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到酒樓的時候同學們已經吃開了,仿佛沒有人發覺少了個人。所以她推門進來的時候大家都問:“你剛剛去哪了?”
言豆豆将手裏的袋子別在身後,就這麽含糊其辭過去。班長張浩淼立刻站起來對言豆豆道:“來來來,坐這裏!”
他身邊的班長夫人瞪了他一眼,他讪讪地坐下,然後道:“随便找個位置坐,服務員,加個座——”
言豆豆還是往這邊走,卻聽見班長在他夫人面前辯駁道:“我只是客氣客氣,又沒真讓她坐,你生什麽氣?”
“就生氣!”班長夫人嘴巴一撅。
“好了好了,別氣了,我要是讓她坐我腿上你才該生氣呢!”班長拉着夫人的手,用一種調侃不正經的語氣說道。
言豆豆一走到他身邊就聽見他這麽說自己,心裏滿肚子怒氣卻不得發作,便将手裏的東西朝他懷裏一放,轉身就走。
“什麽态度啊這是?”班長夫人聲音尖細,所以多小的聲音都能聽見。
什麽态度,就這個态度!言豆豆坐下的時候心裏恨恨道。
“碰釘子了吧?人家是公主!”身邊一個女生酸溜溜道。
言豆豆轉身一瞧,還是之前那個怒斥豪門千金的那位,聽她這語氣,這班長對象大概就是宇宙第一有錢的那位吧……果然有夠讨厭。
有些事情,總是在做的時候沒感覺,在事情結束後才覺得後怕。
言豆豆心裏想起今晚發生的事情,依舊是心有餘悸。驚魂甫定的她是食不知味,懵懵懂懂就把這頓飯給吃完了。她從小到大都沒有經歷過這樣危險的事情,哪怕是沒有傷及自己,她也覺得被一群男人拿着棍棒追趕到死角的感覺很恐怖。
也許只是無力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她的眼皮子總是不停地跳,心裏總是想着如果今晚真的發生什麽意外,就見不到寶寶,見不到父母了,也見不到那個總讓她心煩的人了。再加上身邊那姑娘依舊是唠唠叨叨個沒完,在大家都要上車返校的時候,言豆豆忽然決定:她要回家。
不是那個遠在千裏之外自己的傾訴只能讓他們瞎擔心的家,而是有自己的孩子和懂她的人的地方。
到家的時候傭人都已經歇息了,整個宅子安靜又寂寞。言豆豆放輕了腳步來到嬰兒房,卻發現裏面空無一人。
隔壁的卧室卻傳來聲音:“女巫給她的種子真的開了花,于是拇指姑娘就出生了……”這是容銘的聲音,她湊過去瞧,原來他躺在床上,将小小的容康摟在懷裏,一起看一本童話書。她從未聽過他這樣溫柔的聲音,以往就算他對她再好,言語中還是會帶着他固有的驕矜。那種從小到大浸透到骨子裏的傲,讓他從不曾對任何人放下架子。因此他對她,向來是逼迫與誘哄并用,以情動人的情況自然是少之又少。
這時他懷裏的小容康又不安分地“依依呀呀”起來。哄慣了孩子的容銘自然是了解自家兒子的意思,便道:“這個‘拇指姑娘’,就是跟拇指一樣大,跟你媽媽一樣可愛的女人。”說完他還煞有其事地豎起大拇指給兒子瞧一瞧。
言豆豆在外面聽得一愣,他并不經常這樣認真地稱贊自己,就算是有,也是有調笑的意味,當不得真的。
小容康又安靜下來,兩只黑亮的眼睛聚精會神地盯着眼前的插圖。容銘摸了摸他的頭繼續講:“拇指姑娘本來生活得很幸福,可是有一天,一只醜陋的癞蛤蟆将她偷走了,讓她當癞蛤蟆的妻子。拇指姑娘很難過,每日以淚洗面。水中的魚兒……不對,有一天森林之王知道了這件事。對了,你知道什麽是森林之王嗎?”
小容康轉過頭,将兩只小手張開比劃在自己的小臉旁邊,嘴巴張開做出猙獰的模樣,煞是可愛。容銘笑了笑,點點頭:“也差不多,總之就是跟爸爸一樣帥氣又威風的厲害角色,整個森林裏面的動物都要聽他的。”
小容康瞧了他一眼,默默地轉過頭去。
言豆豆也只覺無奈,在孩子面前竟然還吹牛。
容銘看了一眼童話書,眼看書上的內容跟自己扯的對不上號了,便将童話書扔在一旁:“這個童話書編得一點都不好,爸爸給你講個更好聽的。”
小容康正津津有味地看插圖,見着書被扔掉,不滿地抗議了兩聲,便要爬過他的身體去拿。容銘見狀将書放在他夠不到的位置,掐着小容康的身子一提,讓他對着自己跨坐在他身上:“不準亂動,聽我繼續講故事。”
小容康伸出手臂夠了半天沒夠着,喪氣地趴在他胸口,扒拉着他的衣服,一副蔫蔫地模樣。
“森林之王知道了這件事以後呢,就大發慈悲救了拇指姑娘。拇指姑娘一見森林之王這樣威風,就喜歡上了他。拇指姑娘每天都跟着森林之王,為他唱歌,為他做飯。森林之王終于感動了,就娶了拇指姑娘為妻。拇指姑娘成為森林的王後之後,森林之王讓她每天以露珠為飲,花蜜為食。不久之後就生了一個跟你一樣聰明的小老虎。然後他們一家三口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容銘還真的自顧自地将這個故事講了下去,而且一本正經,毫不羞澀。
小容康沒有了童話書也失去了聽爸爸講胡謅濫造的故事的興趣,很快就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容銘小心翼翼地将睡熟的小容康抱到一邊,幫他整理好睡衣,端詳了他一陣,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慈愛。這時言豆豆才明白寶寶為何如此依賴他的父親,容銘對孩子一點都不像他在自己面前表現得那般大意,他對孩子耐心而仔細,陪他玩,伴他成長。雖然二人相處的時候就像是一個幼稚的大孩子在帶着一個跟他一樣幼稚的小孩子。
而相對于他來說,自己是否太過自私了?生下孩子之前想要以孩子換取自由,生下孩子後她又在琢磨怎樣才能将孩子據為己有,她在孩子的方面考慮了太多,卻又忽視了太多。她以為她重視自己的孩子,卻忘了他真正需要什麽。她一直懷疑容銘年齡小,不成熟,可在這件事上,她表現得豈不是更失敗?
