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臨行之夜(下)
公孫遏的寝殿名叫玲珑殿。說是一個殿,其實由很多小殿組成。這裏既是他處理公務之處,也是他休息之地。
進了大殿,公孫遏徑直往書房走,邊對李開桂道:“去把丹琴找來。”
“是教禮儀的那個姑姑吧?”李開桂确認着。
“對。”
待李開桂下去,公孫遏坐到大案後,閉目養神起來,雲希見大案之上竹簡堆成了兩座小山,大案後面還有許多,書房中燭光并不明亮,西面的屏風後面似乎是一道門,她剛想過去看看,卻發現公孫遏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雲希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這才發現他只是透過自己在發呆。
“大王在想什麽?”
半晌公孫遏才在回憶中自語道:“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我在宮中學禮之時。”
“大王學得怎麽樣?”
公孫遏苦苦一笑,“也會做不好,挨罰。”
雲希頓時來了興致,上前兩步,趴在案頭揶揄地望着他,“什麽人敢罰大王?”
公孫遏突然直直地盯着雲希,吓得雲希立馬縮了身子站好,“怪我失言,大王學禮之時,應該還不是王。”
“這你反應倒快。”公孫遏起身,長舒一口氣看着雲希道:“你說對了!那時我還不是王,若有一日你成了王,或許我還要向你行大禮呢。”
雲希幹笑兩聲道:“大王真會說笑。您才是王,還是我學好大禮來拜您吧。”
“如此甚好!”
說話間李開桂領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姑姑回來,“丹琴叩見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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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遏把雲希指給她,“去教她請安施禮。學會了,再來見我。”
說罷留了丹琴和雲希下來,自己帶着李開桂繞進了內室。
丹琴優雅地施了個福身禮送了公孫遏的背影離開,這才緩緩起身面對雲希,“姑娘是初入宮中吧?我是宮裏的禮儀姑姑,姑娘一定要好好跟我學。別讓大王久等了。”
雲希撇了撇嘴,“姑姑受累。”
丹琴不滿意地搖了搖頭,“姑娘,這是要施禮的。”說着便雙手在腰前交彙,微微側蹲了身子,“姑姑受累。”
雲希照樣子學着,只這一個日常要用無數次的福身禮,就學了有半個時辰,丹琴要求特別嚴格,即使姿勢是對的,但是那側蹲的高度,不是高了就是低了,總是達不到她滿意。
雲希的大腿酸得像蹲了一個小時的馬步一樣才勉強讓丹琴點頭。
接下來丹琴教的是見到大王行得大禮。
這個雲希倒是學得快。畢竟大禮嘛,直接就是跪下去的磕頭也是要碰到撐在地上的手背。這比那個不高不低的半蹲好達到尺度。
二人從申時一直練到亥時,雲希實在受不住了。
“丹琴姑姑,可否容我向大王請個安,如果大王還滿意,我們今天就練到這吧。”雲希已困得睜不開眼睛了。
丹琴卻像沒事人一樣,絲毫不顯疲憊地道:“雲希姑娘,離學完實在相差甚遠,如此面見大王實在不恭敬。”
雲希賴在地上不肯起來,“丹琴姑姑,這個學禮不是一朝一夕間的事,需要的是日久的練習。”
“不行。”
正在這時,李開桂從裏間出來用眼神止了她們,“你們倆小點聲。争什麽?”
雲希拍了屁股起身,“李大人,容我去給大王請個安吧。”
李開桂對丹琴道:“姑姑暫且休息一下,我先帶她進去。”
二人邊往裏走,雲希邊小聲地,“謝謝大人救命之恩。”
李開桂示意她小聲,“姑娘,大王的這個寝殿連着前的書房,聲音通透得很。你小着點聲。”
雲希一聽咂着舌不敢再說話。
內室早已暗了燭火,只在四角燃着宮燈,雲希一進來感覺空曠得緊,剛欲回頭問李開桂大王在哪,卻發現李開桂并沒有跟進來。
看這樣子,公孫遏應該是睡下了吧。
雲希借着微光,摸到了公孫遏的龍床邊,只是這龍床太大,中有七八人寬,床頂的大幔并未放下,只四面放了薄紗。
雲希站在床邊半天,竟不知道公孫遏到底躺在哪側。
算了,不管了,既然李開桂說公孫遏在寝殿都能聽到書房的聲響,那随便她在哪個床角請安,公孫遏應該都能聽見吧。
想到就做,雲希一板一眼地照着丹琴姑姑教的給大王請的大禮跪了下去,匍匐在地将額頭叩在自己的手背處道:“雲希給大王請安。”
丹琴姑姑說了,沒聽到免禮的聲音是不能起身的。雲希像個兔子一樣跪在地上半晌,寝殿內一點兒聲響都沒有。
公孫遏原本是聽着丹琴在小書房教雲希的,不知不覺便困得緊,正在半睡半醒間就聽見雲希告饒的聲音,只得命李開桂前去。
哪知他在龍床之上只聽到了雲希一聲請安的言語,頭還沒叩到三下,便沒了下文。過了半晌,公孫遏實在有些好奇,便掀了薄紗下來,只見雲希趴在龍床下的地面上竟然睡着了。
公孫遏抱起雲希,李開桂忙迎了上前,“大王您要把她送去哪裏。老奴命人去安排。”
雲希的身子很輕軟,公孫遏看着她消瘦的臉龐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就讓她在這睡吧。”
“大王,這可使不得……”
公孫遏擡手止了他道,“我還有沒看完的奏章,待看完也就天亮了。”
李開桂望着大王将雲希輕輕地放在龍床上,很是別扭地道:“大王,這裏是王寝,她怎麽能睡在這裏。”
不知是不是被李開桂的聲音吵到,公孫遏見雲希睡得很不安穩,忙斥了他,“你怎麽那麽啰嗦。去把迷羅香點上。”
“我見她睡得并不安穩,不如老奴去點安息香吧。”
“少廢話!”
