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月餅
車內死寂了三秒。
司謠才從一片空白中猛然回神, 渾身燙到一樣:“不,不不是!”
“我我不是去做……”她羞憤欲死,“我們不, 不是這種關系。”
司機聽得雲裏霧裏:“啥,你倆不是一對?”
如果發燒沒有溫度的極限。
她可能已經從頭到尾燙成了一團八百度的蝦球。
“我們是,”司謠根本不敢往旁邊看,極力解釋,“是朋友, 他, 他就是陪我去一下。”
司機懂了,恍然笑“哦”一聲:“你朋友陪你去做産檢。”
“……”
結結巴巴的司謠徹底閉了嘴。一臉絕望的滾燙。
旁邊簡言辭接過話:“她發燒了, 我正好送她去醫院。”他的聲音淡噙了點兒笑,口吻禮貌, “您開車吧。”
“哎哎好。”恰好紅燈結束,司機發動了車子, “這樣啊, 我剛才還以為你倆是一對呢。”
“不是。”
話音剛落, 司謠頓了頓。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車裏都沒人再說話。
她扭過脖子, 瞅了會兒窗外街邊的行人,無意識緊張捏着衣角的手指松了松。感覺臉上的熱度也退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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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到醫院, 司謠慢慢騰騰,跟在簡言辭後邊進了門診部。
兩人挂了號,還要排隊。
簡言辭去接了個電話,還沒回來。她就坐在大廳的角落裏, 無聊摸出手機玩了會兒。
微信裏, 宋蕊給她發了條消息, 說是下午就回來了,問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司謠回複了句好。
等了快二十分鐘,簡言辭回來的時候,手裏拎了個塑料袋。
“學長你,”司謠看着他把袋子擱在自己身邊,茫茫然擡起臉,“你剛剛是去超市了嗎?”
簡言辭“嗯”了一聲:“給你帶了一點東西,看看能不能用上。”
袋子裏有幾瓶喝的,一些打發時間的零食,她翻了翻,還意外發現了幾片暖寶寶。
司謠困惑幾秒:“學長你冷嗎?”
“是給你用。”簡言辭接過一片,随手撕開了點包裝,擡了擡眼,“不是說扭到腰了?敷一下會舒服些。”
她懵了懵:“啊。”
“在那邊沒買到別的,先将就試一試這個。”簡言辭又從袋子裏揀出一條毛巾,包好了暖寶寶,手指随意扣着,問她,“需要我幫你嗎?”
“……”
司謠瞬間抓過毛巾:“不不用了,我自己來。”
梗着泛紅一片的脖頸,她囫囵把毛巾團摁在了後腰。
沒過多久,面診叫到了司謠的號。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別的,站起來的時候,感覺腰疼确實好了一點。
——可她的臉,為什麽,還是,這!麽!燙!
進去量了量體溫,已經燒到了快三十九度。醫生配了幾幅藥,讓司謠去挂水。
“學長,你是不是還有事?”等兩人進了電梯,她瞅着簡言辭手裏的單子,想了想說,“我自己去拿藥就好了,你可以先走。”
簡言辭按下樓層:“不急,等你這邊結束,我們一起回去。”
司謠愣了愣,反應了下:“不用……我室友說她下午回來,等等我直接打車回去,就不去你那裏了。”
簡言辭稍稍低了頭看她,詢問:“不想去了?”
被燒得難受的腦袋還有點懵,司謠遲鈍了兩秒,感覺他這句話聽起來有點……不對勁。
“……想,想什麽?”她緊繃了全身,磕絆問,“我為,為什麽想去你那裏?”
頓了一頓,簡言辭接話:“我還以為——”
司謠緊張到快炸了毛:“以以為什麽?”
“我以為,”四周都是人,簡言辭模樣散淡地彎近了點,輕了氣息解釋,“你還想回我那邊拿一下衣服。”
司謠整個人一頓。
“小同學,你的睡衣還留在我那裏。”他笑,“不拿了嗎?”
“……”
直到電梯門打開。
簡言辭走出一段路,轉身,好笑見小同學跟躲避煞神一樣,遠遠落在了他後面。
司謠頂着燒得緋紅的臉頰,又一臉憤懑地離這人更遠了點。
她無比懷疑——
再跟這人待久一點,她的發燒是一定,肯定,絕對好不了了。
.