言豆豆走進來,自後抱住容銘的腰,将臉埋在他背後,輕聲道:“你講的都是什麽破故事啊?”
容銘一愣:“你怎麽回來了?”
“沒什麽,就是忽然想看看孩子——跟你。”也許有些話,看不見臉說得能更順暢些。
“想我了?”容銘轉過身來,摟住她笑得志滿意得。
言豆豆醞釀出來的感情被他這種欠扁又沒誠意的表情弄得瞬間就沒了,她打了他一下,嗔怒道:“能正經點嗎?”
“你看我哪裏不正經了?”容銘無辜地摸了摸心口,然後攤手。
言豆豆推了他一把,無奈道:“我去洗澡。”
“嗯,”他向她眨巴眨巴眼睛,“我在床上等你。”
她抽了抽嘴角,拿起睡衣便向浴室走去。
入夜,窗外黑色的天幕上半顆星星都無,仿佛大地之間所有生物都已安睡,只是,她依舊是輾轉難眠。
他察覺到以後問了句:“怎麽了?”
言豆豆沒忍住,将今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他說了一遍。講到關鍵的時候,她感覺心都被提起來了,依舊遺留隐隐的戰栗感。
容銘聽後沉默半晌:“外面那麽危險,你還不曉得靠我近一點。”
言豆豆将身子貼近他,仿佛這樣才能找到一些安全感:“我都要被吓死了。”
“不怕,不是還有我麽?”容銘安撫道。
“那時候你又不在。”言豆豆聲音悶悶的。
“以後我一直都在。”
“容銘。”
“嗯。”
“你喜歡我麽?”言豆豆停頓了一會,終于問出口。
“你呢?你喜歡我嗎?”黑暗中,誰也看不見誰,他只感覺她溫熱的呼吸吹在皮膚上。
“我不知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有點怕你,後來才知道你那麽恐怖,加上你那麽對我,當然就很恨你了。”言豆豆回憶起從前,語氣依舊是硬硬的,他們的相遇對于她來說真是噩夢一樣的存在。
“後來呢?”
“後來不就有小孩了嗎?心情就不像之前那麽抑郁跟極端了。你雖然對我還不錯,可我覺得你這人油滑奸詐,講話從來沒有實打實過。我以為我将來的伴侶應該像我們家裏人期待的那樣,有正經的工作,有很強的責任感,專一又誠實,可我感覺這幾個方面你一樣都不靠。”
“你是這麽想的?”容銘不高興了,他有這麽差?怎麽就一樣都不靠了?
“是你的行為讓我這麽想的。”言豆豆反駁,但語氣又變得軟下來,“但是剛剛快要被抓住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你在就好了,最害怕的時候滿腦子都是你。”
“嗯,這麽想是明智的,很乖 。”容銘像是導師一樣對她的行為作出評價。
“你!”言豆豆氣得咬牙切齒。
“噓——寶寶睡了。”容銘友情提醒。
“你知道什麽叫做表白嗎?”她怒了,說了這麽多浪費感情!
“現在知道了。”容銘認真道。
“知道什麽了?”言豆豆再次咬牙。
“你喜歡我呗。”容銘大言不慚。
“那你呢?”
“我什麽?”
“別裝了,表白都騙我先說!別告訴我說你不喜歡我,只是随便玩玩什麽的,不然我現在就掐死你!”她揪着容銘的睡衣,威脅道。
“不喜歡你把你帶回來做什麽?我們家又不養閑人。”容銘無奈道。
“那你對我是一見鐘情不?”言豆豆聽了便開始腦補。
“你覺得你像是被人一見鐘情的那種人?”容銘嘲笑她。
“我怎麽不像了?那你為什麽第二次見面就把我逮回來?”言豆豆開始質問他,她在心裏一直是猜測他的心意,要麽他是喜歡強迫別人的變态,要麽他是對自己一見鐘情。
“因為一種感覺。”容銘思索着,“其實在第二次見到你之前,我都已經把你這個人忘了。”
“忘了?那你還氣我不認識你?”言豆豆不信。
“大概是因為那個時候我意識到一件事:就算是我把你這個人都忘記了,再下一次重新遇見你的時候還是會産生相同的感覺。”容銘的語氣倒是十分地認真。
“什麽感覺?”
“想要占為己有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