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流浪貓
雨越下越大。不遠處有一對情侶聊天路過, 頻頻朝這邊看了幾眼。
兩人就撐着傘在車前面蹲着,氣氛尴尬又詭異。
簡言辭看了她一會兒,伸出手:“我扶你起來。”
“——不不用。”司謠條件反射地躲了躲, 像瞬間忘記了痛感,噌一下靈活鑽出了傘,“我自己可……”
剛挪開兩步,頓時又被疼得原地蹲下,擠字補充:“——以的。”
“……”
“自己可以?”簡言辭已經起身, 換地方給她撐着傘, 低了頭,心情難得好轉了一些, “不是說扭到腰了嗎?這樣不疼?”
“……不疼。”
司謠已經在腦內丢臉刷出了五百行罵罵咧咧的彈幕,餘光瞅見, 簡言辭又在面前屈下了身。
“這位,不怕疼的同學。”他的眼梢彎起點兒, 語氣像在哄一只貓, “起來吧, 我扶你上去。”
“……”
掙紮了幾秒,她認命扒拉着簡言辭的襯衫袖子, 一點點站起來。
只敢揪着一角。起身後,偷摸離他遠了點, 挪到了傘的最邊緣。
看起來僵硬又生疏。
“你住在這一幢?”
“對。”司謠又悄悄挪了下,“三幢601。學長你住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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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幢。”
她默默揉着腰“哦”了一句。
旁邊,簡言辭忽然問:“怕我?”
“啊、啊?”
“站那麽遠幹什麽?”簡言辭翻手托住了她的手肘,力道不輕不重地往傘裏帶了點兒, 偏了頭笑, “前幾天不是才見過面嗎?今天怎麽就——”他頓了頓, 模樣有點淡,“又和我這麽客氣。”
司謠被拉得一滞。
然後才聽清他說了什麽。
“沒沒有,我……”她下意識想回一句避嫌,但看着這人的笑,不知道為什麽,老實點了個頭,“對,我有點怕。”
頓了一頓。簡言辭看她:“為什麽怕?”
“因為我,我砸壞了你的車。”找完理由,司謠忍不住扭頭瞅了一眼,就一眼,又僵滞地扭回來,小聲開口,“學長,你的車是不是……很貴?”
她聽簡言辭“嗯”了一聲。
……嗯。
嗯?!!
“對對對不起,”司謠欲哭無淚,“我會賠的。”
誰料簡言辭又說:“不要緊。”
她懵了幾秒:“什麽?”
“我是說,無論你砸成什麽樣子,都不用賠給我。”簡言辭看她一臉茫茫然的表情,淡淡叫了一聲,“小同學。”
話音剛落,他停下腳步。司謠不自覺地,也跟着他停了下來。
身邊。男人的模樣散淡,就這麽看着她,那雙桃花眼蠱惑一般,問:“想不想知道原因?”
司謠緊繃了點,讷讷問:“……為,為什麽?”
簡言辭沒有接話。
對視了好半晌。
像一種,莫名讓人屏住呼吸的,緊張氛圍。
有什麽話就要說出口。
然後,司謠聽這人不緊不慢地接了一句“車子有保險”。繃緊到了極點的情緒,一秒被戳破。
“……”
這個——
到處亂撩撥人的,狐!貍!精!
司謠一路忿忿到了六樓。
她埋下頭,手往外套口袋裏摸:“學長,我到了,謝……”
下一刻。動作僵住。
司謠緩慢在口袋裏摸索了一圈,換了一邊,又緩慢摸索了一遍。
醞釀了好半天,她一點點擡起腦袋,靜默瞅向面前的人。
簡言辭看了她一眼:“沒帶鑰匙嗎?”
“……嗯。”司謠徒勞地扭了扭門把手,又掏了遍口袋,喪氣回,“我不記得了。”
剛才跑下樓的時候太急,好像只來得及抓了外套和傘。其他一點都不記得了。
“你一個人住這邊?”
“不是,我本來是和同學一起租的。”司謠說,“但她今天出去玩了。”
她飛快想了一圈。
身份證沒帶,肯定去不了酒店。
東西都搬出來了,就連學校宿舍也住、不、了。
“學長你先回去吧,”猶豫幾秒,司謠沒了辦法,低下腦袋摸出手機,“我叫他們來開個鎖好了。”
還沒撥號,面前有人伸手,修長手指扣住了她的手機。
簡言辭詢問:“怎麽還要破壞公物?”
“……”
對視幾秒,司謠被說得有點羞憤,悶悶憋了句:“可是我進不去。”
他為什麽一副教導主任的樣子。
她有!什麽!辦法!