兩小時後,司謠在醫院挂完水,兩人打車回去。
進了小區樓,她先去簡言辭那邊拿回了睡衣。他住的那一幢樓離她很近,走路不過十幾分鐘。
回到公寓,宋蕊已經回來了。給她開了門。
“诶司謠,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沒回來?”宋蕊正在客廳看劇,拔了一邊的耳機問,“剛才我進來看到你鑰匙落鞋櫃上了。”
“嗯。”司謠默默揣起鑰匙,推門挪進了自己的房間,“我到朋友那裏住了一晚上。”
外邊傳來宋蕊的聲音:“你早說呀,我可能就回來了……”
司謠剛進房間,正打算洗個澡,一下瞄到了桌上,放着昨天食堂阿姨送的月餅。
她分了點心,和宋蕊有一搭沒一搭聊天:“我還以為,你要等晚上才回來。”
“昨天晚上跟我男朋友吵架了,今天我就先跑回來了。”宋蕊說,“早知道這樣,中秋節我就回家過了,煩死了。”
司謠“唔”了一句。
她在電腦桌前蹲了下去,伸手扒拉了一下,把放在桌下的兩大盒月餅給拿了出來。
打開,認認真真挨個挑了幾個,頓時起身。
“——我出去一下。”
午後的陽光斜照進了窗戶,懶懶散散在電腦的屏幕邊沿映出一道亮光。
手機已經被擱在邊上斷斷續續響了十分鐘。直到簡言辭處理完事情,瞥了一眼,接起來。
那邊,簡經申沉默了片刻,才出聲問:“怎麽都不接電話?”
“剛才在忙。”簡言辭問,“您有什麽事?”
又是短暫的靜默。
“過兩天我和你媽媽打算把手續辦了,”簡經申說,“明天晚上你回來一起吃頓飯,正好看一看給你的那份合同。”
“明天我沒有時間。”簡言辭合上電腦,回得禮貌,“你們決定好了就寄到我這邊,我會簽字。”
一家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幾十年,感情卻少得可憐。
最終就連離婚分家這件事,也進行得平靜無波。
這時候即便想交流幾句,也早就沒了話題。
“也行,到時候我讓人送過來。”結束通話前,簡經申難得升起了點無奈,多餘補了一句,“就算離了婚,我和你媽媽心裏也都是有你的。”
緘默須臾。
簡言辭笑了笑,情緒平淡地回:“我知道。”
挂了電話。
最後這點勉強維持了許多年的羁絆,也散得悄無聲息。
簡言辭就這麽一個人坐了會兒,臉上沒什麽表情。模樣很淡。
不知過多久,律所的電話打過來,說等下有個會要開。
他準備出門。
電梯升了上來,随着一聲開門的“叮”響。裏面,小同學還在扶着膝蓋劇烈喘氣。
司謠一路小跑過來,本來就發燒的臉頰連着脖頸紅了一片,一看見簡言辭,這才渾身洩了力氣。
她見簡言辭一副要出門的樣子,看到自己,一雙桃花眼流露出點兒訝異。
“忘拿東西了?”
“不,不是,”她不由分說把拎着的塑料袋塞給他,邊喘着氣邊說,“給你。”
簡言辭頓了一頓。
“因為我,我看你這裏好像沒有月餅。”司謠解釋,“我媽媽他們發了很多,寄過來我都吃不完。”
大半個袋子都塞滿了月餅,巴掌大的一盒裝了快有十個。簡言辭低眼看了會兒,收下了。
“我不知道好不好吃。”司謠剛才在路上措辭了半天,這會兒說得很流暢,表情客氣,“昨天忘記說了,中秋節快樂。然後,謝謝你幫我的忙。”
本來,按照預想,應該只是一個客客氣氣的月餅交接儀式。
然而下一刻,她見簡言辭不經心問:“怎麽拿這麽多?”
司謠有點迷茫,理解了下:“……你是不喜歡吃嗎?”
“我的意思是,”簡言辭笑,“一下收了你這麽多月餅——”
司謠茫然。
“我都不知道,”他垂下眼睫看她,目光有些說不出的直勾勾,蠱惑人心一樣,輕輕接了話,“應該怎麽報答你了。”
“……”
.
這人——不就是收個月餅。
還能笑成那、個、樣、子。
平時那些女生要是送他什麽禮物,不就更……
“司謠,”驀然,旁邊宋蕊拿起一盆花,“你覺得這種好看嗎?”
