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驚弓之鳥(上)
雲希只顧自己低頭跑,迎面撞得蘇辰一個狼狽,“哎呦。”
“蘇大人?您沒事吧。”雲希忙上前拉起醉得倒地不起的蘇辰,“怎麽喝這麽多酒啊。”
蘇辰起身推開雲希,“沒事,高興。我與何兄多年未見了。”
雲希見他走得跌跌撞撞,哪能放心,忙上前兩步硬攙住他,“大人快回房休息吧。”
即便蘇辰是一介文官,但畢竟是個男人,雲希連拉帶推用盡全力才把他塞到榻上,蘇辰剛一躺下又彈起身子,抱住雲希,“多謝公主。”
“公主?”雲希本欲要走,被他這一舉動驚住了腳步,“蘇大人,你知道這是在哪嗎?”
蘇辰一笑,帶着苦澀,“不是去孟裏嗎?”
雲希如五雷轟頂,蘇辰、東方如嫣,東方如嫣、公孫遏,公孫遏、蘇辰……
她從沒懷疑過董西強是蘇辰放出潼關的。可他是使官,他手裏有奧來王的令牌,如果蘇辰想放一個流犯這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今日,送董西強回來的那個人說什麽?”雲希拍了拍蘇辰昏昏欲睡的臉。
蘇辰沉醉着咕哝,“此事我心裏有數,你不用管了。”
董西強是一個流犯,沒有大王的手谕,他是逃不出潼關關卡的,如月不可能派一個流犯來刺殺自己,這中間一定有人在搞鬼,若不是出了關,有黑格随行,她真要當個冤死鬼了。
雲希趁着夜色尋回房間,“姑娘你去哪了。讓我好找。”琪心焦急地在屋中正轉着圈。
雲希抓着琪心的雙肩壓着聲音,“琪心,我要自己去烏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自己?我們不跟蘇大人同行了嗎?”琪心低呼着,見雲希到處亂抓歸攏行裝。
“不了。我與蘇大人本就是結伴而行,現在我想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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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心的手比嘴快,手上已是不停地幫忙打點二人的随行,嘴上才容了空,“我跟姑娘一起走。”
雲希點了點頭,收起白色狐皮大衣,換了身深色的行裝,“我們連夜走,現在就走。”
夜色中,浮屠密不坐馬車,騎着馬也不着急走。
“大王,咱們快些回宮吧,春夜還是很寒涼的。”侍官催促着。
浮屠密看着一側馬上搖晃不穩的何因,“你跟蘇辰是怎麽認識的?”
何因搖頭晃腦地呵笑着,“我與他挂着些遠親。”
“聽說此人雖是有才卻很難相處,沒想到跟你到是投緣。”
“不過是些文人的死腦筋與傲骨,相處下來還是個很好的相與。”
急促踢踏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引得浮屠密心裏有些忐忑不安。
“大王,大王,雲希姑娘偷偷離開了肖水客棧。”來人下馬禀報。
“這麽晚?”浮屠密勒了馬咕哝着,“蘇辰也起程了?”
“沒有!蘇大人沉醉已經睡下了,雲希姑娘帶着近身的丫環自己走的。”
“什麽?!”何因一聽吓得咕咚一頭栽到馬下。
浮屠密心中納悶,難道是自己的話,讓雲希不自在了?為什麽她要連夜離開,連蘇辰都不知道。
“大王,現在怎麽辦?”何因不知是不是自己與蘇辰飲酒沒了節制,回頭蘇辰不好交差,他這邊怕是孟裏王追究下來,大王也不保他。
“派人暗中保護着,通知各關卡,放行。”浮屠密看着倒地不起的何因,笑道,“何大人,酒可醒了?”
“醒了,醒了,全醒了。大王,我……”
“你啊,這門親戚怕是斷了。”浮屠密攏了攏領口,“夜裏真的很涼啊。”說罷策馬飛馳而去。
琪心喘着粗氣拖着雲希,“姑娘,姑娘。我跑不動了。”
雲希抓過琪心身上大半的包袱背在自己身上,“再堅持一下,等到前面我們再歇一會。”
琪心支撐着,“姑娘咱們就算自己走,也要買輛馬車啊。”
“我知道。”雲希點了點頭,哄着琪心,“那要等到天亮再說。”
“姑娘,我們這不是出雍西的方向吧?”
雲希的方向感雖不及琪心一半,但是她也知道自己走的路偏,她是怕蘇辰的人覺察到,追出來。
“琪心,出了雍西,我們不能走官道了。”
“我明白了,姑娘跟我走吧,我識得路。”
“多虧有你。”雲希拉着琪心冰冷的手。
許是那夜着了風寒,雖是買了馬車,雲希還是病倒了。
“姑娘好些了嗎?藥來了。”琪心端了藥進來,馬車複又行進起來。
雲希一聞那藥的味道就有些幹嘔,“我不想吃,只想睡會。”
“還是吃了藥再睡吧。一會我讓車夫再慢些走,免得搖晃着你。”琪心扶起雲希,喂了藥。
雲希昏昏沉沉,她并不覺得冷,也不打噴嚏流鼻涕,只是厭食嗜睡,渾身提不起精神和力氣。
迷霧很重,公孫遏警覺地傾聽四周的寂靜,他知道雖有迷霧的阻隔,但是這裏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還有一個很細弱的聲音亦步亦趨地跟着他。
“雲希。”公孫遏不悅地喚道。
雲希失落地嘆了聲,“大王怎麽知道是我?”