“之前不是說過了嗎?”簡言辭翻過了她的手機,彎下點腰,“如果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來找我。”
司謠一頓。
近距離間。男人悠悠彎出點兒笑,黑色的發梢還染着水汽。笑得就像那種,雨夜出沒的,吃人鬼魅。
“說不定,我比開鎖的師傅——”她聽這鬼輕了氣息,一字一頓地說,“要管用很多。”
“……”
宋蕊:【我可能要等明天晚上回來了,怎麽啦?】
正巧電梯打開,到了樓層。
司謠回了一句“沒什麽”,擡頭迅速瞄了一眼。一步一挪地跟着簡言辭,來到門口。
簡言辭拿鑰匙開了門,手搭在門把上,轉過身:“進來吧。”
她還是磨蹭了下,措辭問:“我,我方便進去嗎?”
“嗯。”簡言辭随手翻開鞋櫃,拿了一雙拖鞋,擡了擡眼,“這雙是新的,穿穿看。”
司謠猶猶豫豫,往玄關的鞋櫃上仔細瞅了一眼。
“緊張什麽?”簡言辭笑,“這邊沒有別人。”
“……哦。”
這才放下一點心,慢騰騰挪進去。
客廳收拾得很幹淨,茶幾上還堆着筆記本電腦和幾本書。司謠和簡言辭說了一聲,摸去衛生間洗了個手。
剛關掉水,看到洗手臺旁邊的架子。頓了一頓。
架子上整齊放着洗漱用品,牙杯裏擱了一柄牙刷。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人份的。
司謠想起他剛才的話——沒有別人。
他是一個人住。
從衛生間出來,司謠沒在客廳找到人。摸着動靜,來到卧室外邊。
房間的門開着,裏面,簡言辭正在鋪床。
男人背對着她,通明的燈光下,身上那件黑襯衫随着動作勾勒出了腰背的肌理。光線一路流下他修長的腿,線條分明又流暢。
讓人有點挪不開目光。
看了會兒,司謠忍不住開口:“學長,你的女……”
簡言辭轉過身。
她的話頓時成了:“你,你怎麽都不回去?”
簡言辭模樣随意,拉起被套的拉鏈,問:“去哪裏?”
“就是回家。”司謠解釋,“你家不就在這邊嗎?我以為你放了假會回去。”
他不經心“嗯”了一聲:“不回去。”
中秋節也不回去?
司謠又想起來,以前在槐城的時候也是。
她沒有看見簡言辭聯系過家人,而且他在那邊住的房子很空,他家人好像也沒去過。
他和家裏人的關系……是不是不太好?
“小同學。”
“啊?”
簡言辭問:“你的衣服要脫嗎?”
剎那間,司謠一秒回神,下意識摸到外套的拉鏈,猛然受驚擡頭。
四目相對。簡言辭稍稍彎了彎唇,片刻,才繼續說:“想什麽呢。”他松了被角,“衣服不是淋濕了嗎?換一套睡比較好。”
“……”
“床單已經換過了,”簡言辭說,“等下你就睡我的房間。”
好半晌,司謠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那你睡哪裏?”
“我去睡客廳。”她見簡言辭走到衣櫃前,拉開了,耐心詢問,“要不要給你拿一套衣服?”
“——不不不用了。”
司謠伸手把外套拉鏈拉到了底,整個人原地杵成了一截木樁。裏面,脖頸早就通紅了一片。
“不,不麻煩你了,我睡客廳就好了。”她磕磕又巴巴,“衣服也不不用,太麻煩了。”
沒想到簡言辭慢條斯理地回了一句:“不麻煩。”
“以前下雨那次,你給我送過傘。”他語調禮貌,“今天你沒有地方去,我也不能不幫忙。你說呢?”
司謠努力回憶了半天。好像,可能,确實是有這麽一回事。
很久之前,在四中的某天晚上。她跑去學校給他送了傘。
一時間,司謠不知道該說什麽,幹巴巴支吾了句:“沒,沒事……我早就忘掉了。”
簡言辭笑:“這樣。”
她直覺不太對。
“怪不得,”他頓了頓,莫名地,聲音勾了點兒冷淡,接話說,“——把我也忘了。”
“……”
這人怎麽——
怎麽怎麽還能記得她拉黑删掉他的事?
為什麽他對這種事耿!耿!于!懷!
就像是……
“學長你,”驀然,司謠再也忍不住沖動,想也不想問,“你是不是失戀了?”
話音剛落。
房間內陷入片刻的靜默。
簡言辭關了衣櫃,徑直過來。直到兩人隔了三步的距離,停下了。
他笑:“為什麽這麽問?”
“……你以前的女朋友肯,肯定是對你做過這種事,”司謠憤懑又心虛,“你,你才這麽介意。”
“女,朋,友。”她見簡言辭慢慢重複了一遍,神色帶了些說不出的幽微,隔了會兒才問,“誰告訴你,我有女朋友?”
