為了确保成功率，不予追究。”
“哎呀……還是暴露了嗎？”阿傑苦笑，故作俏皮的尾音聽起來非常疲憊，仰頭眯起眼，流雲飄過。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他們都是黑社會，都是要打擊的對象，沒有好壞之分，不要有婦人之仁。”男人苦惱的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下來，“……也不要交心。”
“我知道了。”阿傑挂斷電話，将通話記錄删去，想了想，打開後蓋，摳出電板，拿出電話卡，目光沉甸甸的……手指比劃了幾下，還是沒能拗斷……嘆了一口氣，阿傑将手機再次裝好，雙手插在口袋裏，哼着小曲兒打開鐵門，下樓而去。
“你看你看……”副店長拉着忙着收拾桌子的果果悄悄的耳語，手指着屠蘇的方向，一臉的驚奇，“店長又在摸耳垂上的耳釘了，你說是不是不舒服發炎了啊？”
“胡說。”果果瞟他一眼，向邊上挪了一小步避開他的拉拉扯扯，手下動作不停，“你一天到晚的不好好招待客人，盯着店長做什麽？”
“我這不是關心他嘛……”副店長順手接過黏糊糊的冰淇淋空杯子，轉身向櫃臺裏的水池走去，開始向糖糖擠眉弄眼，“糖糖啊……你最近有沒有發現……”
“發現什麽。”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副店長身邊的屠蘇淡淡的說。
“啊！”副店長手一抖，腳下一個趔趄，驚險的抓住杯子，“店店店店……長，你怎麽在這裏，吓死我了。”拍着咚咚直跳的胸脯，副店長呲牙咧嘴的驚呼。
“……”屠蘇盯着地上滴到的一點冰淇淋，眉頭慢慢的皺起來，“記得打掃幹淨。”
“馬上！馬上！”副店長一溜煙的跑到了屠蘇看不見的角落裏，手裏還抓着那個滴滴答答的空杯子，“呼……”
屠蘇看着那個長長的冰淇淋點跡，沉默了很久也不見副店長出來，順手摸了摸右耳上的耳釘，不再計較的離開。
“那就交給你了，務必送到他們手中。”阿霆用左肩夾着電話，雙手在電腦上不斷敲擊，一段時間之後總算結束，點了保存之後，阿霆肩膀一松，手機掉在左手裏繼續聽，右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慢飲下一口，“玩具的質量就不用我來把關了吧。”
“篤篤”秘書打開門，探出頭推了推眼鏡：“老板，客人到了。”
Advertisement
“我馬上來。”阿霆舉手示意，拿住手機又交代了幾句，挂機。
公司最近面臨上市，阿霆手頭的事情又多了出來，早出晚歸也沒有什麽時間陪屠蘇，屠蘇倒是不介意的繼續打理咖啡店，順便開始學着做一點小點心。最近推出的Macadamia cashew sugee（夏威夷果腰果酥） 反響很好，讓店裏的正規師傅驚出一身冷汗還以為自己的飯碗就要丢掉了，但是屠蘇不以為意的繼續跟他讨教Pandan chiffon（班蘭蛋糕），絲毫沒有要自力更生的意思。
阿霆媽媽的身體漸漸好起來，每天在營養師的調理下已經可以适量做些運動了，雖然兒子不在身邊還是有些想念的，但是兒子孝順在山明水秀的療養村砸了重金，偶爾帶着屠蘇來給自己剝橙子吃也算安慰。在被自己催了幾次結婚抱孫子之後，阿霆只能解釋現在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再進一步追問，他就死死守住嘴巴，一個字也不吐露，逼到最後沒辦法，阿霆落荒而逃的扔下一句“過段時間就會說的”匆匆趕回公司。
“這孩子真是不讓人省心……”阿霆媽媽恨鐵不成鋼的嘆氣，看着留在位置上的屠蘇，轉過身慈祥地笑着，耐心的試探，“阿蘇知道阿霆喜歡誰嗎？”
屠蘇剝着橙子的手一停，又慢慢的把厚實的外披撕去，眨了眨眼，唇一抿：“阿姨，吃橙。”阿霆媽媽洩氣一樣的抓起一瓣橙子塞進嘴裏：“你們好兄弟……什麽都不告訴我。”
“阿姨……”屠蘇欲言又止，眼中心中都是內疚，“對不起……”
“哎呀，說什麽呢呀，那小子不讓說你也是沒辦法的。”阿霆媽媽疼愛的揉了揉屠蘇的頭發，“我呀就是喜歡你這樣，對阿霆那麽好做事又穩重，我才能放心。”
屠蘇認真的看着阿霆媽媽，慢慢的點了點頭：“我一定好好照顧他，阿姨放心。”
“恭喜師兄。”少年的面容看不甚清，只知道他愣了愣，緩緩抱拳，低頭間全是落寞。
“何喜之有。”一字一句只剩悲傷，平緩的音調下，似有什麽在汩汩流淌，感覺到自己自嘲的勾起嘴角，阿霆覺得腦中再次混亂……
這是……誰的記憶？
“……我曾經敗于一人劍下，自此以後，再也無緣一戰，心中雖存憾恨……”這是誰？為什麽能感覺的到他此刻揪心的疼痛，“亦是輸的心服口服……”
