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雨夜魯河水

雲希順着秦老伯為她指的魯水乘舟而行,一路越走越繁華,這日行至鸾城已是傍晚時分,天空下起了蒙蒙的霧雨,雲希下了水路,只見家家張燈結彩,即便夜中仍是星火滿街。

她就近尋了一名為“歸園”的客棧住下,夥計手執燭火引了她上二樓,雲希抖了抖大衣上的潮濕道,“這裏離烏魯的王城還有多遠?”

“不遠了。出了咱們鸾城再往東走就是王城了。”那夥計年齡三十左右的樣子,手腳甚是麻利地為雲希掌了燭火,打了水來。

“請問店家,你可曾聽過一個叫‘秦明’的男人來過?”

“我不是店主,店主是我女人。”那夥計憨笑着,回想着雲希所問,“沒聽過這個人,您別看咱們店門不大,每日也是迎來送往,至少這五七八日沒聽過此人。”

雲希點了點頭,她本也沒報多大的希望,只是既然答應了秦老伯,若不打聽着,總覺心裏有愧。

那夥計剛要離去,複又想起什麽,回身道,“不知您所尋之人年齡多大,面容如何。”

“二十歲,至于長相……我卻不知。”

那夥計一聽,讪笑着,“既然這樣,确實難找了。”

雲希也不難為他,謝了他離開。

夜裏她睡得正熟,就被外面蹬蹬蹬的腳步聲驚醒。雲希借着月光起身,壯着膽子貼着房門聽了聽,那聲音聽上去像在争吵,只是有些遠,似來自一樓,其間還伴着女人凄慘的尖叫。

雲希小心地将房門欠了個小縫兒,外面昏黑一片,看不清什麽,但那叫聲一聲比一聲凄厲,她耐不住好奇,站在二樓向下望,只見一樓大廳之中燭光昏黃,廳中躺着一個大腹便便的女人,看她模樣應該是要生産了,她随行的丫環們很是慌亂,叫喊着店家上前幫忙,女人們大概五六個的樣子,仍是沒有擡動她。

雲希見狀也顧不得許多,忙下了樓幫忙,“這裏有大夫嗎?”那女人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一身寶藍錦袍已是被紅染花。正疼得死去活來,她的臉上也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已是浸透。

“去請了。”回話的男人與那女人年紀相仿。

“一樓寒涼,還是想辦法把她擡到二樓吧。”

只是那女人即要臨盆,身子尤其重,雲希她們七手八腳也沒能将她擡動,她看着那在一旁只會急得轉圈的男人道,“過來幫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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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應該是第一次見這場面,先是應了一聲,疾步近前又覺不妥地退了回去,有些無從下手,“翁主,我,我,我能碰你嗎?”

那女人自己還疼得死去活來,哪有空來回他。

雲希見這男人的懦弱模樣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把揪了他的領子,“讓你擡你就擡,哪兒來那麽多廢話。”說罷又喊了店家的男人上前,一起将那女人擡至自己房間。

男人們放下後忙退了出去,半晌穩婆才到,那穩婆五十多歲,上前一看便咋呼着,“這怎麽見了大紅?”

“雨夜路滑,我家翁主不小心滑倒了。”那男人在房門外應着。

“你們幫她把衣服脫了。”

“疼死我了。疼死我了。”随着女人身邊的丫環七手八腳地上前伺候,卻被那女人痛疼的左右扇打了不敢上前。

雲希見狀叫人找來了剪子,也不費力脫,直接從下面褲角剪了小豁口,為免傷了孕婦,便扔了剪子雙手用力将她褲子“撕拉”一聲撕開。

這一聲吓得那随行的丫環們撲通通地跪滿了屋地。

雲希見那穩婆也呆愣着不幹活,抓了她起來,“快去啊!”

說罷屋裏方又忙碌了起來,雲希轉身出了房間,那男人迎上前,“我家翁主怎麽樣?”

“翁主?”雲希不解地,“你是她丈夫嗎?”

那男人一聽,面色一變,“我不是翁主身邊的大侍郎。”

雲希也有些理不清他的言詞,只擺了擺手,“你快通知她家人吧。再給她拿些衣裳來。”

“謝謝夫人提點。”那男人點了點頭,忙下樓去辦。

“夫人?”雲希撫了撫自己的面容,她有那麽老嗎?低頭才見自己只身着衾衣,長發披散,難怪那人看不出是不是閨中。

房中的女人喊得撕心裂肺,聽着雲希膽戰心驚,在這樣的時代沒有什麽止痛的良方,女人生孩子是九死一生的大事,但見那女人錾金戴銀的,不禁感嘆這個孩子也算會投生。

房裏傳來嬰兒的啼哭聲,雲希大喜,進了房間,那女人渾身已被汗水浸濕,“男孩兒?女孩兒?”

“唔……”雲希見那穩婆與那些丫環吱唔不語,便自己上了前,一見竟是個男孩兒,不禁更為女人高興,“是個男孩兒!”