“……”
良久。司謠梗着脖頸,小聲憋出一句:“你,你沒有嗎?”
對視間。簡言辭一雙桃花眼被頂燈映出澄澈的光,低近了看她。模樣散漫又勾人。
“小同學。”他笑問,“怎麽這麽關心我?”
他沒有女朋友。
簡言辭現在——沒有女朋友。
昏暗的客廳。司謠裹着毯子在沙發上滾了一圈,睡不着,揉着蓬亂的頭發坐起來。
她迅速瞅了一眼關着的卧室門,不由想起剛才的那個場景。
在簡言辭問完那句話以後。
她整個人一懵,頓時,就跟極力撇清什麽一樣,反應抗拒地回了句“我就問問”。
還找了個認床的理由,堅持睡在了客廳沙發。
期間拒絕了簡言辭要給她拿牛奶的詢問。
……反應,是不是,太過了。
司謠悶頭咬住了拉到頂的外套拉鏈。念頭又在腦海中蹦跶了一遍。
——所以,他現在沒有女朋友。
可能是分了手。
總之,還是單身。
……
一晚上沒怎麽睡好。
第二天,司謠醒的時候,感覺頭暈腦脹。可能是睡姿的緣故,腰也還在疼。
一看手機時間,居然已經快中午了。
透亮的陽光映過廚房的窗戶,照進客廳。不遠處,卧室的門開着,床上的被子早就被疊了起來,沒有人。
另一間房間被改成了書房。她嘗試推開了門,也沒有。
簡言辭不在。
司謠默默揉着後腰,昏昏沉沉去衛生間洗漱了下,剛出來,大門那邊“咔噠”一聲。
她一步步蹭過去,跟剛進門的簡言辭打了個照面。
“學長,”司謠還有點迷糊,“你剛才去哪裏了?”
簡言辭将幾個袋子擱在了桌上。
“去處理了車的事,”他拉開邊上的椅子,擡了擡眼,問,“給你帶了東西。吃嗎?”
司謠挪近了,“唔”了句:“……謝謝。”
恰好,簡言辭接了個電話。
她在桌邊坐下,挨個拉開袋子,把裏面的餐盒一樣樣拿出來。
東西很多。有在便利店買的,也有從餐廳帶的。
司謠拿起那盒熟悉的粉色包裝,發了下呆,還有草莓牛奶。
忍不住,又瞄了過去。
簡言辭在沙發那邊打電話。可能在聊工作上的事,她隐約聽到幾個“開庭”什麽的詞。
他竟然現在就開始工作了。
雖然在放假,但好像還挺忙的。
那她等下吃完就該——
正這麽想着,猝不及防地,對上了簡言辭的視線。
頓了一頓。下一刻,男人已經拿着手機起身,徑直走了過來。
司謠瞬間扭回腦袋,裝忙。
埋頭摘下紙盒邊上的吸管,拆開塑料膜,戳進了牛奶盒。
才喝了一口,餘光瞅見旁邊有陰影罩落。
接着,有人伸手觸近,微涼的手指撥開了點她的劉海。撫了上來。
一口牛奶直接嗆進了喉嚨。
“咳咳,咳,咳咳咳——”
“嗯,到時候再說。”
簡言辭挂了電話,低眼看這位面紅耳赤還嗆奶的小同學。
司謠咳得說不出話,眼睜睜看着這人離開她的額頭,動作又往下,屈指勾掉了她下巴上的奶漬——
“你發燒了。”
半小時後。
司謠艱難爬上出租車後座的時候,臉頰還是通紅一片。
呸。發燒就,發燒。
這人,亂亂亂摸什麽!
前面司機看了一眼後視鏡,熱情問:“你們去哪裏?”
旁邊簡言辭的聲音:“人民醫院。”
“好嘞。”
車內的氣氛靜默又尴尬。
——單方面的。
司謠僵硬地梗着全身,沒敢往旁邊看。默不作聲地邊揉着腰,邊整理了下衣服。
她昨晚下樓的時候,只穿了一條睡裙,外邊套了件外套。剛才出門前,借了簡言辭的衣服穿。
身上這件短袖對她來說太大了。司謠埋下腦袋,卷起了衣角的邊,往裏塞了塞。
正當車內沒有一個人說話的時候。
車停在紅燈前,司機又往後視鏡裏瞧了一眼。
後座那個小姑娘,一路以來又是撐着腰又是摸肚子的。還一臉的緊張。
“小姑娘。”
聞言,司謠擡起了頭:“啊?”
然後就聽司機笑呵呵問:“你倆是去做産檢呢吧?唉喲,懷幾個月了?”
“……”
作者有話說:
【yaoyao退出了直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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