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換心之舉
視線拉至太空,赫爾曼星球上,一臺銀白為底墨色點綴其間的機甲在巨大的球形場地做檢測。
一個頭發及腰、神色冷淡的男人站在旁邊的觀測室,繼續查看來自宇宙深處射線的變化。
“滴”的一聲,智腦進行通訊提醒,“來自阿爾法星球的訊息。”
男人聞言挑眉,開口命令:“接通。”
一張桀骜不馴的臉就這麽跳到男人面前,只是他大概習慣了這人不按章法來的做法,從觀測室空中懸着的電磁椅上站起來,“優皇,什麽事?”
通訊影像這時候顯示出全身,一個短發寸頭,精瘦,皮膚有些黝黑的人正在一邊運動一邊開口,“你前一段時間說的那個狩獵計劃,出的價格不錯,我想親自接下來這個任務。”
他說話間,汗滴自額頭滲出,順着鬓角流到脖子以下,還有微微凸出的鎖骨,伏在骨骼之上的肌肉,無一不彰顯此人爆表的武力值。
“那件事我還要備案,”長發男人眸色微深,眼睛這時候不複剛才的波瀾不驚,帶着一點點笑意,“有些東西還沒有準備好。”
被稱作優皇的人微微撇嘴,嘲諷道:“你還是那樣,不打無準備的仗。哦,我懂了,你是害怕這次的對手逆襲?”
“蟲族千萬年來一直都在來襲,但我從不認為它們逆襲成功過。”長發男語調波瀾不驚的提醒他:“雖然所有時間軸上的案例都在提醒我,他們的弱點到目前為止我們都無法克服,但我想辦法是想出來的,只不過需要一點時間。我需要寫狩獵計劃,否則只是送人過去當甜點,你難道有興趣當甜點?”
優皇這時候停了下來,擺擺他的食指,“不不不,我可沒興趣給什麽蟲子當食物,被那群垃圾吃了可是會惡心到我,想到它們我就想到軟趴趴黏糊糊的鼻涕蟲。我只是對困獸有興趣,你上回給我的資料顯示那裏的人武力值都頗高,你知道的,我最近什麽都不缺,就是缺人,我想知道一件事,等到這個任務完成,把人全部弄出來後,我有沒有優先權選擇人來到我的星球呢?”
“我可不敢給你任何保證,這些都需要移交到三處權力機構,你知道的,雖然我是個局長,但有些事情我做了,就是越權,畢竟我不是獨/裁/者。”長發男整暇以待。
從虛拟屏幕裏看他,整個人帶着一種淡淡的禁欲感,白襯衫加黑褲,還有馬丁靴,有些人穿出來就是賣保險的,但有些人穿出來,就是為了打擊其他人,楚訣就是後者,他的存在似乎就是為了告訴別人到底可以有多遜,有對比有差距,不如回爐重造這樣。
許明優忍不住摸了上去,動作做出來後才發覺自己到底做了什麽蠢事。
楚訣,也就是長發男,看到他的動作忍不住一笑,“檢測顯示一年之後蟲族才會走上返程路,在這之前我暫時沒有前往那邊的計劃,當然沒有我的同意,你也沒有權利私自去。”
“楚局,你這樣可不厚道啊。”許明優嬉皮笑臉道,“我難道不能走後門?拿到許可證什麽的……至少給個通行證麽,憑我們的交情,這點算是小事兒吧。”
“聯盟和星邦都沒有給我回複消息,如果沒有這兩方的通行證,你當心自己被看成炮灰轟掉。”楚訣“誠摯”的看着許明優,“你要知道,他們看你不順眼很久了。”
許明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是他們嫉妒我有錢,雖然我很想給他們搞出來點事兒,因為最近實在無聊啊。”
“既然這麽悠閑不如來幫我?”楚訣從虛拟屏幕中調出科學院發來的資料,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數字看着讓人眼暈,“負離子光炮有興趣嗎?你不是觊觎這種新式武器很久了?”
