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七十
這一晚,我因走路辛苦,上床不久,就沉沉入睡。但是到後半夜,醒過來一次,卻難以入睡了。淩清風睡在我的身邊,也是時醒時昧。忽然我就聽到他口裏“唔嚕唔嚕”含混不清的叫着,手足亂蹬,我被吓着了不知是怎麽回事。但瞬間也就想,是做噩夢吧?于是我用力推他,大叫“老伯老伯!”淩清風醒了,十分無力地說:“剛才我做了個夢,我送你過河的對岸去。卻在和尚橋上遇到一個老人,年紀和我差不多,我并不認得,面目十分和善。和他篤了面,他一把就揪住我,說:‘還我的寶來!’,我說:‘我沒拿你的寶?’他說:‘你還抵賴。這面前的人不是我的寶貝是誰?’他一把就把我推到橋下去,我手腳拼命亂抓,卻什麽也抓不住……”
我說:“那是我的甫叔來了!”
淩清風也說:“怕真的是你的甫叔來了?也許我睡你這一晚,他不幹的?可是我沒在你身上做什麽呀……?”
這樣一來,兩人就都沒了半點睡意。天尚未光,起床為時過早。只好躺着說說話。淩清風說:“可惜我就這麽孤孤單單的過了一生。這要能得你相陪一生,多幸福呀!唉!”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
我沒話說,也沒法安慰他。身為同性戀者的不幸,這是誰也沒奈何的。要找到一個真正屬于你的那一位,在異性戀的世界裏,尚且是難之又難,何況是我們這種被社會視為怪物的一類人。在我們發現自己與衆不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們要過着孤獨悲慘的一生……這樣說來,我選擇了和苦花離婚,就是對的……但是好好的家庭破碎了,孩子們雖然這時被蒙在鼓裏,但終有一天,當他們知道了真相,那會怎麽樣?給與他們的,将是多大的傷害?況且對于苦花的傷害,又不知有多大多深?我這麽做,是不是太自私?但是我不這麽做,我犧牲掉自己的幸福不說,苦花是否就能得到幸福呢?答案可能是兩個人都更加的不幸!“唉——”我也像淩清風一樣,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也好像呼出一口長長的惡氣。
“老弟,你也嘆什麽氣?”淩清風幽幽的問。
我把我心裏想的這些說給他聽,他聽得很仔細。末了,他也說不出什麽。
我忽然想起他們的這個地名很是奇怪:“老伯,你們這裏怎麽會叫這樣一個地名?”
“我們這裏有個古典,叫‘架木橋,幫母渡;殺和尚,報父仇’。”
“那是什麽意思呢?”
“說的是,古時候,我們這河上沒有橋。人們要涉江過河。河這邊有個女人,瞞着丈夫與對河山上庵堂裏一個和尚通奸。寒冬臘月,女人得脫了鞋光腳過河去與山上的和尚偷情。她的兒子看在眼裏,一聲不響的在河上架起一座木橋,助母平安過河。等到他的娘死了,他就又走到山上把與他娘偷情的和尚殺死,替父報仇。”
“這個兒子也真是太孝心了。既對娘盡了孝,又對父盡了孝。只是殺死和尚太殘忍了……”
“和尚橋這個地名只是以前這麽叫。現在不這麽叫了。現在我們這個鄉要叫做‘河上橋’。”
“哦,原來是這樣。”
路上沒有一個行人,眼前一片混混沌沌,白雪迷朦。我大踏步往前走,走到要轉彎的地方,我偶一回頭,還看到淩清風伫立橋頭,不忍歸去……
我走出和尚橋的地界,來到六都河邊。隆回的六都寨是以産金砂出名的地方,這裏大多數的農民農閑之時都是以淘金為業的。只見一條寬闊的大江,只有這裏一灣那裏一灣淺淺的濁水,滿眼都是成堆成丘的黃沙。江面上有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淘金的機械。大到大型的挖掘機,小到鏟,鋤之類。河面上有許多臨時帳篷,板房,是淘金人住的。時間還大清早的,就已經有人在沙堆之間忙碌開了。這麽冷的天,這些人都必須在這麽凍冷的水中勞作。
我逆着六都河水向上走,沿途所見,都是一樣的景色。怕有二三十裏路遠吧!如果只看到某一處,那也不稱之為奇觀。可是當你把幾十裏路河道上相同的景色連軸成一副圖景,那會是一副多麽壯觀的場面……
下午,我邊問路邊走進了隆回的灘頭。灘頭是全國著名的年畫之鄉,也是出産造紙師傅的地方。我們白馬山出産細竹帛紙,其生産過程中的下腳料就生産成粗草紙——也就是燒紙——也稱為錢紙。是迷信用品。以前的打夜鼓文中,起鼓文中就唱到:起起頭套起頭,一跳跳到王板橋。王板橋上打一看,只見燒紙擺街頭。莫道燒紙無用處,老人殁後要紙燒。我們自古以來每年都要到灘頭來請造紙師傅。我是自小就不在家,沒跟灘頭師傅打過多少交道。但灘頭的年畫我們卻是見得多了。那“財神送寶”,“年年有魚(意為年年有餘),還有秦叔寶尉遲恭兩位門神……那是家家門上都會貼着的。
我在灘頭街上進了一家小飯店吃個便餐,順便問明一下下一站的路徑怎麽走。店主是位年輕少婦,面目和霭,态度可親,有問必答。令我想到外面的人大多都是好人。
便餐很是便宜,才二、三塊錢。我付了飯錢,就又起程。這裏離西風山已經不很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