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齊已近淩晨，宮裏卻依舊燈火通明，今日能入眠者注定寥寥無幾。

望錦熠抱着不肯回宮中住處的望安晏走在那些依舊興奮着的重臣後面，面色沉沉一語未發。

走在他身後的于澄泓和方然等人對視一眼，很明智地閉口不言。張側妃如此行為浪蕩，哪個納了這樣女子的男人會有臉面？哪怕張側妃現在已經不是瑞王側妃了，瑞王的心情也不會好到哪裏去，他們就不必去觸黴頭了。

“有這樣的母親，可惜了安晏。”在宮門口時，于澄泓看着望錦熠遠去的親王座駕惋惜地嘆了一句。望安晏是個聰明的孩子，雖然他只是個庶子，但于澄泓還是很看好他的。不過前提是他的母親是個懂禮義廉恥的人。

“如不是神跡出現，又有誰會知道我們大齊國中藏着如此沒有禮儀廉恥的小國？”一旁的方然接話，經過親眼所見，又有羲和大師的斷言，他再不可思議，也和衆人一樣相信了神仙和神跡存在的事。

他敬畏神仙，敬畏神跡，眼神裏卻對神跡中姜魚等人的行為舉止露出鄙薄之情，又有着高高在上的興趣，“不過沒有禮儀廉恥并不代表人蠢，華夏小國中的各種事物很是新奇。我倒要看看他們還有什麽有趣的東西。”

等大齊鐵騎踏上華夏，他可以跟着去看看，說不定能帶一些回來給乏味的生活增添點趣味。

宮外如宮中一樣燈火通明，興奮激動不敢置信的百姓還在熱火朝天地說着神跡的事，沒有一個人有睡覺的念頭。

瑞王府中，丫鬟奴仆們這裏一堆，那裏一處圍在一起的議論紛紛，知道望錦熠回來後才紛紛記起自己的職責，匆匆散開。

抱着望安晏回自己錦陽院的望錦熠在路過的靈景院處停下了腳步，面色沉沉地走了進去。

靈景院裏冷冷清清，直到望錦熠推開了房門，那些早已沒了心思待在靈景院裏的丫鬟嬷嬷才匆匆從外面跑了回來，小心地伺候在一邊。

“都出去。”望錦熠聲音冷冰，丫鬟奴仆垂頭恭敬散去。在他身上沉睡的望安晏醒來，清醒看清自己在哪後，小臉緊緊地繃着，神色裏有憤怒，有難堪，有羞恥……他一句話都不說。

望錦熠也一語未發，視線掃過房間，臉色更加冷沉。曾經熟悉的房間變得陌生，裏面一件屬于他的東西都沒有了。

屋子中間顯眼地放着一個箱子，顯然是姜魚離開前故意放置的。

望錦熠快步上前打開箱子。

各種各樣的木制小玩具填滿了箱子，上面放着一沓厚厚的信件，收件人是望安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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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給他留下任何東西。

張側妃是想徹徹底底地跟他斷了關系。他不明白，他只是娶正妃，張側妃為何要做得如此決絕？若她沒有想着離開，或許就不會有今天的神跡。

如今有了神跡，整個大齊人都知道了她的出身……望錦熠心中滿是沉悶與煩躁。

他拿起箱子裏的信件遞給身邊緊抿嘴角的望安晏，“無論如何，她都是你娘。”

“我不要！”想到屏幕裏道德禮制都不懂的姜魚，想到明和殿裏衆人時不時掃在他身上帶着可惜但暗含嘲諷的視線，望安晏臉色一怒，紅着眼睛轉身就跑。

他的娘為什麽是這樣的人？為什麽她不是霜姨那樣的人？

望安晏跑得滿臉通紅，眼睛也通紅。

“照顧好大公子。”望錦熠沒有追上去，他此刻心情煩悶不得解，沒有心情去顧及太多。如今皇兄已把華夏當成了囊中之物，他要在大齊的将士踏上華夏之前，把張側妃帶走。

張側妃出身再差，也是他的側妃。

林嬷嬷跟着望安晏跑了出去，角落裏的鐘嬷嬷見此，朝着遠走的望安晏背影扯了扯嘴，語氣很是嘲諷地對一旁的丫鬟淺綠說。

“有這樣出生的母親，大公子前途算是毀了。大公子以後哪怕再有王爺的疼愛，太後娘娘的喜愛，他一輩子也威脅不了江小姐，不，他一輩子也威脅不了咱們王妃娘娘以後生的世子地位了。”

