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春風助火逛花燈(下)
雜亂中雲希看見安茜被困在三樓大廳的一角,一襲豔紅的舞裙映在火光中,像是一支要被吞噬的蠟燭。
“安……”
那人放下雲希一把捂住她的嘴。貼着她的耳朵低語道:“不想死就別出聲。”說罷便欲把雲希交給黑暗中前來接應之人。
嘈雜中雲希一把抱住那人的腰,踮起腳尖,在他的耳邊道:“求你救救安茜姑娘。”
溫潤的風吹在他的耳邊,非常不舒服。他一把将雲希推給來人,“把她帶走!”
匆忙中未看得仔細,雲希已被人從身後蒙上了披風拉入夜色,直直塞到了望月樓對面的同德客棧。
耐不住客棧裏的光亮,雲希只手擋在眼前。
葉容一見,大喜道:“雲希,你跑哪去了,我都拉不住你。這麽大的火,多危險啊。”
“葉公子。”
客棧裏早已将閑人清空,裏外守衛森嚴,明亮的大廳中央已站着十餘人。
李開桂迎了上前,詫異地打量着她狼狽的模樣,“雲希姑娘,你怎麽在這?”
“李……李大人?你怎麽會在這?”
李開桂一副理所當然地,“我來給……公子送衣服。”
雲希頓時頭皮一陣發麻張望了兩邊,喃喃地道:“他在這?那我……”
“姑娘,暢園失火之後,大夥可是滿園子的在找你。公子也不大高興的樣子,您可小心着點吧。”
葉容湊上前道:“雲希,這是你的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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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大人雖然不知道暢園住着什麽人,可是也猜到了七八分,忙拉了兒子到一旁悄聲道:“容兒,離那姑娘遠一點兒。”
“為什麽?”
葉大人滿眼警告地斥着,“你沒聽到他們住在暢園嗎?”
葉容眨巴着幹淨的雙眼,“那園子空了好多年了,搬來新人了?”
葉大人低聲道:“那園子以前是安國公主的別院,安國亡了之後從來就沒有變賣過。既使搬來又怎麽會是尋常人家。”
雲希望着對面火光沖天的望月樓,猶能聽見哭號聲不絕于耳,她惦念着安茜能否安然無恙。
沒多一會兒,有人架着一個女子進至客棧大廳,像扔麻袋一樣将她扔在了地上。
“安茜!”
雲希剛要上前,就被李開桂一把拉住,“雲希姑娘,這人你不該碰,她自稱是安國人。”
雲希心裏替夕忘挂念着她,一把甩開李開桂生氣地,“李大人,不管她是哪國人,我只知道她是一個弱女子,而且她身上有傷,能不能看在她是個‘人’的份兒上救救她。”
“可是……”
李開桂還不及說,便被葉大人拉到一旁低語着,“既然人都送來了,想來你家公子是知道的,包紮一下又有何妨,萬一死在這裏也不好交差。”
廳裏只有雲希一個女子,她伸手從自己桃紅色中衣上扯了布下來給安茜包紮肚子上的傷口。
安茜眼簾低垂,昏昏欲睡的樣子。雲希跪在她身邊一直喚着她道:“安茜,醒醒,你不能睡。堅持一下。”
她不想讓安茜就這樣死去,夕忘一定還在某個角落等着她。畢竟主仆一場,哪怕能讓夕忘見她最後一眼,于他心裏應該也是安慰的。
安茜死死地抓着雲希的手,虛弱無力地凄然一笑。
葉容見雲希包紮完,忙上前拉了她起來,并掏出自己随身的絲帕擦試着她手上沾染的鮮血,“你認識她?”
雲希點了點頭,“算是吧。葉公子久居故安,不認得她嗎?”
葉容見雲希手背還有一塊血漬沒擦掉,忙拉了她的手又仔細擦拭着,“我是故安人,不是安國人。”
雲希恍然大悟,福海曾說過,安國亡時王族們要麽被坑殺了,要麽被抓去當了奴隸。想來即便留有殘餘也不敢自稱是安國人,而像葉家這樣的權貴自然應該是後遷過來的。
公孫遏裹着黑色披風從外面走了進來,面具下的雙目淡掃了葉容與雲希一眼徑直朝上座走去。
李開桂忙迎了上前,葉大人一見那面具人所帶的親兵裝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卻半晌不敢輕易亂叫,只行了大禮。
公孫遏見狀也知他意,叫了他起身在一側候着。
“人呢?”
安力上前禀報道:“沒抓到,跑了。”
公孫遏示意李開桂将雲希帶至面前,他看着雲希褶皺的衣裳和散亂發中的那縷青絲發帶,問道:“告訴我,你為什麽在望月樓?”
“這……”
“是我帶他去的。”葉容挺身上前道。
葉大人忙拉回兒子,“容兒,快退下!”
葉容不明就裏地,“怎麽了?”
“犬子年幼不懂事。請允許我帶他下去管教。”
見那面具人點頭葉大人忙拽着葉容出了大廳。
公孫遏看着趴在地上的安茜,半晌才悠悠地道:“安國的公主?”
雲希鼓着勇氣上前,“大王,放她一條生路吧。”
安茜瞪着銅鈴般的大眼睛,吓得緊緊捂着自己的嘴,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安力将軍攔了雲希,“雲希姑娘,她是烏魯國派來的刺客,你怎麽能替她求情。今晚若不是你突然叫的一聲,又怎麽會打草驚蛇。”
公孫遏起身至安茜面前,“你是烏魯人吧?是依娜派你來的?”
