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五十二
從大水田船屋起程,到白馬山上甫叔的石屋子,這二十幾裏的路程,若是平常走起來,一般不過一個多小時可到。但是今天,我們倆個從沒天光走起,已是一天未停,算起來也有百多裏路了。到了這最後快要到家門口的一程路,竟比任何時候都難。腳像灌了鉛似的沉重,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極大的毅力。我們都不說話。在這種時候,不能說餓,也不能停步,這是山裏人走夜路的規矩。因為你一旦倒下,你就可能在地上永遠起不來,直至餓死。山裏的餓死鬼也随時會附體,人就會感到極度的饑餓而瞬間死去。快到石屋子的一兩裏路的時候,我們幾乎是爬着到了屋裏的。
當我們推開門進到屋裏,點上燈,看到了七爺爺。七爺爺無比吃驚說:“你們一天打了轉身?”
“快吃點東西。”七爺爺關切地說。我把早上吃剩的涼飯拿來,也不熱,兩人各吃了一點。雖然不飽,卻也不那麽餓了。甫叔有氣無力的說:“水山,你還能動。快,燒一鍋水,多放一副藥。我這腿針紮一般,不泡個藥澡,恐怕幾天都動不了了……”
甫叔畢竟年紀比我大了二十多歲,已是六十多歲的人了,耐力自然比不過我。我雖然雙腿也疼痛難耐,但我究竟還能走動。甫叔此時已是沒法動彈了。我把鍋裏打滿水,放進兩副草藥,蓋上蓋,燒起了火。燒大鍋的時候,同時也燒上小竈,一邊把飯菜也弄好。大鍋裏的水還沒開,飯菜已經熟了。我和甫叔、七爺爺吃過熱飯,那一大鍋水就燒開了。我這樣不緊不慢的在屋裏走動,慢慢的雙腿就恢複過來,已能自如的行走了。我把藥水涼在甄桶裏,這水不能加冷水來冷卻,得等它自然涼到身體能承受的程度。等了好一陣,甫叔都閉目打起了盹。我用手試了水,差不多了,我把甫叔叫醒,告訴他可以了。甫叔脫掉衣服,可是他動不了。我把他雙手抱起,放在甄桶裏的木凳坐着。炙熱的水汽蒸騰而上,包圍着甫叔的身體,燙着他的皮膚,剛開始那種全身的疼痛感任誰都難以忍受。甫叔也禁不住“啊——啊——”地大叫了幾聲。叫過之後就開始全身松馳下來。“水山,你也來。快,趁這個水熱。”
山裏的季節比山外晚。時當五月初,甫叔屋邊的禾田裏一片蛙鳴。屋裏牆角也有蟋蟀的“吱吱”聲。甫叔打起了鼾聲。我沒有睡意,靜靜的聆聽着這夜的聲息,借着窗外謝進的淡淡的光,看着甫叔熟睡的臉龐,心中生出無比的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