司謠頓時回神,仔細瞅了瞅,點點頭:“挺好看的。”
“那行,要不就這盆吧。”
晚上她和宋蕊出來吃飯,順便買一盆花,補上昨天被不小心砸掉的那一盆。
買完花,兩個人在商場裏找了一家店,坐下來吃飯。
假期時間,清大附近的商場裏學生很多。剛吃沒多久,隔壁桌有個男生一臉忐忑地過來,問能不能加司謠的微信。
被她嚼吧嚼吧咽下了一顆貢丸後,拒絕了。
“幹嘛不加呀?我看他長得還可以诶,”宋蕊悄悄說,“可以先相處試試看,萬一呢,反正你現在也沒有男朋友。”
想起剛才男生腼腆又期待的那個表情,司謠搖搖頭:“我不喜歡他那種。”
宋蕊好奇:“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司謠頓了好半天,放下筷子,還是搖了搖頭。
“我還不知道。”
“不應該啊,”宋蕊也吃完了,跟她閑聊,“你以前沒有過喜歡的人嗎?”
默了默,她點了點腦袋:“有……吧。高中的時候。”
宋蕊問:“什麽樣的啊?”
司謠不肯說了。
“反正,你以前喜歡過的那個,肯定就是你會喜歡的那種類型呀。”宋蕊喝了口水,“還是說,你現在不喜歡他那種的了?”
司謠咬着吸管,思索了好一會兒,才猶豫說:“我也不知道。”
“這怎麽會不知道?”宋蕊也被搞糊塗了,“喜不喜歡還不清楚嗎?”
捋了一遍這段時間以來和那人的幾次見面,司謠松開了吸管,欲言又止。
“……就是,”她斟酌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不知道,還要不要重新喜歡他。”
“啊?”宋蕊抓住重點,“你和那個男生現在還有聯系呀?”
“……”
宋蕊又倒吸了一口氣:“他不會剛好還是我們學校的吧?”
“……”
“我天——你不會剛好還是為了他考過來的吧?”
“……”
死亡三連問。
司謠默了好半天,感覺剛退下去的熱度又噌一下燒上了脖頸。
“……不,不是,我也不知道。”她又強調了遍,梗了好半晌,終于洩了氣,“以前……我是喜歡過他。然後,那段時間也想考到這邊來。”
“然後呢?”
然後,她知道簡言辭有了女朋友,有了新生活。當時司桂珍又被查出來生了病。
司謠才發現,好像一直以來的追趕都沒有盡頭,那個人從來都不會在原地等着。他走得比她快很多,兩個人只會越來越遠。
所以她删掉了他的所有聯系方式。
就像很多人在青春期都會歷經的事,這份喜歡最終也成為了遺憾。
複讀的時候,其實司謠想過要考清大。但是自己也弄不明白,到底為了什麽。
可能是因為高中發生的事都太遺憾,如果真的能考上清大,也算圓了一下未成年的夢。至少讓她的高中也變得,不這麽遺憾了點。
她也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為了簡言辭。
因為現在長大了,也變得理智了。
知道了有些事是不可能的,知道了追趕一個人很累。想要談戀愛的時候,也會考慮很多。
她越長越大,反而變得越來越膽小。
——就像某件事情。
只是難受了那麽一次,可能就再也不敢,去嘗試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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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放假,司謠沒有回去。
她待在了延清,白天去圖書館自習,晚上就回公寓直播打游戲。
宋蕊回了家,這幾天房間裏就都只有她一個人。有時候直播完沒有人說話,還有點無聊。
正好有部門裏的學姐想組織一個聚會,來問司謠。她想了想,答應了。
晚上一群熟人吃完飯,去了附近的一家清吧,喝酒閑聊。
司謠參加過幾次這種酒吧聚會,每次都是窩在角落裏縮成一團,一杯酒喝到結束也不喝完,試圖當一塊沒人注意的——
“哎唷司謠,又輸了。”卡座對面,其中那個皮膚黑的男生翻開骰盒,第十次叫了她的名字,“還有欣宜姐,來吧,你們速度。”
啊好煩好煩好煩——
旁邊的孟欣宜幹脆喝了一杯,放下酒杯的時候還在笑:“黃宇,你等着。”
一圈游戲下來,司謠輸了好幾次。感覺有那麽點醉,反應也慢了半拍。
此時握着酒杯,呆呆杵了幾秒。
“我們說好了的,願賭服輸,”黃宇還在叭叭,“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司謠緩慢地反應過來,緩慢地喝完,又緩慢地盯住了那男生。對視了幾秒,憋出點忿忿。
“我喝了……”她頓了一頓,認認真真地說,“也看不起你。”
四周一片哄笑。
又是一圈新的游戲,司謠感覺喝得有點難受,找借口上了幾趟廁所。
正想等這一輪玩完就回去,手機忽然跳出了一條消息。
簡言辭:【明天有時間吃飯嗎】
她遲鈍地拿起手機,定定看了半天,才想起來。
上回她給簡言辭送了月餅。結果這人說過,要請她吃飯。
“哎司謠——”
司謠忍無可忍,抓起手機,找了個借口離開:“我……打個電話。”
電話接通。她趴在人少的吧臺邊,口齒含糊地喊了一聲“學長”。
隔了須臾,聽到那邊簡言辭問:“你在哪裏?”
