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産房門口。

一群家屬或站着,或坐着,彼此聊着天,聲音嗡嗡嗡嗡的,有點吵。周淮一個人站在窗邊,正往下看。

吵得有些頭疼,費南斯走到他身邊。

這裏安靜多了。

順着他視線往下看。

樓下,車來車往,人頭攢動。來往行人腳步匆匆,步伐輕快。

而僅一牆之隔的院內,人進人出,大多神情嚴肅,眉頭緊鎖,腳步沉重。

笑聲從身後傳來,費南斯眼神暗了暗。

醫院那麽多科室,只有産科走出的人,滿面笑容。

周淮說:“謝謝。”

費南斯往旁邊掃去一眼,回:“客氣了,舉手之勞。”

半晌無言,身後漸漸也安靜了下來。

費南斯問他:“你哥出差了?”

周淮看她一眼,又轉回了頭。

“你早上來醫院幹什麽?看人嗎?”

周淮将雙手抱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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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奉告。”

不知怎麽的,一個念頭蹭地冒出來,并脫口而出:“來看你哥?”

周淮轉過頭,冷聲說道:“我說了,無可奉告!”

“……”

費南斯搓了搓牙齒,冷笑一聲,道:“要不是看在你媽的份上,我才懶得到這地方來看你臉色!”

“抱歉。”

道歉來得太快,費南斯愣了兩秒,轉過頭看向他。

還是黑着張臉,只是神情似乎有些落寞。

應該看岔了,費南斯眨了眨眼,說:“你媽就想看你哥一眼,你就告訴我你哥在哪,讓他們見一面吧。”

周淮嗤一聲,問:“怎麽看?夢裏看?”

産房門開了,護士抱着嬰兒出來。

不是肖雯的。

家屬圍上去,盯着護士懷裏的嬰兒,喜悅之情皆溢于言表。

周淮收回視線,盯着她,問:“餓了嗎?”

費南斯愣了一下,搖了搖頭,說:“不餓。”

周淮問:“午飯想吃什麽?”

“不知道。”

“點外賣?”

“可以。”

“忌口嗎?”

費南斯點了點頭,說:“清淡點,湯最好。”

周淮點了一份魚湯、一份回鍋肉、一份紅燒雞塊和兩盒米飯。

半個小時後,飯送過來。

門口的椅子上坐滿了産婦家人,沒有空椅子,周淮指了指窗臺,問:“介意嗎?”

費南斯搖頭,說:“不介意,都可以。”

周淮把魚湯和一盒米飯遞給她。

魚湯有股說不出來的味道,費南斯喝了一口就停了。

周淮看向她,問:“怎麽了?不好喝?”

費南斯看他一眼,又舀了一勺湯,想了想,還是沒喝。

周淮拉過她手,就着勺子,嘗了一口。

“別喝了。”周淮把兩盒菜往她面前遞了遞,說:“吃點這個。”

費南斯看一眼勺子,将勺子扔進魚湯。

袋子裏還有雙筷子,費南斯拆了,挑了一片肉吃。

剛嚼了一口,費南斯眉頭一皺,低頭将肉吐進了魚湯。

周淮看她一眼,夾起一片肉吃了。

“……”

肉也是臭的。

周淮将肉吐出來,把飯菜一股腦混在一起,收回袋子。

“出去吃吧。”

費南斯拉住他,說:“算了,我不餓,你嫂子現在離不開人。”

周淮看她手一眼,問:“漢堡吃嗎?”

費南斯松開手,搖了搖頭,皺眉說:“剛被那味道惡心到了,什麽都吃不下。”

“哎,你猜是女孩還是男孩?”

周淮看她一眼,說:“女孩。”

“你喜歡女孩?”

“不喜歡。”

“那你喜歡男孩?”

“也不喜歡。”

“……”

費南斯轉過頭盯着他看。

周淮面無表情,說:“我不喜歡孩子,太吵。”

像是回應他的話一樣,門開了,哇哇哇哇哭聲響起。

依舊不是肖雯的。

孩子爸爸很年輕,抱孩子的姿勢很笨拙,連帶着走路姿勢也有些僵硬。微笑從他嘴角延伸至額頭,爬滿整張臉,而後變成欣喜若狂。

費南斯收回視線,看向樓下。

“我覺得應該是男孩。”

“我覺得是女孩。”

“打賭嗎?”

“賭什麽?”

“賭你哥的消息。是男孩,我贏了,你告訴我你哥的消息。”

“那要是我贏了呢?”

費南斯想了想,說:“你贏了,你欠我的兩頓飯一筆勾銷。”

周淮看她一眼,說:“換一個。”

費南斯歪了歪頭,說:“那算了。”

“你為什麽一定要見我哥?”

“因為你媽想見他。”

“我媽都不在了,就算見到了又能怎樣?”

“見到了,她就可以安心了。”

周淮沉默半晌,苦笑了一聲,說:“我媽最疼我哥,估計是不甘心吧。”

費南斯看向他,問:“不甘心什麽?”

周淮聲音沉了下來,說:“不甘心自己最疼愛的兒子,最後兩個月對她不管不問。”

費南斯問:“你哥比你大幾歲?”

“八歲。”

“你姐呢?”

“一個十歲,一個六歲。”

“你們關系好嗎?”

