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十二

夜裏,人躺在床上,有時醒來,聽着屋外寂靜無聲,誰知外面卻是下了一夜的雪,到第二天我們起來,雪才住了。開門一看,只見天地皆白,是處都是一層厚厚的雪。雖然已不再下,天空卻是灰朦朦的,像是混沌未開的鴻蒙時代。淩松坡夫婦也起得很早,他們擡頭看看天,說:“客官,這大清早的,路上這麽厚的雪,你不識路,很難走的。不小心會摔傷。你再急也不在一時。我們治好飯給你吃了再走……”我心急要走,主人再三挽留,我還是告辭了兩位心地善良的西風老人,謝過他們的留宿之恩。我欲給他們飯錢,也是堅辭不收,無奈只得作罷。

別過兩人,一個人走在雪地上,還在想着兩老夫婦的好。想着這一次出門走路,沿途所遇都是好人。可見這世上人心都是相通的,究竟還是好人多。但願好人一生平安,幸福祥和……

我一路踏雪慢行,因為要看清腳下的路才能踏下去,特別是在陡坡上,一不小心,一腳踩空,就有可能滾下懸崖,那就非死即傷,是以行走得很是艱難。沿途時有岔路口,而山裏幾乎所有的岔路口都有信士豎立的分路碑,依着這些分路碑指示的方向,就可以順路走到你要想去到的地方。

歇涼寺建在一處山頂分界上。你別看這高山。不管它有多高,這山坡有多陡峻,但是當你爬上山頂,會讓你不可思議地看到,這山頂多半會是一塊平地。當你歷盡艱險爬上山頂之後,極目遠眺,你會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那景色非常優美,令你目不遐接,心曠神怡。

歇涼寺所在的這山頂叫做歇涼界。這座山到處都是突兀嶙峋的怪石,山上石間只有唯一一樣植物——松柏樹。此季此時,山上所有的松柏樹都披着一身雪,像穿上一件厚厚的白色衣服的怪物。

我好不容易才來到山門前,此時山門已開,我看到山門門楣上四個溜金大字“歇涼古寺”。進入山門,迎面一座大殿,和所有我見過的佛教禪寺的大殿一樣,都叫做“大雄寶殿”。大殿前一塊極大的平地。相距大殿約三十米的距離,兩座銅鑄的香爐,是專供進香的香客們焚香的地方。殿前的空地上,蓋着琉璃瓦的圍牆邊,有十幾株兩人都合抱不過的古松柏樹。

大殿內外香煙缭繞,氣味馥郁,到處飄曳着豆苗大的香油的燈火。我走上大殿前高高的臺階,只見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小和尚在殿前的蒲團上脆拜,小和尚頭光光,穿一身寬松的灰色僧衣,顯得身子單薄;一年約七八十歲的老僧身披袈裟,垂眉閉目,神色萎頓,好像有病,氣力不濟,在那裏強撐着念早課,手裏的木魚似敲非敲,卻仍然有節奏的傳出一聲聲極輕微的“卟卟……”之聲。小和尚的唱經聲極是悅耳。我凝神聽了一會,也仿佛身被佛光的沐浴,心裏澄切空明。我不由自主地走進去,在香臺上拈起三根香,點燃了,捧在胸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三個禮,老和尚見我行禮,也艱難地立起身來,對着菩薩唱諾,鞠躬行禮。小和尚也同時立起身來,對着我合什行禮。這時我才看清小和尚眉清目秀,極是貌美。可能是他們的早課已念完了,續上最後幾句,就結束了清唱,收起木魚經書。小和尚走到老僧面前,彎腰背起,送到後面僧房去。原來這老和尚竟病得如此之重,連幾步路都要小徒兒來背,看來離圓寂的日子也不多了。

大殿裏只剩我一人,我等了一會,小和尚才出來,雙手合什說:“施主,你是燒香呢,還是許願?如果要求簽的話,你可以在這求得一支簽,到我師傅房裏求他解讀簽文。”我說:“我不是燒香,也不許願。我來找一個人。”

“你找誰?”

“據說個半月前,寶寺舉行菩薩上龛,大行法事。其中有一位吹唢吶的師傅。小師傅可知道他現在何處?”

小和尚說:“你說那位師傅呀,他姓吳。在法事快要圓滿的時候,他病了,病得很重。我師傅給他治療過,也不見好。那般師傅回去的時候,帶他出去治病了……你可去西風寨找水淵師傅。”

“甫叔病了?”我心裏不由一陣抽緊。問小和尚去西風寨的路,

小和尚說:“小僧未曾去過,我不知道。施主可去問我師傅。”這時老和尚已在裏面聽到我們在說話,用了最大的氣力叫道:“同心,你帶這位施主到我房裏來……”這話我們兩人都聽到了,同心就在前引路,沿着大殿後面的小門進去,裏面有一間偏房,這就是老和尚的卧房。老和尚睡的不是床,而是一塊簡易的木板架在兩塊磚砌的墩上,鋪上被褥就成了。老和尚拉起我的手,把我的手和面部仔細看了,說:“你有佛緣。将來你必出家。,那時你再到本寺來……那位吳施主是你什麽人?”

我說:“是我叔。”

“你叔心地善良,菩薩會保佑他逢兇化吉的。你不用擔心。”說着老和尚告訴我到西風寨該怎麽走。

我告辭了老和尚出來,同心問道:“施主大清早來,想必沒用早飯,天也不早了,不如就在此吃些齋飯吧?寺中的齋飯是免費供應的……”

原來這歇涼寺就這兩師傅。平日的齋飯都是同心自己動手做。早齋一鍋稀粥,一盤蘿蔔,一盤腌辣椒而已。我問:“你師傅有病,也吃這個嗎?”同心說:“寺中飯菜,從不改的。只有小菜随季變換。師傅吩咐,不能給他更改的……”

“那初一十五燒香的日子,你也做得來嗎?”

同心說:“逢到初一十五,或是寺中有重大法事,自有山主帶人來做,不用小僧做。”

“你小小年紀,過這種生活,不苦嗎?”小同心搖搖頭,說:“過慣了,就不苦了。”

“你多大年紀上這兒來的?你父母呢?”

“我自小在這兒,師傅把我帶大的。我沒見過我父母……”

“你不讀書嗎?”

“到山下的學校去讀書。回來師傅也教我。”

吃完粥,我真地要走了。天空中的陰霾驅散了,一軟弱紅日高挂天上,映着白雪,光線剌眼,也感覺身子暖和舒适。我看着小同心單薄的身子,感覺好可憐,也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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