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三
第二天早晨,我回到家裏,父親見到我回來,很是高興。我把石寒花拿給他看。父親滿是感慨地說:“這個藥方說是在我公公手得來的,可是它一直跟我們家無緣。我十幾歲的時候見過這石寒花,那是三爺爺采回來在家曬着,被我們見着的。今天你甫叔能把它傳了給你,這很不容易。可見你們倆個的好是真的……那湖海到底是什麽樣呢?……”我把那天所有的經過和見聞都跟他說了,爹眼裏噙了淚,說:“多虧了你甫叔了。他年紀只比我小得幾歲,還為我去吃那個苦……”父親本是一個硬漢,長年的卧床,竟把硬漢的心也磨軟了,變得婆婆媽媽的跟女人似的容易流淚。“您知道他為什麽要為您去吃那個苦嗎?”我笑着問父親。父親說:“我知道,是為了你……”
過了兩天,我看到家裏沒什麽事。田裏的禾苗才插下去沒幾天,打蟲施肥的事都還不急,田裏只要有水就行,隔兩天去田裏巡視一回就可。菜園子裏的菜蔬也不是天天要去管。農家的日子忙的時候不多,大部分的日子是悠游的。那時鄉裏能在空閑時間掙錢的門路也不多。一般的人家日子過得也不寬裕,大家都過得緊緊巴巴的,那時政府的負擔也不重,不過就是征糧統購,山區農民的糧谷任務不重,只是象征性的交一點。後來世紀末的那場像大山一樣壓在農民頭上的沉重的負擔還只是處于萌芽之中。所以那時農民雖然窮,卻也快樂似神仙。尤其是象我家這樣,家裏耕種着田地,外面有一個抓錢手源源不斷的寄錢回來,就更是一點生存的壓力都沒有。那幾天村裏也沒有安排什麽工作,所以我有的是時間去見甫叔。我和甫叔每次的見面,都象是小別的新婚夫妻一樣,心裏充滿着愉悅。我給父親的藥裏,還只采到石寒花,其餘幾樣都還沒采。甫叔說過帶我去采。對他來說,每樣藥生長在哪裏,他都了如指掌。他只帶着我在白馬山上轉了一圈,就都找齊了。
我用柴刀把所有的藥砍碎了,曬幹,一副一副的分好,就開始熬給父親吃。吃了兩副,痰裏的血絲就止住了。慢慢的,每天午後必現于父親臉上的鮮豔的紅色也消褪了。只是咳嗽還沒止住。這需要很長時間的調理。
時序已到了五月末六月初了,田裏的禾苗插下去已有一個多月,田野裏到處是一片郁郁蔥蔥的綠色。村裏村外也處處是一派濃濃的嫩綠。今年繼續了去冬的天氣,睛天多雨天少,天氣格外炎熱。雖然這大山深處的氣溫比山外要涼爽一點,但白天也是熱得要命,只在晚上要涼爽一些。爹每天躺在床上,在這樣的季節裏,是最容易漚爛皮膚,生出褥瘡。所以我每晚都得給他洗澡,隔個三五天,就得給他泡回藥浴。我是真正的唯物論者,從不相信鬼神,生死輪回因果報應。但我卻也隐隐感到,人之一生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有所安排。我小時候父親給我洗澡到十四五歲,雖然那是出于一種有點變味的父愛。卻也沒想到我真的要一點一點的還給父親。開始時我也是對父親帶着那麽一點點的暧昧,當父親那細膩光滑的成熟的胴體一覽無餘的呈現在我的眼前,尤其是父親那有如處子一般的尤物,對我這個從骨子裏戀老的人來說,是個致命的誘惑,曾讓我無數次的想入非非,意圖非禮。是我和甫叔的感情的确立與穩固,讓我抵住了這種誘惑,回歸到了正常的父子感情。
轉眼炎夏就過去了,父親的咳嗽在一點一點的止住。再也沒有午後的發熱。甫叔說,再過幾個月,就給他吃斷根藥。
田裏的稻谷也熟了,山坡上的梯田裏,呈現一派金黃的顏色。這是一個豐收年,禾頭的谷穗沉甸甸的。山外的農家收稻谷已實現了半機械化——在木制打谷機上安裝柴油機作動力,不用腳踩打谷機,既省去不少力氣又加快了速度。這一年的收獲季節,我也到鎮上的農機店裏買回柴油機和一部嶄新的木制打谷機,就在賣柴油機的店子裏把它裝配成動力打谷機。因為我想到今年打禾我必須是和甫叔兩家的禾一起打,我要盡力減輕兩人的勞動強度。把它置辦齊楚,共花了四千多元。事先我沒同苦花商量。等都辦好了,我才寫了一信告訴她。她也很快就回了信表示同意。
在我和甫叔收谷子的時候,我們就輕松多了。以前我們收谷子的工夫,一個強勞力一天只能收一擔谷子回家,人累得半死。現在我一天打兩擔也還不是很累。一時村子裏很多人家都跟風,也把原來腳踩的打谷機改裝成動力打谷機。在秋收的近一個多月裏,滿山坡上到處都是“轟隆隆”的柴油機響聲。
等收完了稻谷,曬幹進倉,連同谷草也都收回了家,一年的農事就結束了。我亦有了大量的時間每天同甫叔在一起放牛,說話聊天,調情缱倦。但這種日子沒能持續多久,村委會就通過了一項決定——從鎮上到我們村這一條路上的三個村聯合修條幾十裏長的機耕路。那時政府沒有用于支援農村修路的資金,所有的費用得自己籌。我們村裏每個人頭得出兩百元錢,還得到工地做一個月工。村民們非常踴躍,集資很快就到位,只有極少數困難戶沒能交楚。我的職位決定了由我負責帳目,記工。甫叔也屬于困難戶之一。眼見別人都交楚了錢,他是一個不願落人口舌,被人看不起的人,心裏着急得很。我因為忙,很難見到他一回。有時見他一回,也是少言少語的,神情甚是落寞。我理解他的心事,就把他的錢都墊付了。當我把這個告訴他,叫他不用着急,他感慨的說:“水山,你什麽都幫我,叫我拿什麽報答你呢?”我半真半笑的說:“你我是夫妻了,還有什麽報答不報答呢,只要你晚上對我好就行了……”甫叔嗔道:“你呀,在我面前沒一句正經話。一點沒把我當叔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