許明優每次看到他這麽一副正經的樣子,明明說的是“我不坑你”,但渾身透露着“你死了我也不負責”的氣息,就從頭到腳連帶腿毛一起顫栗,“別,我只對怎麽打/炮感興趣,但對它如何制造是一點興致都提不起來的。”
他說着,往前湊了湊,于是整個屏幕都被他的臉占領了。
一貫是人離鏡頭越近,就越覺得醜,但許明優不是。不辜負他優皇的名號,看着真是有皇者風範,身為傭兵之王,能得到這樣的外號,和他平時的作風離不開。
雖然麾下的一幹漢子們糙的可以跟戈壁相提并論,但許明優算是其中一個光吃飯不長肉,光幹活不顯老的人。臉長得好,身手好,脾氣好,又被稱作三好王。
皮膚永遠一個樣子,和當年的實驗室有關,但許明優和楚訣都聰明的避開這個話題不提。
“科學院已經向我提交了報告,實驗成功的可能性很高,最快三個月,最慢三個月零十五天,會宣布出發。”楚訣徑直走向觀測室中正在進行計算的超級纖維計算機,那是個外殼透明,內部有着密密麻麻的纖維絲狀神經的球體,這些纖維神經的計算速度是整個星系中最快的,而且擔負着整個星邦和聯盟的星網之腦這樣的重任。
沒辦法,作為時空檢測并管制局局長,楚訣的助手也要強大到沒朋友。他出生就是為了這個位置,并且終生擔任,直到死亡——或許沒有死亡的那一天。
許明優看着他的側臉,沒心沒肺道,“那我等你的消息咯。”然後給他個飛吻,直接關掉了通訊儀。
畫面直接消失。
楚訣有些無奈,只得搖頭,嘴上輕聲罵了一句,“渾玩意兒。”
關于宇宙中出現隐藏空間這件事,在前一段時間檢測出射線不正常的被爆了出來,有大質量物體移動造成了時空扭曲,當時纖維腦一度出現了癱瘓,使得整個星網出現了中斷情況,楚訣花了近一個小時來解決這個問題。
此事被立項為s級災難,不僅僅因為星網的一度崩潰,而且後續發現令整個時空監測并管制局倒抽一口氣。
因為災難重現。
精神體蟲族又回來了。
時空監測并管制局簡稱時空局,楚訣在十八歲從皇家學院出來,直接擔任局長。當初這件事情被稱作布蘭特星系十大新聞之一。
對于他的上任大家只有對其生平的好奇,但并沒有反對聲,因為楚訣的出生,就是為了這個位置。
也可以說,這個位置,就是為了等他而建立。
因為他是從素有“實驗室”之稱的梅瑞狄斯星球出來的,當年和蟲族戰鬥,标志性勝利的一戰就是在這個星球,先驅者将蟲族趕出布蘭特星系,提出時空管制的概念,用來檢測宇宙中的各種情況,與聯盟、星邦和帝國三者簽訂了協議,遵循協議之中的條例,在時間和空間管制上無條件服從,以維護星系和平。
先驅者又被稱作智者,其智慧超越了時間的限制,可以跳躍空間,可以在時間軸回溯,他們在梅瑞狄斯星球進行了造人實驗,最後只有一個楚訣從實驗室中走了出來,接管了這個位置。
楚訣的能力到底有多強悍沒人知道,但其創造力造詣很深,是整個星系都知道的事實。
這次楚訣針對蟲族設計的負離子光炮,就是證明之一。皇家科學院在接到圖紙之後,院長直接就昏迷了,功力之深,可見一斑。
對于衡格大陸這塊隐藏在奇特空間的大陸,楚訣有必勝的把握,他只需要将武器和空間航艦準備好,其他的就等待時間來證明。
而在衡格大陸上處于水深火熱煎熬的容遲,尚且不知道他們的救贖,馬上就要到了。
只是衡格大陸的時間和外邊有些不一樣,這裏過一年,外邊只過一個月。
所以楚訣說的三個月,在他們那裏的體現,就是三年。
容遲拿心尖血養沈淵,已經過了近半年。
這半年時間裏,他将雲水珠鑲嵌進了東神龜的身體裏,之後就回到了榕城那個樹屋裏,和沈淵面對面,執行豬籠細藤說的方法中的步驟。
死并不可怕,容遲也不怕死,他只怕死的孤獨。倘使一個人經歷過比死還要恐怖的事情,那麽剩下的事情都變得不足為慮。
他用心頭血塗抹在沈淵的心口,然後讓那裏慢慢變得柔軟。
只有這樣,才能進行下一個步驟:換心。