她誠實回:“在和同學喝酒。”
“是在學校附近?”
“嗯。”
司謠報了酒吧的名字,又順着聊了下吃飯的事。
不記得最後定了哪家店,她的眼皮變得越來越沉重。
困頓間,司謠聽見黃宇他們在不停喊她回去,腦海裏緩慢蹦跶出了一道井字小青筋:“學長,我還是等……等下再和你說好了。”
挂了電話。
困到了極點,就這麽趴在吧臺上打了個盹。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被叫醒。
時間可能已經很晚,酒吧裏比剛才熱鬧了不少,就連吧臺旁邊的位置也全坐滿了人。
黃宇也坐在旁邊,手撐着頭看她:“哎司謠,你都睡了半個多小時了。”
司謠空白懵了好幾秒,扭過腦袋:“他們人呢?”
“他們還在那邊玩游戲。”
“……哦。”
黃宇又點了兩杯酒,一杯推過來:“再來一杯?”
司謠:“不。”
“……”
“陪我聊個天呗。”黃宇又把酒往這邊推了推,“你都不知道,我還挺想跟你聊天的。”
她又小聲“哦”了一句:“那我不想知道。”
“……”
黃宇被怼得氣笑了:“行,不聊天,那喝酒總行了吧。”
酒杯又被推了過來。這次男生的态度強硬了幾分,司謠推不動酒杯,被他硬是推了過來。
慢半拍地,她也有點來了火氣,剛想站起身,就被對方握住了手腕。依#誮
條件反射地一掙紮。
一陣清脆的“咔嚓”聲。酒杯不慎劃出了吧臺,掉在地上,碎了。
司謠一下掙紮開了,低下腦袋瞅着地上的狼藉,反應幾秒,慢騰騰挪下了椅子。打算撿。
“哎你別收拾了,沒事……”
黃宇跟着彎下腰,心猿意馬地,想去拉司謠的手。
昏暗又熱鬧的酒吧。沒人注意到的吧臺角落裏。
他手還沒伸出去,驀然地,被人扣住了小臂。
一擡頭。愣了一愣。
“你誰?”
聞言,司謠也緩緩擡起腦袋,手裏還拿了一片碎玻璃。
毫無預兆地,一眼對上了面前的簡言辭,她懵了懵。
下一刻。簡言辭也跟着屈下了身,修長手指伸過來:“給我吧。”
“……哦。”
司謠乖乖把手裏的碎玻璃給他。
簡言辭稍一翻了手,碎玻璃就又落回了原地。
黃宇的小臂還被扣着。
他被拉地又彎下了點腰,平衡不了坐姿,只好踉跄從椅子上跌下來。
黃宇被迫跟着蹲下,猛地掙紮了下:“你幹什麽?”
只是一段很短的時間。他被男人拉了下去,正巧見對方起了擡眼,一愣。登時有點顧不上狼狽。
男人的模樣極為好看,皮膚也白,這個偏頭看過來的樣子,散漫又随意。
他出了聲,詢問:“你剛才是想幫她撿嗎?”
“什麽?”
對方笑了笑。一雙眼睛隐沒在了幽暗的光影裏,映出點兒剔透的冷色。帶了些,難以明說的漠然。
黃宇忽然就不由生出了點……害怕。
還沒來得及反應些什麽。
掌心驟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他猝然往下看——
男人扣緊了他的手臂,拉下。正緩慢而不容掙紮地,将他一點一點按在了那堆碎玻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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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酒吧。
司謠才走出幾步路,那股醉酒的勁湧了上來,想吐。
她下意識地用手背貼住了嘴,緊繃了全身,反應緩慢地想找垃圾桶。
才茫然環顧了一圈,餘光就瞅見前面的簡言辭放慢了步伐。
剛想求助。
簡言辭轉過身,回頭,慢慢叫了她一聲:“司謠。”
司謠倏然一頓。
路燈下。
這人看她片刻,一雙桃花眼被照得澄澈又明淨,隔了會兒,才淡淡問:“喜歡他那種類型?”
“……”
憋回去了。
作者有話說:
你猜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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