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謠謠危

司謠一直有個夢想。

夢想某天她也能跟打游戲一樣,把那些她想怼的人噴得啞口無言。

——然而她可能活不到付諸行動的那一天了。

雨愈下愈大,小巷裏黑得如同恐怖片現場。她後知後覺聽清了簡言辭說的話,大氣也不敢出,想轉頭就跑。

跑不動,腳是軟的。

黃毛仍舊癱軟在地,流淌的血不斷蜿蜒過太陽穴,嘶喘聲逐漸虛弱,奄奄一息。

空氣中都像彌漫着濕漉漉的血腥味。

“對,對對不起。”司謠磕磕巴巴,“我就,就是路路路過……”

“小結巴同學。”

她聽簡言辭又叫了一聲她,态度溫柔得就像個正給人解題的學長。

“你不用接一下電話嗎?”

司謠捏緊手機,搖腦袋又搖腦袋:“我,我沒有拍,拍照。”

簡言辭一頓,借着黃毛的衛衣領口,随意擦幹淨了手指上的血跡,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我會裝作……不不對,”她誠懇得快噙淚,極力撇清,“我不,不認識你!”

“……”

兩個人的對話就不在一個頻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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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黃毛艱難匍匐着爬到簡言辭腳邊,哀求着:“哥……求你……”

“我保證……下次不敢……我再……”

簡言辭垂下眼睫看他,好像失去了點耐心。

“知道了。”他彎眼笑,“你先走吧。”

話音剛落,司謠眼睜睜看着黃毛整個回光返照,連滾帶爬從地上起來。

他一條腿可能是折了,逃出兩步就痛得直接踉跄在地。

就這麽拖着身軀,一瘸一拐逃出了巷外。

她震驚睜圓眼睛。

等等,那她呢?她也可以走嗎?

……滾也不是不可以啊!

幽靜潮濕的暗巷,只剩下兩人。

面前的男生一步步走近,司謠腦海一片空白。

“你!”她兇巴巴憋出一個字,見簡言辭居然腳步一頓都沒頓,一秒認慫,“……你,你你下巴,巴上有,有血。”

簡言辭擦掉濺在下颌的血跡,撿起離她不遠處的黑色背包,撥開拉鏈,不知道在找什麽。

精神緊繃的司謠頓時蹦出來一個念頭。

槍——槍嗎?!

她打顫:“殺殺殺人犯法——”

與此同時,簡言辭從背包裏揀出一把黑色折疊傘。

“……”

“小同學,我記得你是高二三班的,是嗎?”簡言辭走到她面前,一把傘撐在兩人頭頂,禮貌問,“你叫什麽名字?”

這人的記憶力居然這麽好,司謠一顆心沉到底,他還記得她是哪個班的。

“我叫司謠。”她試圖表現友好,乖乖仰起腦袋,“我,我們,下下午……”

“嗯,我們下午見過。”簡言辭笑,“你是不是還給我送了信?”

司謠愣了下。

光線很暗,此時兩人卻離得特別近。

男生看她的這個角度,過長的眼睫毛斂着清澈的瞳眸,末梢還沾着水珠,此刻笑起來如同開了一枝沾水桃花。氣質也令人舒服。

呸,如果不是有精神疾病那就更好了。

正這麽想着,簡言辭打量了會兒她,忽然伸手觸碰近。

電光火石間,記憶裏的某一幕伴随着莫大惡心感,剎那間席卷了司謠。

耳邊嗡地一聲,她迅速扣住面前的手,想也不想,下嘴就是狠狠一口。

虎牙陷進皮肉的痛感猛地傳來,簡言辭立即皺了眉,松開傘,剛想将她一把撕開,在伸手扣上她的肩膀時,頓了一頓。

少女校服外套下的肩膀纖瘦,整個人緊張繃着,怕得不停打細顫。

小貓一樣,渾身炸毛。

但一點沒撒口。

不知過了多久。

直到司謠感覺脖頸被勒得一緊,正被他提住了後領。

“先松口。”簡言辭居然像拎貓一樣,将她整只輕松提起,語調也慢慢的,情緒散淡,“好心給你撐個傘,怎麽不打招呼就咬人?”

