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驚弓之鳥(下)
“二位姑娘,這裏山路崎岖,馬車怕是走不了了。”車夫指着陡峭的山坡。
“我們這是到哪了?”雲希探出身子問。
“到……”
“快到烏魯了。”雲希被琪心扶下車,望着那被打斷話的車夫,那車夫果然也點了點頭,“是啊,快到烏魯了,怎麽咱們要去烏魯嗎?”
“少廢話,還不把東西卸下來。”琪心喝斥着。
“姑娘你辛苦些,咱們把東西放在馬上馱着,這車就舍了吧。過了這座山,再買也行。”琪心讓雲希在一旁落坐,自己去倒動東西。
“叮鈴。”細弱的聲音從雲希身上掉落,琪心尋聲撿起一看,竟是她的金戒指。
“姑娘,給。”
雲希接過如月送她的那枚祥雲黃金戒指,凄然一笑,“大王送我這戒指時,戴在手上将将好,如今……”
雲希将那戒指塞給琪心,“不如把這個給你換身衣裳吧,這一路走來,你的衣裳已經破損了。”
琪心咬了咬唇,尴尬一笑把那戒指戴到雲希的右手中指上,理了理自己的衣擺,“姑娘自己留着吧,我不在意這個。”
雲希身子過于虛弱,不勝腳力,一座山三人翻了足有三天,方進了鎮子見了人家。
“有人在嗎?”琪心與車夫攙着虛脫的雲希叩了柴門。
“大嫂,我姐姐有病在身,暈倒了,能不能讓我們借宿在此。”
那女人也是個熱心腸,忙回頭喚她男人,“二禾,二禾,你快來,有人暈過去了。”
夫妻二人将三人讓進了屋子,“這邊,這邊。”那女人引着,他男人卻拉着車夫,“來東屋,東屋光亮。”一路将雲希擡到了夫婦二人所住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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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心掏了身上的銅錢給了車夫,“你買藥去,咱們身上的藥不足了。”
夫妻忙去燒水,那女人有些不大高興地,“二禾,那姑娘僅挂着魂呢,你把她讓到咱們屋子做什麽,你爹剛沒,她再死在咱家,這屋子還要不要住人了。”
二禾一聽心情更是不快地,“別啰嗦,快燒水來吧。回頭把爹之前用的藥拿出來,看有沒有她們能用上的。”
“姑娘吃藥了。”琪心叫了半天不見雲希反應,便将她扶靠在自己身前,将那藥碗飲在她嘴邊,只是倒進的藥盡數淌了出來。
“琪心姑娘,你這樣不行。讓我來吧。”二禾上前,先是告拜了聲,“得罪了。”說罷用手按了雲希身上的穴位。
雲希被刺痛,酸麻中漸漸有了些知覺,卻仍不清醒,琪心擰着眉,“你懂醫術?”
二禾忙搖了搖頭,“鄉野村夫,哪裏懂醫,我爹之前重病,大夫教我按的,我只懂這些。”
琪心謝了二禾,又将自己烹好的藥水給雲希灌下。
華鞍重辔的戰馬一路飛馳踏至畝比城門前。
安力遠遠朝守将喝着,“快開城門。”
“什麽人要進城?”
“是……”不待安力說話,那守門的已被一箭穿喉。
畝比的城防他再熟悉不過,鐵騎一路踏平館驿,浮屠密聞着血色,驚得從驿館中跳了出來,“我說公孫,我這剛回宮就被你催來,你這一路殺來,所謂何事,這畝比也是你孟裏的吧。”
公孫遏一身铠甲進了驿館,甩了馬缰,浮屠密知他心境不佳,一并命了所有人在外面候着。
“她是怎麽走的?”公孫遏回身抓過浮屠密問道。
“夜裏走的。”
“身邊幾個人?”
“一個丫環。”
“她沒跟蘇辰走,你為什麽不攔着。”
浮屠密掙開了他的手,“公孫,雲希來之前剛與你見過,你都放她走了,我哪裏敢攔。”
公孫遏煩躁地扯開衣領透氣,“我沒見着她,她不見我。”
浮屠密一聽,哧聲一笑,“你還有見不着的人?既然一個肯放,一個不見,你又來我這做什麽?”
“她出事了。”
“出事?”浮屠密見公孫遏來已覺不好,只是他又不是祭司,比不得他消息通靈,“公孫,前日裏,東方如月下旨撤換了潼關守将與這事有關嗎?”
公孫遏對這個消息沒有絲毫意外,只沒頭沒腦地,“她走時,身子怎麽樣?”
“啊?哦,瘦了很多。”浮屠密見公孫遏面色如寒冬,也不敢再往深了說,“有什麽辦法能找到雲希姑娘嗎?”
公孫遏的眉頭蹙得很深,“她現在身子太弱了,我感覺不到她。我要去禁林找個人。”
“禁林?”浮屠密叫道,“這不是該進去的月份,那裏哪有什麽人。”
雲希這一病又去半月,一日比一日重,幾乎沒有大醒的日子,這日二禾從集上回來,“老伯,快進來吧。”
“二禾,這人是幹什麽的?”二禾媳婦見他從集市上領回一個須發花白的老漢。
二禾拉了媳婦先回了下屋卸貨,“他是我在集市上遇到的,這是個奇人,他知道咱們家裏有人病了,許是撞邪了。”說着又回西屋悄悄掏了一包東西給他媳婦,“這包東西收好。”
他媳婦放鼻下一聞,“藥?”
