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穿雲裂霧(下)
宮女按各國大王的座位将酒斟好。影子尋了半天才看見那戴着金戒指的手,他一把拉住雲希。眼看着宮女奉酒而去,才安心地回到了如月身邊。
奧來諸侯國的國主齊舉杯,“今日大吉。祝我王登基大喜。”
索雅并未理會座上的新王,自己端起酒杯,“今與諸王共飲。”
公孫遏執起酒杯,只見杯下壓着一枚圓亮亮之物,細細一看,竟是一枚硬幣。
公孫遏原本壓抑的內心因這枚硬幣而變得有些迫切不穩,他暗暗打量了一下索雅與如月身邊的宮女,又看了一下自己身邊侍奉的宮女,這奧來的宮女全是一樣的着裝,那面紗裹得嚴嚴實實,除了眼睛,根本看不到什麽能夠分辨的地方。
這并不是這個世界該有的東西。他望着殿中殘喘的女人,手中暗自攥着那圓圓的硬幣,這也不是應該出現在這裏的東西。
“不知,沃澤王與孟裏王欲用哪十城來換祭司?”酒過三巡索雅起身離了上位下來問道。
公孫遏既不看殿中的雲希也不看索雅有些神游天外。
浮屠密眼睛一轉,“孟裏王的原五城不動,可劃我沃澤與奧來接壤的五城。”
“哈哈哈,浮屠密,你當我是傻子嗎?孟裏王劃給你的甘澤、畝比、海蘭、那其、雍西五城,是跟你沃澤接壤的,與我奧來卻是遠在天邊,何況,我們兩國接壤皆是荒涼不毛之地,劃到我奧來來,你可是真會算計。”
浮屠密無奈地聳了聳肩,“分疆、裂土,向來不是王能說了算的,或祭司大人可與我沃澤祭司商議?”
“浮屠密!我倒要懷疑你迎祭司回國的誠意了。”被将一軍,索雅已失了耐心。
如月看了看地中那個廢人,別說是讓她說話了,怕是她們再磨蹭一會,她随時都有可能歸西的,到時別說十城了,怕是一城都得不到。
“就按沃澤王說的辦吧。”如月起身道。
“誰?誰在說話?”索雅被這突如其來的決定驚到。
雲希也沒想到如月會突然起身說話,忙上前攙了東方如月環佩叮當地從主位移步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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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雅順手執起權杖,直指新王,憤怒地,“你是女王,誰讓你說話的。還不給我退下!”
東方如月沒有停住腳步,“我有五位哥哥,兩個戰死沙場。安平廿三年,我二哥在北郊行宮被人行刺,祭司大人沒有抓到刺客,但是我抓到了;永壽五年我三哥死于歡愉,父王下命讓三哥的所有王妃陪葬,但是祭司大人暗中放走了王妃乜姬……”
索雅顫抖着手指着新王,“哪裏道聽途說來的!”
如月并沒有理會,小小的步子仍是一步步向前,“次年五哥查建王陵被砸身亡。天不假年,父王不敢錯過每一次蕃餘之行,祭司大人應該知道是為什麽吧?”
“幾位王子意外我也很痛心,這與我又有什麽關系。”
如月距索雅二三十步遠外停住腳步,“你失職!身為祭司你上不得天佑,下不達民意,矯旨妄為……”
“東方如月!你是女王,不是奧來王,如此逆行倒施,我必廢了你!”
如月雙手托着取下金冠露出赤白的一張臉與索雅上下對望着,“索雅!我是奧來的王,不是女王。”
“什麽?什麽意思?”
東方如月親手脫下鳳袍,只見鮮紅褪去,是一身錦綠銀光的龍袍。東方如月烏發高束,負手而立,猶如穿雲裂霧而來的仙童。
“你?!你是……男的?!”索雅踉跄着道。
雲希暗暗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這是在夢裏嗎?她從未想過如月不是個女孩,她确實從未想到探聽奧來國的一二而深究如月與影子平日的舉動,但這畢竟是在一起同吃住一年多的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這未免也太粗心了些吧。
影子上前,“大王自然是男的。”
索雅陰笑着,“不可能,我去蔔過神意,先王在世,并沒有王子留存。你,你是從哪裏出來冒充的?”
“你的神似乎已經舍棄了你。”東方如月冷冷地道。
索雅抓狂地抓過東方如玉,“你說,你來說,八公主是男是女?”
如玉雖也滿心意外,但她更厭惡索雅的跋扈,如今她已出嫁更不甚顧忌她,“八,八弟自幼多病,養在深宮,我們姊妹确,确實常拿他做妹妹般地呵護。”
索雅一聽,推了東方如玉,直奔如月抓來,“偷梁換柱,豈能容你?”
如月見索雅怒氣騰騰而來,直往影子身後躲去,“來人!護駕!”
“給我抓住這個騙子!”索雅喝道。
侍衛聽到喊聲近前,一邊是王,一邊是祭司大人,兩邊為難。
索雅見侍衛不動,抽出權杖,一個綠色的火球便朝如月沖去,事情發生的太快,誰也沒有料到索雅将神杖揮向自己的大王,雲希見那綠光襲來不加多想地抱住如月,“小心!”綠光重重地砸在雲希的背上,她身子一軟倒在如月腳前。
“該死!”索雅切齒地咒着,左右又是揮出兩道。
來不及彎身去看雲希,影子一把拉了如月朝後殿門跑去,索雅自知他意飛身便阻在了去路前。
殿內立馬哀嚎四起,群臣慌亂地起身躲避,公孫遏忙起身,拉了身邊的宮女趴下躲避那綠色的流光。
浮屠密擠到公孫遏身邊,“公孫,這奧來的祭司瘋了!”