司謠舌尖舔到了血腥味,回神了。牙齒慢慢地,一點點地,松開。

借着光線,她看見簡言辭那手背上明顯的一圈牙齒印,很深,還在慢慢滲血——她咬的。

懵住良久。

一股被滅口的危險感襲來,她頓時捋起自己的校服袖子,緊張商量:“我,我我也,給你咬,咬咬回來吧……”

驀然額頭一涼。

簡言辭按住她的腦袋,稍稍低了額,沒什麽表情地看她。

淋濕的劉海就這麽被他撥到一旁,露出她弧度飽滿的額頭,也讓人看清了臉。

少女皮膚很白,五官還未完全長開,但有一雙稱得上漂亮的小鹿眼,眼裏滿是戒備,小獸一樣警惕。

“……不,不會說出,去。”根本不知道他想幹什麽,司謠表情想哭,即刻表明立場,“我嘴,嘴巴很,很嚴……”

這位簡學長漫不經心“嗯”了一聲:“是挺嚴——”他瞥了一眼,慢條斯理地補,“嚴重的。”

“……”

簡言辭動了動手指,又笑了一下:“小訂書機。”

司謠默默盯着他手背上那兩排又深又狠的牙印,好形象,覺得沒法反駁。

正僵持着,熟悉的電話鈴聲又突兀響起。

司謠也不敢接。

她巴巴征求意見:“我可,可可以,走嗎?”

學長那雙桃花眼澄澈如水,像是思忖片刻,笑說:“可以。”

于是司謠手腳并用地撲騰一陣——根本沒用,整個人幾乎懸空,後領還是被提着沒放。

……好想罵人。

她默默盯着面前這人面獸心的神經病看。

小結巴的眼神在罵人,眨動的每根睫毛上都像貼着髒字。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簡言辭陰翳的戾氣才逐漸消散。

他好脾氣地詢問:“等到你說話不重複了,就讓你走。”他笑,“好不好?”

好他個——

憋了半天,司謠勉力蹦出一個字:“好。”又隔一秒,“的。”

“……”

她繼續拆分:“我。”

又停頓一秒。

“不。”

“重。”

“複。”

太過緊張,她忽地打了個餓嗝,還不忘補完句子:“……了。”

“……”

司謠盯着簡言辭看。

她理直氣壯地盯着他看。

那雙鹿眼靈動,像會說話,叽裏咕嚕飄過去兩條高亮彈幕:

——簡學長,我申明一下。

——即使你有精神疾病,也要說話算話。

開了家門,炖排骨的香氣從客廳飄到玄關。

司謠換下帆布鞋,叫了一聲媽媽。

“謠謠?這麽晚才回家,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也不——”

“怎麽搞成這樣?”司桂珍瞧見渾身狼狽濕透的司謠,驚詫走過來,拎起她的鞋子,“去哪裏了?把鞋踩這麽髒。”

司謠乖乖解釋:“我我幫同學做,做值日……又,下雨。”

司桂珍松了口氣。

“這是問你同學借的傘?”

司謠看向手裏那把黑色的折疊傘,囫囵點點頭。

“哪個同學?”

她一秒閃過簡言辭那張臉。

一個精神病。鬼故事裏那種會吃人的,妖孽。

司謠:“季,季姝儀。”

家裏就住着她和司桂珍兩人,司謠放下書包,去換掉濕透的校服衣褲,上桌吃飯。

司桂珍給她夾了一塊排骨:“今天和同學們都相處得好嗎?”