安茜搖了搖頭一口咬定,“我是安國人,不認識你說的依娜。”
面具下發出悶悶的笑聲,“安國在時是烏魯的屬國,堂堂安國公主居然不認識烏魯國的大祭司?”
安茜一聽顫抖着身子吱唔着,“聽……聽過,沒……沒有見過。”
那面具下發出的聲音笑得越發陰鸷,“你不過是依娜已經放棄的棋子,無論你是不是冒充安國王族,都是死罪。”
安茜認命地輕合眼睑,“國破家亡,大王殺我不用扯個幌子。”
“別殺她,大王,安國已經亡了,不管她是不是王族又能怎麽樣,就饒她一死吧。”雲希哀求道。
“也好。”面具下面透出來陰冷的聲音,“既然有人為你求情,我就把你送回玉弓院。”
安茜身子打了個寒顫指着雲希咒罵,“你好狠毒,何不讓他殺了我。為什麽要如此折磨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公孫遏彎下身子将雲希隔在自己身後對安茜說道:“我不想讓安國公主再一次死在我的手上。”
安茜一聽如五雷轟頂,頓時癱軟在地上。
時也,命也。果然如公孫遏所說,自己的出現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已經被人放棄的棋子。甚至連一個餌都算不上吧,只是一個明晃晃的靶子。
雲希上前扶着她勸慰着,“安茜姑娘,何必一心求死,活着會有活着的希望……”
安茜一把甩開雲希的手,“他是讓我生不如死。”
“來人。把她送回玉弓院。”
侍衛将癱軟的安茜拖了出去。
雲希即便再傻也知道玉弓院不是什麽好地方,直攔了公孫遏,“大王!她只是一個弱女子……”
公孫遏透過面具盯着雲希悶着聲音問道:“知道這是在哪嗎?”
“故安。”
公孫遏彎身抓着雲希的衣領,“別在我面前說夢話。”
雲希不解地問,“什麽意思?”
公孫遏騰地起身,一把抓過雲希的脖子,聲音有些猙獰地,“這是夢裏,但這個夢裏不是你的。我是王,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不想死就給我老實點。”
雲希吓了一跳,被他鉗得有些呼吸困難,看東西也越來越模糊,直用雙手胡亂地拍着他鋼硬的胳膊,示意他放手。
公孫遏盯着雲希漲紅的臉,在最後才放開她的脖子。
“你這個瘋子。” 雲希跌坐在地上深深地吸着氣。
公孫遏倒不介意雲希這麽說他,蹲在雲希面前陰陽怪氣地問道:“告訴我,這是誰的夢裏?”
“你的,你的。都是你的。”雲希忙不疊地回答,其實倒不是雲希怕了他,雲希只是覺得就為争是誰的夢裏,犯得着這麽興師動衆嗎?你要非說是你的,就好好說嘛。就為這個,也不值得一争啊。
公孫遏聽後顯然很滿意,拎起雲希道:“很好。但要記住了。”
雲希重重地點了點頭,心道記住了,下回對誰都說是你的夢裏,這是啥好事嗎?
公孫遏打發了安力帶着李開桂回暢園把東西收拾到他住的大方驿。待衆人離去,他見雲希眉頭緊蹙在一側想得出神。
便熄了心火道:“這是你跑的第幾次了?”
“咳……”雲希尴尬的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還好公孫遏并沒有問她是怎麽跑出來的,只悠悠地道:“我不喜歡這個游戲,你若再這樣玩下去,也許有一天我會讓你連路都走不了。”
雲希打了個寒顫,“大王你為什麽抓我,我既沒有害人之心,也沒有傷人之意,又不識得天文地理。大王留我到底有什麽用處?我一心只想回到那個小島上去。”
公孫遏起身望着外面的夜色,“你只要安心地留在我身邊,就是安全的。至于無名島,如果有一天,我的心願達成,可以考慮放你回去。”
“大王的心願是什麽?”
“逛花燈。”
“這……這算什麽心願嘛!”
夜色越發沉重,街上卻是人頭攢動,人流朝河邊而去。
沿街的燈籠照得街頭缤紛多彩,姑娘們都掩着面紗在街上結伴而行。
仍有人上前贈發帶,雲希道了聲謝,接了過來,公孫遏在旁倒也不多言。
雲希随着他一路避着人流走着,只見前面的人海皆手執彩燈如同散落的星火一般,瑩瑩弱弱,幽幽然然,像湧動的星河。
她看着新奇又歡喜悄聲問着,“大王要不要也買一盞花燈?”
“不需要。”
雲希失望地撅起了嘴,只好随着他來到一處僻靜的山坡,只見所有火點都朝一顆挂滿彩燈的樹圍去,“他們在幹什麽?”
“結發帶。”
雲希從懷中掏出數條發帶,“結這個?”
公孫遏望着雲希掏出來的一團發帶,輕嘆一聲,伸出玉白的右手輕輕抓起,然後一松,輕薄的絲帶随風飄散。
“你幹嗎?”雲希探身一抓差點沒跌下坡去,那發帶哪裏還能抓得到。
倒是公孫遏眼疾手快,抓了雲希的胳膊,“你嫁不了那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