那夫人一聽,癱軟了身子不語,約摸一個時辰多,先前說話的男人引了另一人進來,二人應該是雨夜騎馬回來的,身上夾着寒氣。

二人一前一後進來,只看氣度,雲希便知了,請來的人是這女人的丈夫,不待人相讓,他便焦急地上前坐在榻邊拉着那女人的手關切地,“怎麽這麽不小心,翁主可是傷到沒有?”

那女人虛弱一笑,“是桑川叫你來的?”

那男人冷冷地看了先前與雲希說話的男人一眼,“是的。”

“我沒事。名簿帶來了嗎?”

那男人命人傳來了一個厚厚的簡冊,二人翻看查閱着什麽,夫妻二人似在研究國家大事一般。新生的男嬰在一旁嗷嗷啼哭,雲希有些氣憤,這若說起名字也不在這一時吧,夫妻二人連孩子都沒看一眼。

“桑川。”那男人面色陰重地,“你去把子見叫來。”

桑川應聲離開,雲希一聽并不是起名字,倒是尋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先躺着睡會吧。”那男人安撫地便要起身去落榻邊的床幔。

雲希見那女人倒也聽話,真的要躺下休息,她不知道在這揪心的哭聲中,當母親的怎麽能入睡,她都已經聽不下去了。

“你們不先給這孩子喂喂奶嗎?”

那男人一聽,惱了面色,轉回身将雲希從頭打量到腳,“你是誰?”

雲希目光直接跳過眼前的這個男人,望着榻上的女人,“這位夫人,您不抱抱這孩子嗎?”

那女人已是合了雙眼,即便在孩子的哭聲中與雲希的質問下也沒擡半下眼皮,只擺了擺手,“讓她們出去,我要睡會兒。”

雲希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這麽狠心的母親,自己的孩子生來,她看都不看一眼,聽着他的哭聲,卻嚷着自己要睡覺。

出了房間,雲希一把拉住那忙碌的店家女人,“你給這孩子煮些米水來吧。”

那女人手上端着飯菜一聽,怯着神色,溜着那男人的臉色,“這……行嗎?”

雲希知那男人也随後出了房間,故意提了聲音,“孩子一直這樣哭,有人想休息也休息不好啊。”

店家女人見那男人不說話,便點了點頭下去。

男嬰一直啼哭不停,甚至一陣比一陣洪亮,雲希見那些丫環們只将小嬰兒包裹好放在身邊也不抱也不哄,實在有些心疼,便上前抱了他哄逗起來,店家煮好米水遞來,雲希輕舀了一小勺,放在嘴邊吹涼方才喂了那孩子。

那孩子的眼睛尚沒有睜開,倒也聽話,吧嗒着小嘴喝了小半碗,便不再哭鬧了,雲希把他抱在懷中,見他紅嘟嘟的小臉甚是可愛,粉嫩的小手本能地将将握住雲希一個拇指。

擡眼間只見桑川引了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回來,那男孩見雲希懷中的嬰兒後,神色有些不安,轉而上前先是對那男人施了薄禮,那男人冷冷地,“跟我來。”便引他進了那個女人的房間。

沒多一會,這個叫子見的男孩失魂落魄地從那女人房中退了出來,雲希正欲上前問話,那女人的房中便有了聲響,畢竟那也是她的房間,她的東西還在房中沒有取出來,雲希抱着熟睡的嬰兒好奇地上前,只見她們正在忙碌地收拾,“你們要走嗎?”

桑川趁人不注意地點了點頭,雲希一聽,忙小心地遞了懷中已睡着的嬰兒給桑川,那桑川一見,退避三舍地擺着雙手,“你給子見吧。”說完便兔子一樣的溜走了。

“喂,哎……”雲希的呼聲引得懷中嬰兒一驚,她忙收了聲。

眼睜睜看着那冷漠的母親率衆人離去,雲希轉回來把那嬰兒往那個叫子見的男孩懷中一塞,“你若是走可要帶上他。”

子見望着懷中的孩子,并沒有起身要離去的意思,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孩子,喃喃地自語,“我自身尚且飄搖,哪裏又多出一個你。”

雲希也不理他,折騰了半宿才回到自己房間,清點了物品,望着那榻上的大攤血跡,這覺肯定是睡不成的了,她下樓欲尋了店家想換個房間。卻見子見抱着孩子往店外走。

混沌的晨色中還飄着蒙蒙細雨,那子見年齡又不大,看他神色對那嬰兒也并不是歡喜接受的樣子,雲希實在有些擔心,忙奔出店外,“子見,等一下。”

眼看着子見往着魯水的方向走,如何喊他,他都不理,雲希心急一個不穩跌在地上,顧不得許多,忙起身繼續朝他奔去,好在子見走得并不快,雲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要去哪?”

子見也吓了一跳,氤氲着眉眼,“送他回家呀。”

“那你也一同回去嗎?”

子見輕搖了搖頭,雲希望着前方如巨蟒一般的魯水,拼命往回拉着他,“走,跟我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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