說着，鐘嬷嬷的眼珠子轉了轉。如今瑞王府裏已經沒有張側妃了，她得想個法子讓太後娘娘把她賜到王妃娘娘那伺候去。

淺綠贊同點頭，鄙夷的眼神裏也有着與鐘嬷嬷同樣的想法。

宮裏宮外燈火持續通明，所有人仿佛都忘記了夜晚的存在。天剛破曉，出現神跡的各個地方就已擠滿了人。

知道差點吓破他們膽的‘妖物’是神跡後，之前躲藏起來的人心中懊悔錯過了第一時間看到神跡的機會，如今紛紛往前頭擠，想要離神跡再近一點，再近一點，這樣也算他們離神仙近一點。

東方天色魚肚微白時，京中百姓幾乎家家無人，都在神跡出現過的地方翹首以盼。

此時，神佑大齊，神跡乃神旨，神欲大齊收歸教化神跡中未開化華夏民衆所以降下神跡，收歸教化華夏民衆後受到神仙庇護的大齊必定更加強盛的言論迅速傳開。

與之同時，江語霜被太後賜婚給瑞王後神跡就出現，江語霜是大齊福星的言論夾之其中。

而神跡中不知廉恥，行為浪蕩的女子姜魚便是瑞王曾經的張側妃一言也火速傳開。

等待着神跡再次開啓的百姓大呼天佑大齊，大贊江語霜是福星，鄙夷着姜魚的出身，期盼着大齊速速完成神旨，收歸教化華夏民衆。

而同時，驕傲于自己是強國大齊人的所有京城人也非常想要知道那個未開化的華夏是個什麽樣的野蠻落後國家，竟然讓神仙都看不下去？

大齊皇宮裏，激動地徹夜未眠的明成帝在第一抹晨曦探頭之時便重回明和殿。而那些一樣興奮到無眠的武将重臣，也全部匆匆再進宮。他們等待着神跡再次出現的同時，也在等着藏書閣裏翻找了一個晚上古籍的仲老和張大儒的答案。

明和殿裏衆人迫不及待，平國公府裏的江宜楠等人卻得意又欣喜。

江語霜是福星一事，平國公府已暗中讓人傳出去。江語霜與神跡挂鈎，以後大齊人一說起神跡便會說起平國公府。神跡給他們平國公府帶來的榮光比太後在壽宴上給語霜賜婚帶來的榮光更強盛。

江宜楠得意于自己的聰明，又欣喜于江語霜的幸運。天方破曉，孝慈太後便傳來旨意讓她們攜語霜入宮陪她觀看神跡。

江宜楠等人明白，孝慈太後明面上讓她們和其他重臣貴婦陪她觀看神跡，實則是孝慈太後想要在衆人面前再一次拔高江語霜的地位。

作為高高在上，沒人敢得罪的女人，孝慈太後在昨天的壽宴上不僅被她厭惡的姜魚得罪了，還被姜魚當着大齊萬千人的視線把她的臉狠狠地往地上踩。

這她怎麽能忍！

作為一國太後，孝慈太後不能明着報複姜魚，她卻能通過其他手段讓得罪她的姜魚悔不當初，永無翻身之地。

所以，孝慈太後的第一個手段便是更加拔高江語霜的身份，給與江語霜更尊貴的身份，讓江語霜成為瑞王妃後，在瑞王府裏有着絕對的話語權。

如此，等大齊鐵騎踏平華夏，姜魚別想在瑞王府再有容身之地！

語霜一回來瑞王府裏就沒了側妃，地位還節節高升，以後瑞王府的位置定是座得安穩又輕松，這樣的好運，大齊朝還有誰能比？平國公府衆人對此是欣喜異常，且開始堅定地覺得江語霜就是福星這個他們讓人傳出去的話說不定就是真的。