司謠:“好。”

“要是你和同學鬧不愉快,不要瞞着媽媽,不管什麽事都可以跟我說。”

這次本來就是靠人情才讓司謠轉學進了四中,司桂珍擔心她在正常學生群裏受排擠,也怕她像在先前那所學校裏一樣,鬧出大事。

但司謠今天沒聽完司桂珍的例行叮囑,她快速扒完飯,啃掉排骨,擦擦手一溜煙鑽進了卧室。

“就不吃啦?真是,跑這麽急……”

關上房間門。

司謠摸出手機,嘗試在自己的企鵝裏搜了一下簡言辭三個字,瞬間出來好幾個小群的相關聊天記錄。

最多的那個群有一千多條的相關讨論。

這是季姝儀她們那個小團體的四人群,司謠是上學期才轉學進四中的,被季姝儀拉進來後,幾乎沒怎麽看過群聊。

不知不覺攢了這麽多。

許莘:【他家的車要好幾千萬呢!去年簡言辭媽媽來開家長會我看到的】

陳佳曼:【她們在表白牆上給簡言辭買房了?】

許莘:【?簡言辭怎麽可能喜歡她?那菩薩都能下凡】

季姝儀:【看看簡言辭】

……

司謠點進季姝儀發的那條。

這條歷史消息下,果然緊跟着放了一張照片,是遠遠偷拍的。

照片上的簡言辭剛打完球在喝水,微仰着脖頸。

天空湛藍,草坪濃綠。男生修長手指握着礦泉水瓶,漆黑短發在陽光下暈出一圈柔和發暈,不長的劉海半潮濕着,被風吹開,那雙桃花眼也微微半斂,模樣随意。

底下套着四中藍白條紋的校服長褲,那雙腿又直又長,氣質清新幹淨。

就喝個水,季姝儀她們看圖瘋狂讨論了一晚上。

要不是今晚,她或許也會覺得他是那種完美模範生。

老師同學眼中一致的最優生,家長口中标準的別人家孩子,女生小群裏的男神學長……什麽什麽的。

反正不是今天晚上看到的那個。

鼻間仿佛還能嗅到血腥味。

司謠整個人團成團,緩慢将外套拉鏈拉到領口最頂端,悶頭咬住拉鏈,腦海裏忽然蹦出了某種預感。

一種——

即将被滅口的預感。

昨晚沒睡好,司謠從早讀就開始小雞啄米式點腦袋。

第一節 數學課也半睡半懵過去。

好在他們班按成績排座位,她的成績一直吊車尾,基本穩坐後幾排。

小小一團縮在座位裏,讓前座任嘉凱給擋住了,講臺上唾沫橫飛的鄧含芳壓根注意不到她。

不過沒睡安穩。

司謠被前排傳卷子下來的動靜給吵醒,頂着頰邊一片睡紅的印子,迷迷糊糊分了季姝儀一張,發覺她看她的眼神有點古怪。

季姝儀拐肘捅了捅司謠,不讓她繼續睡。

“欸司謠,你昨天去幹什麽了?”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她怎麽!這麽煩!

司謠茫然睜眼:“沒,沒有幹什,什麽。”

季姝儀狐疑:“聽說你放學以後去找簡言辭了?”

她差點磕到了下巴:“誰、誰?”

季姝儀課間玩手機的空檔,随便刷了刷企鵝,就看到群裏有個高三學長瘋狂在問誰是司謠,哪個班的。

聽說這小女生暗戀簡言辭,喜歡得死去活來,昨天下午球場告白緊張到口吃,被拒絕了還惱羞成怒,放學找準時機咬了簡言辭一口。

咬得那叫一個狠,留下一圈疤,啧啧啧。

半個上午,學生群裏傳遍了。

“……”

什什什麽叫喜歡得死去活來??

司謠連腦內的彈幕都卡了殼,聽到的第一秒,冒出的是昨天晚上——

簡言辭拎着她的後衣領,提起來,随後笑容溫柔地,觀察她的,那個樣子。

小貓被提起了後頸毛。

死神舉起了鐮刀。

作者有話說:

那麽可愛咬你一口怎麽了,小氣

謝謝小天使們的雷和營養液,鞠躬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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