二禾示意她輕聲,推了她道,“收好,別問那麽多。”
那女人邊收邊唠叨着,“二禾,我可跟你說,那屋的事你別摻和,他們自己買藥,自己醫更好。将來不留羅亂。”
二禾親眼見她收好,這才起身去忙活,“放心吧。我知道。”
三日後,二禾媳婦實在忍不下去了,拉了他至西屋,“我說你帶回來那老頭是個騙子吧,整日跟那馬夫住在下房,吃吃睡睡,也不施法,也不言語的,你這是領的什麽人?”
二禾自言自語地嘀咕,“不能啊,我在集上遇着他,這人說的比餘言都準。我才按他說的做的。”
他媳婦拉了他,嗫着聲,“你做什麽了?糊塗,那姑娘本就要死了,你別瞎摻和回頭他們賴上咱們怎麽辦?”
“不能吧。”二禾緊張地,“不行我得去看看。”
夫妻進了東屋,只見琪心正要給雲希喂藥,“呀,姑娘醒了?”
雲希止了琪心的手,倚着虛着聲,“我聽琪心說了,多謝大哥。”
“不用,不用。”二禾笑着,“今日姑娘醒了,是大喜,飯後再吃藥吧,我去給你們做些好吃的。藥苦,免倒了胃口。”
“對,對。光吃藥不吃飯,好人也醫不活的。”二禾媳婦大喜過望也應聲附和着。
“也好。”琪心将藥碗放至一旁,“姑娘也該将養身子了,這個,吃了飯再喝。”
“哎!”二禾脆聲應着,“往日是婆娘做飯,今天我親自去給你們做飯。”
琪心捂嘴笑着,“你會做飯?可別燃了房子。”
二禾只笑不語,急匆匆去了廚房。
因雲希不便行動,晚飯擺在了東屋裏,望着滿桌子綠油油的青菜,琪心取笑着,“二禾哥,如此興師動衆,連個肉星都沒有啊。”
“就是啊。我說燒條魚吧。”二禾媳婦埋怨着。
“春日的魚不肥,并不好吃。”二禾撓了撓頭,端上熱騰騰的米粥,雲希一見那粥上浮着兩顆“V”字型米粒,一個芽是金黃色,一個芽是紫黑色,竟是藜米!一個沒拿穩,啪嚓一聲整碗粥扣在了腳邊。
“對,對不起。”雲希彎身便欲去撿,二禾搶先一步,拾了碗道,“沒燙着姑娘吧。怪我忘了你身子弱,盛得太滿了些吧。”
說罷另盛了不足一半碗的粥遞給雲希,雲希望着滿桌子的青菜,頓時只覺鼻子一酸,“多謝。”
琪心見雲希吃了小半碗粥,關切地,“姑娘,這下可是好多了吧。”
“這是哪裏啊?”雲希問二禾道。
“炎山。”
“難怪。”雲希咕哝着。
“難怪什麽?”琪心不解地。
“這裏人家的口味與我之前在姑鎮吃過的有些相似。”雲希對琪心道。
“姑鎮?在哪啊?”琪心歪頭問着那車夫,那車夫也搖了搖頭。
雲希一笑,“遠着呢。”
是夜,琪心躺在榻外睡得很熟,雲希在裏不敢翻動,她很久沒有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害怕過了。
鎖好的房門發出“咔噠,咔噠”撬動的聲音,雲希知道他來了,她調整着自己的呼吸生怕吵醒琪心。
二禾摸到榻邊,見雲希睜着雙眼,吓了一跳,示意她不要出聲,忙上前先捆了琪心,帶下去這才回來掌了燈。
二禾扶起雲希,低聲道,“姑娘還記得我嗎?”
雲希搖了搖頭,“起初是不記得的,可我知道黧米。後見你做的菜方才想起。”
二禾點了點頭,“我在姑鎮的召安樓見過姑娘。姑娘怎麽陷在這二人手裏?”
雲希嘆了聲,“我也不知道琪心為什麽這樣做。”
二禾憤恨地攥着雙拳,“姑娘,她給你喂的吃食裏都摻了藥。你來時已是昏迷不醒,起初我并不知這些,只是你時好時壞的,讓我起了疑。你那藥渣我找人看過,皆是迷足之物,這才偷偷給你加了緩解之藥。”
“二禾。謝謝你。”雲希拉過他的手,“那日在姑鎮,因何一夜之間,你們召安樓皆走空了?”
二禾一嘆,“那年無鹽王後路過召安樓時,扣下餘言,并命我們備下大王回途的請安,我們掌櫃心裏打鼓,給了餘言重金問吉兇,餘言曾道,如果歸途中王後未同行,讓我們便自各逃命去吧。”
“王後為什麽要扣下餘言?”
“似是因為餘言道過大王的是非。聽王後的話,抓他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雲希不解,以公孫遏的性子,他如果想殺一個人,不會諸多顧忌,只會挑選時機,可是他竟一再放了餘言。
“雲希姑娘,那兩個人,你打算怎麽辦?”
“那個車夫是琪心路上買的,他并不知情,放他走吧。”雲希實在撐不住身子,輕喘着側靠着,“至于琪心……等她醒了,我想見見她。”
二禾點了點頭,起身拿起燭火,“我在他們飯中下了迷藥,且得天亮呢,姑娘再睡會吧,我去看着。”
“哎。”雲希輕聲喚着,二禾以為她有什麽急事,忙轉了回來,“二禾,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