一同被孝慈太後召進宮中的命婦夫人們多多少少猜測得到孝慈的心思。進入長樂宮，看到她們座位上的擺設和江語霜座位上擺設的差別後，她們肯定了孝慈太後的心思。

她們座位上擺的茶水糕點瓜果如常，後宮招待重臣命婦規定該有的全都有，甚至還比以往更豐盛一些。然而江語霜座位上的擺設，比她們多了兩樣東西。

火紅的丹荔，璀璨的琉璃茶盞。

丹荔乃貢品，少之又少，一年進貢上來得以保持新鮮的丹荔也不過二三十顆。

孝慈太後喜丹荔，稀少的丹荔連明成帝都很少從她處獲得，如今江語霜座位上擺着滿滿的一小碟子。

琉璃茶盞乃大齊偶得的稀世珍寶，乃孝慈太後喜愛珍藏之物，如今卻出現在江語霜的桌上……

這兩樣東西，明晃晃地向她們表明了孝慈太後的心思。捧江語霜，踩姜魚！

向首位面容沉靜的孝慈太後行禮過後，各位重臣命婦不動聲色地對視一眼，都知道該怎麽做了。

坐在孝慈太後身邊的江語霜，臉色依舊淡定溫和。而她左下方的江宜楠，張瑾萱，李奕玉等人早已得意地臉上的神色都要藏不住了。

她們迫不及待等着神跡開啓，等着那個讓她們厭惡的張側妃被全大齊人唾棄！

清晨的陽光鋪滿京城的各個角落，也給崇敬地等待着神跡的京城衆人灑滿了一身熱意。

在明成帝繼續亢奮中，在明和殿重臣勢在必得中，他們翹首以盼的神跡終于如同昨日一般，瞬間出現在大齊各個角落。

“直播開啓，A101請大家繼續收看地球人生活日常。”

一樣驟然出現，一樣毫無感情的聲音，但得知它是神跡後，京城中的人再也不感覺害怕，而是興奮激動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它看了起來。

“司愛卿，李愛卿，記下華夏人所說的一切有用信息，不可遺漏！”明成帝眼神炯炯地盯着神跡，勃勃野心昭然若揭。昨日神跡乃神旨之話已傳出，他是應神意收歸華夏。如今萬事俱備，只欠華夏所在之處這個東風！

清亮陌生的聲音出現在神跡中，接着神跡裏出現了人。

看到露胳膊露腿的人，神跡前的大齊衆人眼神中紛紛露出鄙夷不屑之色。這樣不知廉恥的人，難怪神仙要他們大齊收歸華夏，估計神仙都覺得他們行為傷眼。

“那我先走了。”李月成很有穿透性的嗓音劃破了院子的安靜。姜魚打開房門時，她人已走遠，只在廚房門口留下一籃子茄子。

換上姜麗長袖衣服的朱夏和李萍娘跟在姜麗身後，幫着她忙碌早餐。

“哥哥，你怎麽不說話？”三歲的姜芷青仰頭看着穿着自己姐姐小時候衣服的朱冬，滿臉好奇，“哥哥，你頭發怎麽這麽長？你不喜歡剪頭發嗎？”

一句話都聽不懂的朱冬神色有些不知所措。

三歲的姜芷青是個小精靈，她哦了一聲，“我知道了，哥哥聽不懂我的話，我要說普通話。哥哥，@#￥%……”

說完，她很自信地看着朱冬，期待朱冬的回答，朱冬卻是一臉的茫然以及更加的不知所措。

“哈哈哈……”廚房裏姜麗和姜芷靈的笑聲差點掀開房頂，姜魚看着那小小的人兒自信得不得了的模樣，忍不住跟着笑出了聲。

自信着的姜芷青看着她們笑，更加自信了，還挺了挺小胸脯，繼續對着朱冬說她那不知道哪一國的語言。

朱冬繼續迷茫，廚房裏的姜麗笑得更大聲了，姜魚笑聲不由自主跟着大了起來。

動作扯到腰部，姜魚頓覺腰部疼痛蔓延到肚子，她的笑聲驟然止住。肚子的疼痛并沒有因為她停止了笑聲而停止，反而有越來越劇烈的趨勢。

“姐，我需要去一趟醫院。”姜魚冷靜出聲。

“怎麽了？”姜麗一聽她說要去醫院的話，從廚房裏迅速跑了出來。看到姜魚臉色突然變得煞白，她的臉也跟着白了。

朱夏和李萍娘一看，就知道是姜魚的肚子不舒服了，紛紛跑上前扶住了她。“側……姜魚肚子不舒服了，得去看大夫。”