周淮沉默半晌,似在思考,似在考慮,似在斟酌。

“還行。”

這個答案在情理之中,卻有些出乎意料。把親情關系總結為“還行”的,多半都關系淡漠。

費南斯眉頭皺了皺,将視線定在樓下。

又是半晌無言,兩人盯着樓下,挨得近,誰都沒說話。

周淮突然問:“胳膊還疼嗎?”

一說這個,費南斯立即撇着嘴,白過去一眼,說:“……一點點疼。”

周淮看着玻璃上的倒影,她撇着嘴角,一臉不服氣,周淮笑了聲,問:“你跟人跟那麽近?”

“你什麽時候發現我的?”

“剛騎車離開就看到你掃開了一輛,一直跟在身後。”

“跟得很近嗎?”明明很遠啊,好幾個路口差點跟丢了。

周淮沒回答,問她:“為什麽跟着我?”

費南斯說:“問你你又死活不說,小區也不讓進,想纏着你碰碰運氣。”

周淮眯了眯眼,笑着問:“那萬一我不說呢?你纏我纏一輩子嗎?”

費南斯眉頭微微揚了揚,說:“不說算了,本來也沒報太大期望。”

周淮轉過頭看過去,問:“你要是見到我哥了呢?給我媽托夢?讓他們相見?”

費南斯沉思半晌,轉頭看過去,說:“給她做場法事,燒點紙錢。”

周淮笑着說:“她能看到?能收到?”

或許這個法子是對的,但是……

費南斯笑了聲,心裏沉了沉。

“也許呢?也說不定。”

站得久了,腳底板發麻,費南斯将胳膊肘支在窗臺上,手拖着下巴看窗外。

周淮看她一眼,問:“累嗎?”

費南斯點了點頭。

“我在這裏候着,你去我哥家睡會。”

費南斯搖了搖頭,說:“不去,萬一你哥家丢了東西,我說不清。”

“對面有賓館,我去給你開間,你去休息一下。”

費南斯看他一眼,依舊搖了搖頭。

“算了,萬一你趁我不在的時去找你哥呢?”

周淮轉過頭盯着她看。

“你多大?”

“比你大。”

“大多少?”

“你多大?”

“我26。”

“哦,那我比你大三歲。”

“看着不像。”

“那我看着像多大年紀?”

“像四十,喜歡說你們年輕人不懂。”

“……”

費南斯閉了閉眼,屏住一口氣,良久後才呼了出來。還是氣不過,她抿緊嘴唇。

四十你大爺!

周淮盯着她抿着的嘴唇,有種直覺,她嘴裏應該憋着句髒話,周淮笑了聲,說:“你工作的時候,喜歡這麽說?”

費南斯沉思片刻,說:“不這麽說的話,人家會覺得你辦事不牢靠,就會看輕你。”

周淮說:“故作老成?”

費南斯白過去一眼,說:“你們年輕人不懂。”

周淮說:“你懂?你不年輕?”

費南斯眨了眨眼,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

“無聊。”

周淮又問: “你做這行多久了?”

“三年多。”

“收入怎麽樣?”

費南斯掃了他一眼,說:“與你無關。”

“做得開心嗎?”

費南斯抿着嘴,皺着眉,說:“與卿何關?”

周淮笑着又問:“有男朋友嗎?”

臉頰慢慢紅了,腮幫動了動,隐約咬了一下後槽牙。

“關你屁事!”

髒話沒憋住。

周淮挑了一下眉,有了結論:“那就是沒有。”

又收到了一記白眼,心情為之一暢,周淮笑着說:“你這樣追着找我哥,我還以為你是我哥情人。”

費南斯嗤一聲,說:“我認識你哥?我見都沒見過他。”

“我嫂子會誤會。”

“……”

費南斯站直身體,轉過頭看過去,說:“這就是你“說不該說的別說的”的意思?”

周淮盯着她的眼睛,像在解釋,說:“你突然跑上門找我哥,還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她會多想。”

費南斯問:“你哥很帥?”

“還行。”

“很有錢?”

“事業有點小成就,收入也不錯。”

“我有潔癖。”

周淮咧開嘴笑。

“我喜歡吃獨食。”

周淮盯着她,一眼不眨。

費南斯狠狠剜過去一眼,一字一句說:“我,沒那麽賤。”

真生氣了。

周淮收起笑容,低下頭盯着地面。

再溫順的貓一旦張牙舞爪起來,爪子都很鋒利。

周淮朝地面影子揚了揚眉毛。

費南斯收回視線,盯着窗外。

“你們警察問話都像審犯人一樣,什麽都問?”

周淮看向她,倚着牆,說:“看對象是誰?犯人的話,沒有隐私。”

費南斯眯起眼睛,問:“我是犯人?”

周淮挑了挑眉,轉了話題,問:“晚上也要留在這?”

費南斯問:“你呢?”

周淮點頭,說:“我要留在這陪着。過兩天她媽就過來了,就不需要我了。”

費南斯張嘴打了個哈欠。

周淮問:“你車呢?”

“停在賓館了。”

“遠嗎?”

“好像不遠。”

“去休息一會兒吧。”

費南斯轉過頭看過去,眯着眼說:“怕我待在這?”

周淮笑着,說:“你想多了。”

費南斯說:“那你怎麽不回去休息?”

周淮看她兩秒,說:“我是家屬。情況不好的話,需要我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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