換心之後,石化将進行逆過程。換心的人,必須有年輕,健康,強健,靈魂相契合。
容遲完美的達成了條件。
其實這條件也很殘忍,因為靈魂相契合,就意味着一生一死,我生你死,如果不是因為生命之果,這将是一個無果的悲劇。
生命之果也很好的被他溫養,只有這樣才能不出現排斥情況,生命之果和人的親近的前提是好感,那不是死物,需要好好對待。
從前容遲不知道,等知道了,生命之果已經開始對容遲愛理不理了,容遲素來不知道該怎麽對待這些小東西,所以有一陣子真的是手忙腳亂,心情也很焦灼。
到後來,這種情況才慢慢變好。
開始的時候往心口劃刀子,還沒劃準,失血過多,差點造成了不少浪費,他便索性把生命之果溫養在心上,因為只能用熱血,所以不可能弄出來放到一邊,所以只能每天劃一刀。
多劃幾下,就熟練業務了,尤其是容遲這樣殺過人的,在別人身上劃刀子熟練,在自己身上多試兩次,也熟練。
現在真是能做到涓滴不剩。
只是人也日漸消瘦了。
所謂生命的繼承,往往是一條生命的隕落,換來另一條生命的新生。說到底,也不過是以命換命,只不過前一條命通常已經垂垂老矣這樣,容遲這種情況,倒還算是特殊。
他在最好的時光裏,把自己的心換給沈淵,只是為了讓兩人一起活下來罷了。
當然這樣的成功率也升高了不少。
年輕就是資本麽。
半年之後,沈淵的胸膛偏心髒那裏,變得柔軟到可以下刀子了。
容遲動作的時候還有些顫抖,許久以來的期望已經達到,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他第一次有些害怕,因而有些畏縮不前。
深呼吸了幾下,容遲的手變得穩起來,他将刀子插/到沈淵的心口,聽到其中的聲音,頭皮發麻,下手愈發的利索,雖然在對方的身上動刀子,容遲卻覺得他自己也沒有辦法呼吸,有什麽東西戳進他的心髒,然後在其中翻攪。
剜心之痛不過如此。
完美的畫了一個圈之後,容遲伸手,将對方那處全身上下唯一柔軟的地方拿了出來。
他連呼吸都停止了。
接下來的動作只有一個特點,快。
容遲将生命之果含在口中,只有櫻桃大小,泛着紅色,一口咬下去,血色的汁水流進口中。
容遲反手一刀,将自己的心髒剖離,迅速的按在了沈淵缺失心髒的地方。
他的手上沾滿了自己的血。
他最後的動作,便是将自己的唇,印上沈淵的心髒,将一半的汁水覆蓋上面。
他的手放在了沈淵的手上,和一雙石化的手十指相扣。
這些動作在電光火石間完成,然後容遲的身體就開始往下滑。
兩只手最終還是分開了。
他最後滑落在沈淵的腿上,還是那樣堅/硬,容遲覺得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也越來越黑,他疑心自己到底有沒有成功,後來又想到,無論是不是成功,他和沈淵,都算作同生共死。
要麽一起生,要麽一起死。
死并不可怕,只是走出時間。
最後映入眼簾的景象,便是那雙閉了半年的眼睛,終于再次有了顫抖的跡象。
他好像要睜眼了,容遲最後想。
然後他就陷入了無我的境界。
容遲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而之前口中含着的那枚生命之果,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紅光。
這道紅光卷着最後萦繞在沈淵周圍的碎片,離開了這裏,離開了榕城。
那雙眼睛終于睜開。
唯将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只是再也找不到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