“肚子不舒服！快，姐現在就帶你去醫院。”大齊的官話有點類似北方某地的方言，因此朱夏和李萍娘的話姜麗是聽得懂一些的。一聽到她們說姜魚的肚子不舒服，姜麗當即就急了。剛從外面回來的姜爸姜媽也急了起來。

“別急。爸媽，姐，我肚子痛得不嚴重。”姜魚看他們慌張，趕緊出聲安撫。

“你現在是孕婦，肚子痛哪有不嚴重的？快快，上車來，姐帶你去醫院。”姜麗趕緊去車棚裏把電動車推了出來。

“我們也去。”姜爸姜媽也推着車跟上。

“媽，我也去。”姜芷靈從廚房裏跑出來跟上。

“側……姜魚，我們……”朱夏和李萍娘臉色焦急着也跟了上來。

“你在家看着弟弟妹妹，我們去就行。”姜麗不帶姜芷靈，趕緊讓姜魚坐上車。

“爸媽，把朱夏和萍姐帶上。”坐上姜麗的車，姜魚讓姜爸姜媽把朱夏和李萍娘帶上。原本她就計劃今天要帶朱夏和李萍娘到鎮上買些生活用品，現在讓帶她們一起，也是一樣的。

“好。”

姜爸姜媽應着，載着朱夏和李萍娘跟在了姜魚身後。

電動車快速地往鎮裏駛去，一路景象快速變換着。斐村那一排排兩三層的小洋房逐漸被更高的樓房所取代。

三層，四層，五層，六層……甚至還有九層！一棟棟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一棟棟她們從未見過的高大建築讓原本已經從震驚中平靜的朱夏和李萍娘再次震驚了。

側妃娘娘的家鄉到底是什麽地方？！這麽高的房子，是神仙住的嗎？天啊！

朱夏和李萍娘強忍心中的震驚，不讓姜爸姜媽看出她們的異常來。

而屏幕前原本鄙夷着姜魚等人的大齊百姓初始震驚于電動車，而後與朱夏和李萍娘一樣，震撼于一棟又一棟的高樓大廈。

“這麽高的房子是怎麽建起來的？”

“什麽人能住這樣的房子？”

“華夏到底在哪裏？咱們大齊把華夏收歸教化後，咱們是不是也能住到這麽高的房子？”

“還有那個神奇的車！收歸華夏後，我們也能用上這樣的車！”

“華夏到底在哪裏？聖上什麽時候出兵華夏？”

屏幕前的京城衆人對着高樓大廈震驚過後，便是自信滿滿的急切，急切的想把屏幕裏面看到的東西變為大齊的，變為他們的。

明和殿裏，看着一棟棟高樓，明成帝眼神不用他身後的太監看到，都能感覺到他眼神裏面的火熱。

“仲老和張大儒進展如何？”明成帝大聲問着，語氣裏有着意氣風發之意。

“回皇上，張大儒那邊有進展了，還在确認當中。”

“好好好！”明成帝大掌一拍，喜形于表，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屏幕，不想遺漏其中任何一點可取之處。

長樂宮裏，在神跡開啓後便照着孝慈太後心思使勁踩姜魚的重臣命婦們強忍心頭驚駭，看着孝慈太後面無表情的臉，繼續言不由衷地輕視着姜魚的一切。

姜麗很快就帶着姜魚到了鎮醫院。

鎮醫院不大，占地幾百平方，醫院也只有四棟兩層高的建築，看起來很是簡陋。然而這樣被鎮上人都不大看得上的醫院，還是讓朱夏和李萍娘再次驚住了。

“這就是醫……院？”震驚中，朱夏差點說出醫館。

姜麗卻以為她和李萍娘覺得鎮醫院不靠譜，邊扶着姜魚往裏走邊說道，“沒辦法，地方落後，沒有大醫院。這裏的醫生醫術是一般，但如今情況緊急，只能先帶魚魚到這裏來了。”

“啊。”朱夏一時無言表達，這，這麽好的醫館還差？那大醫院要多大？

朱夏懵懵震驚中想象不出來，李萍娘也想象不出來。兩母女就如幾歲稚兒一般，看啥啥不懂，一路震驚地跟着姜魚去了急診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