“師尊與我言明，不會繼續居于執劍長老之位……若有朝一日，我當真執掌門派……”聲音漸漸淡去，阿霆想要看清眼前人，卻仍然模糊起來……
阿霆疲憊的睜開眼睛，撐着腦袋的手已經麻木酸痛。最近實在太累，在車上都能睡着嗎？最近反複的做一些夢，人物都是那麽熟悉，怎麽這次……反而看不清楚了？不過，他難道是什麽上身了嗎，總覺得是在看誰的記憶。
阿霆自嘲的笑了笑……無論神态角度竟與夢中無異。
我這是老了嗎？竟然開始相信鬼神之說。
不過……
阿霆微微仰頭靠在真皮墊子上，想起某個人執拗的身影惬意的笑了起來。
如果與他相遇真是鬼神相助……于情于理，我倒是也該……上一炷香吧。
“阿霆哥哥來了！”
“大哥哥！”
“哥哥抱抱！”一大堆小孩子屁颠屁颠的奔過來圍在藍色汗衫牛仔褲的阿霆身邊，阿霆手裏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騰不出手來一個個摸腦袋，只能蹲下來：“送給你們的玩具收到了嗎？”阿霆順從的讓小女孩們親了親臉，順便打開袋子讓他們挑選自己喜歡吃的。
“收到了！可好看了！”激動興奮的小孩子們手忙腳亂的開始拿零食，有些身上的舊衣服大小不合适有些絆住手腳，阿霆眼疾手快的幫他們扶住，遞給他們零食。
“阿霆哥哥，今天的午餐有雞腿哦！可好吃了！阿婆讓我們謝謝你。”一個頭發短短的小胖子抱了一懷的薯片笑嘻嘻的看着阿霆。
“對對！”另一邊的瘦猴子一樣的小男孩嘴裏嚼着牛肉幹連忙點頭。
“謝謝大哥哥！”聞聲停下手裏的動作，小孩子們齊聲甜甜的喊完又埋頭去搜刮零食。
“不用啦，讓阿婆盡量多買點好吃的，不要操心錢。”阿霆站起身子，走到一大堆簇新的玩具中間，在巨大的玩具熊前面盤腿坐下，拿過櫃子裏的一本圖畫書，沖那幫小孩子招招手，“都過來，我們念故事書。”
“好诶好诶！”呼呼啦啦的湧過來，在自己的老地方坐下來，有幾個手裏抱着零食但是又想要抱着喜歡的玩具，一臉的痛苦糾結看的阿霆笑出來，“零食先收起來吧，馬上就是晚飯時間了吧。”
“哦……”嘟起嘴不情不願的到自己的盒子裏放好，又馬上忘記這件難過的小事，靠近阿霆期待的支起耳朵。
那次花店裏的小女孩讓他印象頗深，後來找機會去店裏看了看，裝修的很溫馨，花卉也新鮮價格也合理，美麗的少婦将一個小小的店面收拾的井井有條。公司底下也有很多要用到鮮花的場子，就幹脆把訂單給了那家店，女老板不敢相信的看着巨額訂單緊張起來，卻在阿霆頗有誠意的言語中認真的點頭。
後來才知道，那個少婦并沒有結過婚，唯一的小女兒朵朵是在孤兒院領養回來的，阿霆也就順理成章的知道了這家孤兒院。雙手染血的阿霆一開始并不打算踏入這裏，他覺得自己如果出現在這群有着最敏銳眼睛的孩子面前，一定會被讨厭的。
自從有了錢，阿霆就養成了捐助的習慣，每年都會拿出很多自己的利潤來幫助各種需求的人，無論是失學兒童還是天災的受難者都能幫就幫。這次跟手下确認了地址和人數之後，阿霆按照慣例送了一大筆錢和物資。
但是當他連續幾個月捐出款項後，一位老婆婆帶着幾個小孩子執意要見上他一面，那群小孩子不但沒有讨厭他，反而很喜歡他，争着要畫畫送給他，後來抽空來這裏坐一坐，陪孩子玩一玩也就成了慣例，連屠蘇也發現他最近說話都帶着孩子氣了……
但是他不敢告訴屠蘇這件事，他畢竟是帶着贖罪的心情來的，而且他覺得把那些從富豪們身上賺來的錢花在這些真正需要錢的人身上，也有着自己的私心，總覺得他能多做一些對的事，就能離正道近一些，離屠蘇近一些……
破舊的音像店後面的小房間裏，幾塊挂在門上的破布并不能遮住所有的內容，什麽東西腐壞的味道傳出來，幾個皮膚黝黑更加顯出火紅色紋身的大男人圍着一個枯朽半死的老男人卻恭恭敬敬，一邊的木頭凳子上默然不語的坐着一個女人，纖瘦手腳上的皮膚發黃幹燥，同樣毫無生氣。
“你的妹妹我幫你照顧一段時間。”滿頭小卷的女人懷裏死死扣住一個粉嫩嫩但是已經哭得滿臉糊塗的女孩子，她的面前站着一個更加水嫩可愛的小男孩，一雙大眼睛蓄滿淚水，大概只有七八歲的樣子，衣服上的污漬把原來的顏色染黑，“我要你幫我辦一件事……辦成之後，就把妹妹還給你。”
“……好。”男孩咬着下唇，拼命的點頭。
“這樣真的有用？”那個沒有絲毫人形的老男人開口說話，聲音沙啞的像是鋸木頭。
“以前失手是因為我太過光明正大，這次……”女人看了男孩一眼，毫無憐惜之情，“你叫什麽名字！”
“玉泱……”男孩子唯唯諾諾的擡頭，一顆朱砂紅痣若隐若現，美麗無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