公孫遏一把拉下那宮女的面紗,見并不是所想之人,便欲起身再往裏尋。
元夜一把拉住公孫遏,“大王,奧來國的事,咱們不便插手。”
“索雅,你敢襲擊大王!”
影子将如月護在身下躲避那游蛇一般的綠光。索雅猩紅着雙眼,在混亂的大殿裏尋找如月的身影,那綠光重疊着如月身上的綠袍四處流竄,轉身間索雅見到了那在地面滾爬的人,一團團綠光相互糾纏着朝如月砸去,影子忙将如月護在身下,那團團綠光逐一砸下并炸裂開來。
如月只覺影子身子一沉,便倒在了他的身上。
幸好如月身子矮小,他一彎身拉影子的工夫,又是一道綠光穿頂而過。
如月吓得趴在影子的身上,索雅三步并作兩步回到主位,只手抓起如月,卻覺金光炸裂,四下立馬變得刺目光亮,手上猶如按在刀刃上一般,劃裂着心頭。
“是誰!”這明明是祭司的神力,這大殿之上,除了她和公孫遏竟然還有一位祭司的存在?可這并不是火系的力量。
是雲希!索雅想到了殿中躺着的那個“死人”。
她飛身便朝那人而去,還不及抓到地上的人,只覺一股熱浪灼面而來,慌亂中她閃避而去,卻失去了平衡被那金光一路吸到了神殿的大柱之上,那金光像一條巨龍,蜿蜒在大柱之上,而她的神力透過那柱子被汩汩地抽去。她越是費力抵抗,越是消耗迅速。
“是誰?什麽人這麽大膽?敢在我的神殿對本祭司動手!”
“是我。”一個低沉的女人聲音盤桓在神殿的上空。金光中只見一身白色神袍,披着金甲的女人浮現在神殿上空,那女人的臉面如幻化的波光看不真切,只見雙目輕阖,嘴唇微動地道,“這土系神力是我的。”
說罷她緩緩地張開雙臂,那綠光,從索雅的周身彌光四散,如螢火蟲一般奔向了她的身前。
“是大乂!”奧來的史官望着空中的神像叩拜,“這是大乂!”
索雅狂躁地叫着,“大乂早就死了。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偷走我的神力。”
那女人仍不睜開雙眼地,“我要收回屬于我的神力。”
索雅叫道,“公孫遏也在,你怎麽不收走他的火系神力?”
那女人一聽,神色有些不信地,“公孫遏?”
“是啊。孟裏國的火系祭司,你睜開眼睛看看。”
那女人只在空中喃喃着,“公孫遏?公孫遏?公孫……”
随着“砰”地裂空的聲響,那女人倉促地消失得無影蹤,索雅軟着身子癱在柱前,衆臣蜂擁至如月身前,“大王,大王。”
東方如月有些懼怕地望着索雅又望了望公孫遏,“她……”
公孫遏瞥了索雅一眼,便在人群中尋找着什麽,“她已經失去神力,不再是祭司了。”
“把索雅給我帶下去。”東方如月被攙起,擋在公孫遏身前,理了理衣袍,“來人!清理大殿!請各位移步朝天殿吧。”
浮屠密順着公孫遏的目光只見奧來狼狽的宮女走得跌跌撞撞,東方如月理了理大袍擋着他的去路,“孟裏王,宮人受驚,皆走得踉跄,尋不見什麽。”
公孫遏一聽,詫異地看向如月,只見他明鏡的目光中帶着一絲詭異。
如月邀了孟裏王和沃澤王至朝天殿,殿內留下伺候的都是他的親信。
“二位大王請坐。”如月有模有樣地禮讓着,并自己落了上座。
“我小看了你。”公孫遏沒頭沒腦地道。
“是的。”東方如月含笑着應着。
浮屠密不解二人的啞迷,但能讓公孫遏說出意外的話,想來定是不容小觑的。他不禁對這十二歲登基的奧來王另眼相看。
東方如月執起酒杯對二人道,“我交不出雲希,也無福消受兩位大王的十座城池,未失未得,願我們相安為鄰,共創盛世。”
浮屠密一聽,放下原本執起的酒杯,“奧來王這是什麽意思?”
“我奧來向來是祭司把持朝政,如今大乂收回了奧來祭司之神力,算助我重登主位,至于那個殘喘的女人,沃澤王盡可不費一城地帶走。”
侍衛上前耳語幾句,“恕本王先失陪一下。”說罷,東方如月便由侍衛引着回了內宮。
“這小子什麽意思?”浮屠密起身,雲裏霧裏地,“他說讓我帶走雲希,我是不會跟他客氣的。”說罷便真欲前去領人。
公孫遏一把拉住浮屠密,“不必去了。”
“怎麽?”
“那個雲希是假的。”
“假的?!他們大祭司煞有介事的竟敢用假的騙我十城?”
公孫遏冷着目光,“東方如月,你我要防。”
浮屠密随着公孫遏往殿外走,“雲希一定就在奧來宮中,你為什麽不朝他要人?”
“東方如月是不會交出雲希落人以口實的。”
“這小子會想這麽多?他才十二歲。”
“他成長的環境遠不是傳說中那麽安逸的。”
送孟裏王和沃澤王出城的隊伍浩浩蕩蕩,如月早已守候在城門口。
如月站在高牆之上低頭望着二王出城的車隊。
“大王,孟裏王送來一封家信。”
如月并不伸手接那信簡,只盯着城下仰望着他的公孫遏,“念。”
“思之,念之。”
如月将那竹簡接過在手中把玩不語,目送他們離去。
這世上很少有人知道他與他的姐姐們素未謀面,而他,定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