“為什麽躲着我?”公孫遏順着她細弱的聲音剛走一步,雲希又沒了聲響,“你怕我抓你是嗎?”
“大王,我,我要走了。”
在右邊!公孫遏又走了兩步,“去哪裏?”
“離開這裏,離開這層夢境。也許……”雲希嘤咛的聲音如同小獸的嗚咽。
公孫遏順着聲音,在迷霧裏一把撈起蹲在地上的雲希,“也許什麽?”
“我要死了,也許幫不上大王什麽忙了。”
雲希一身素白長裙,一如他初見她時的模樣,只是消瘦的小臉,雙目有些凹陷,公孫遏抓着她的手腕,如同抓在一節細竹上一般。
“你生病了嗎?怎麽這麽瘦。”公孫遏一把攬過雲希的腰,細弱的他一只臂彎挽來還有很大的空間。她的身子越來越軟,似棉花,似雲朵,公孫遏越是收緊,越是空虛,收得越快,雲希縮得越快,直到自己懷中空空如也。
公孫遏“砰”地一聲從榻上彈起,這一聲吓得守在殿下的李開桂以為殿中什麽物件掉了下來,他怕驚醒大王忙進了內殿。
“大王,可是被吵醒了?”李開桂說話間,兩眼掃視着大殿地面,并未見什麽掉落的物品。
公孫遏坐在榻上,右手撐着前額,“沒有,我做了個夢。”
李開桂忙去香爐裏滅了餘香,怪道,“大王向來淺眠,本就不該點這迷羅香。”
公孫遏甩了被子起身,他自然知道這迷羅香催夢的用處,只是自那日雍西相遇,雲希不肯見他,這一路回來,他覺得雲希離他越來越遠,有時甚至感覺不到她的存在,似行雲,如流水一般,抓不住,困不牢。
他有些後悔,不該如此放任她,而苦了自己挂念。
公孫遏咬了咬牙,終究還是放不下的,“下去準備一下,我要去畝比。”
“大王昨夜才回來,今日又要走?”李開桂頓了手上的活。
“嗯。”
“東方公主病得很重,靖瑤姑娘也不太上心……大王要不要去看看她。”
“不必了。”公孫遏穿了大袍,便往殿外走,“着人去城門接我,讓安力書信浮屠密去畝比等我。”
“哎,大王。”李開桂捧着朝服,左右不是,這才醜時,要走也太早了些吧。唯有慨嘆一聲,公主命薄,怕是見不到大王這一面了。
雲希醒來,馬車還在行進着,她不知道這一覺又睡了幾天,不過她感覺好多了,身上不再綿軟無力,“琪心。”
“姑娘你醒啦。”答話的是琪心買來的車夫,“琪心姑娘出去了。”
雲希一聽,掀了車簾出來,“琪心出去了,我們這樣走,她回來找不見怎麽辦?”
“您放心吧。琪心姑娘本事着呢。你睡時,她都走好多次了。”
“車和馬都在我們這,她如何去回?”
“琪心姑娘騎馬走的。”
一個內宮的丫環居然會騎馬?雲希趁着腦袋清醒,猛地縮回車裏,她翻着自己的包袱,重要的東西都還在,腰帶、公孫遏的令牌、如月的手谕。
如月的手谕?這是她離宮之時如月為免奧來舊臣為難她這個外人親筆的手谕,出行無阻。
踢踏的馬蹄聲傳來,雲希忙将東西塞回,躺在車裏。
琪心卷着涼氣進來,一見雲希醒着,身子一頓,“姑娘醒啦?”
雲希弱着聲音,“嗯。”
琪心進來,一眼便見了包袱被翻動過,那些東西是她親手收拾并一一擺放的,擺放位置她是記得的,她笑着,“姑娘是見好了,我去準備粥去。”
馬車應聲停下,雲希靠坐在車上看着琪心忙前忙後,車夫忙着喂馬,春日裏的雪瀝瀝地融化了,空氣中散發着泥土的香氣。
“姑娘吃粥吧。”琪心端了二人的粥上前,遞給雲希一碗。
雲希接過,“怎麽不吃藥嗎?”
琪心笑着,“姑娘是病糊塗了,咱們早就不吃藥了。我見你好多了,那藥總吃,怕對身子不好。”
“我這一病,真是苦累你了。”雲希輕啄一口粥,味道怪怪的,這裏的野菜她沒有幾個是認識的,味道也比孟裏的沖重些。
琪心見她吃不下,忙放了自己吃了一半的粥,親手喂她,“姑娘吃些吧,我知你病了口舌無味,刻意做得滋味了些。”
“我自己來吧。”雲希接過碗盛了一勺放入口中,只覺胃裏一陣翻湧,“哇”地一聲吐在了馬車外。
“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遞我些水。”
琪心下了馬車去取水,雲希趁機從琪心的碗裏舀了一匙粥,連匙一起輕放在自己的碗中,琪心取了水回來,雲希漱了口。
“姑娘再吃些吧。”
雲希拿起碗中吃下匙中的那口粥,果然比她的清淡寡味許多,“我吃不下了,再吃怕又要吐出來了。”
放了碗,雲希挪回車中,順手放下車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