李開桂不敢多言,忙取了迷羅香塊出來,投到地中的香爐裏。
二人回至小書房,公孫遏道:“你下去吧,今夜不用你伺候了。”
“這……大王,這萬萬不可……萬一……您缺什麽少什麽,身邊沒個人怎麽行?”
“出去!”
夜已深,人已靜。
公孫遏雖在批着奏章,但他也留心聽着王寝裏的聲響。這個書房與王寝裏的聲音相通得極好。
雲希确實睡得不好,加之迷羅香的作用睡得就更加不安穩。
她夢見自己被人抓住,關在一個四下漆黑的屋子裏。屋子外面有兩個大漢手提長刀在看守着,遠處一個身披黑色鬥篷的男人走至近前,那兩人一抱腕,“公子。”
那人全身玄黑,只在腰間懸着一塊青色龍形玉牌,奇的是那龍滿身青白,唯有那眼睛是一抹紅的俏色。整塊玉牌借勢雕工,極為精巧。
那公子看不清臉面,只對二人道:“天亮之前,把她殺了。”
二人領了命,待那公子走後,便提刀推門朝雲希而來。
雲希因早知他們意圖,一見他們進來,便大聲呼道:“不要殺我,救命!”
其中一人抓着她的胳膊,一人提了刀便朝她脖子而來。
雲希驚醒,見自己果然在一個四下漆黑的房間,自己胳膊真的被人抓着,迷糊中便奮力地彈了起來,直朝那人撲去,“來人哪,救命!”
“吱嘎”他已經聽到了書房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那人手法極快,一掌朝她後頸劈去。雲希頓時身子一軟,倒在了公孫遏懷中。
李開桂帶了人執了火燭進來,慌張地道:“大王。出什麽事了?”
公孫遏安放下雲希不悅地斥道,“誰讓你們進來的!”
“奴才,奴才是聽到了呼喊聲。”
公孫遏替雲希蓋好了被子,“是本王呼救嗎?”
“這……好像是雲希姑娘。”
“那你們還進來幹什麽。”
李開桂一聽,忙趕了人出去,自己也退出了大殿。
身邊随他進去的侍衛擔憂地,“李大人,咱們是不是壞了大王的好事。這可讓你害慘了。”
李開桂擡起老腿一人給他們一腳道:“收好你們的腦袋瓜子,胡想什麽。”
那人不服氣地咕哝着,“大人不胡想,為什麽緊張得要進去。”
寝殿裏,公孫遏下了龍床,無奈只能親自點了安息香讓她安睡。
次日醒來雲希渾身如灌了鉛一般乏得厲害,她像青蛙一樣絲毫不文雅打了個哈欠抻了抻胳膊和腿。
“咦?”床幔的木梁之上浮雕着纏繞其上的一條條龍,每個龍頭都探出了木梁,就連細細的龍須都栩栩如生。
雲希側頭看去,公孫遏竟和衣躺在離她一人遠之處。
她騰地坐起身來。好在自己衣衫也很完整。他左身側卧着。精致的面容隐在暗處看上去仍十分細滑,讓人不禁想摸一下是不是真實的。
雲希忍不住朝他挪了挪,他睡得很平靜,身體微微的起伏着。靜谧得如同一只貓。
就在雲希不住地打量他的臉時,她突然發現在公孫遏光潔的額頭右角,發際裏有一顆米粒大小的痣。
“嗯?”雲希忍不住伸出左手輕輕地撫在那顆痣上,這……這位置竟然跟在島上她與阿音救起的男孩一模一樣。二人又同樣有着絕豔的容顏。
公孫遏驚醒在睜開眼睛的同時已右手擒了雲希的手。
他從未睡得這麽沉,一見是雲希,公孫遏懊惱地松了手,“你要幹什麽?”
雲希被他吓了一跳,“你……你額頭上有一顆痣。”
公孫遏扔了她的手,起身下榻,“這有什麽稀奇的。”
雲希坐起身,“我在無名島時見過一個十來歲的男孩,他的額頭右角也有一顆一樣的痣。”
公孫遏理了理衣服,“物有相同,人有相似。這很正常。”
雲希用手擋着被他拉開的床幔射進來的陽光,“你,你為什麽睡在我旁邊?”
公孫遏邪邪一笑,“這是我的寝殿。”
雲希一聽直接跳下了床,左右打量還真是。她回想着,昨晚不是來請安的嗎?怎麽爬到了龍床上……
公孫遏倒不用她費力想着,“是啊,請安能睡着,你真是第一人。”
“那大王怎麽也睡在這?”話一出口,雲希就後悔了,這問的是什麽話,這裏本來就是他的寝殿。還好公孫遏并沒有打趣她,只淡淡地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