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死生契闊(下)
公孫遏的大殿,雲希再熟悉不過,但一進入仍不住心中打鼓,公孫遏身着殷紅金絲福地雲紋大袍正在書房處理公務。
他只擡眼見了來人一眼,便道,“你怎麽今日才回來,可是路上耽誤了?”
雲希一聽,不知如何答,她又不知靖瑤去了哪裏,只好不語,幸好公孫遏與靖瑤原本就疏離,靖瑤也是多半不愛言語的性子。
公孫遏見她不語,也不追問,招了招手讓她近前,便又埋頭案中。
雲希不大自信自己的面容會不會被公孫遏識破,慢吞吞地蹭到他的大案旁,公孫遏看完手中的奏報便随手放到了雲希身前,雲希見越堆越多,忍不住上手幫他整理着。
書房裏只剩下“嗑噠,嗑噠”的聲音。
雲希無意中看見一份奏報請示公孫遏東祭司塔是否要拆,公孫遏并未允許,雲希禁不住低喃了聲,“咦?”
“怎麽?”公孫遏擡頭看着她。
雲希端着那奏報不解地,“大王,孟裏的祭司塔不是在王城嗎?另外還有一座嗎?”
“東邊有一座建在納吉。王城這邊的已經拆除了。”
“東祭司塔為什麽不拆?”
公孫遏看着她只淡淡地,“納吉是個好地方。”
雲希雖是不解仍點了點頭,無盡說過納吉是大乂王城的舊址,對無盡和公孫遏來說這個地方應該是特別的吧,即使這裏已經沒有了祭司,但或是為思念而建也未可知。
公孫遏将最後一份奏報遞至雲希手中,沒頭沒腦地,“這些年,是我薄待了你。”
雲希一怔,暗道還算公孫遏有些良心,畢竟兄妹一場,他确是待靖瑤不好。
哪知還不待她感動完,公孫遏便起了身,雲希摞好手上的奏報也起了身,“夜深了,大王歇着吧,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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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待她轉身,公孫遏便一把拉了她至懷中,噙了她的口,輕聲道,“為什麽每次見我你都着急走?”
雲希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嘴,慌亂中露了口角,“靖,靖瑤嫁的是大王?”
公孫遏聽了摟着雲希哈哈大笑,“雲希,你從來都沒有相信對過人。”
雲希一聽,忙摸了自己的臉,暗道是什麽時候被公孫遏識破的。
公孫遏緊貼着雲希的耳邊呢喃着,“既然想見我,何不走正門。”
雲希一聽,左右掙脫卻沒有成功,憤恨地叫着,“無盡!你給我出來。”
無盡應聲似鬼魅一般出現,見了二人親密模樣,忙低了頭,雲希羞憤地道,“你當真幫我幻化了靖瑤的臉嗎?”
“沒有。”
雲希氣得真想上去撓他,“你這個大騙子!為什麽又騙我?”
無盡無奈地立在一旁不語,倒是公孫遏在雲希頭頂答着,“靖瑤三天前已經出嫁,你們若不在路上耽擱是能看到的。”
雲希一聽更是火上澆油,連踩了公孫遏兩腳便朝無盡抓來,無盡也不躲閃。
“無盡,你不是大乂的守護者嗎?怎麽會聽任公孫遏的擺布?”
公孫遏兩步上前,只手拎起雲希,無盡一見雲希嗚咽的小獸模樣,輕聲對公孫遏道,“你別傷着她。”
“怕不能如你所願。”公孫遏一把抱起張牙舞爪的仍喋喋不休的雲希。
“無盡!你這個騙子。”
公孫遏抱着她邊往寝殿走,邊道,“你我之事,他已看了幾千年了,這點眉眼高低還看不出來嗎?”
“無盡這麽見風使舵?”
“只怪你自己今生太弱。”
雲希一聽,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去,該死的公孫遏與無盡,二人狼狽為奸,自己卻乖乖地送上了門。
剛落榻上,雲希一個滾身,仍被公孫遏撲了個正着,雲希氣惱地,“大王又不愛我,何苦費這些心思布局,是為了報複嗎?”
公孫遏覆在雲希身上不解地,“何出此言?”
“我與大王之間從未有過‘蝕印’不是嗎?”
公孫遏彎着眉眼,強忍笑意,“你以為大乂會在自己和自己男人身上放那個?”
“什,什麽意思?”雲希見公孫遏揚了揚眉,一張臉越落越低,慌亂中只覺腰間一松,春夜的涼氣驚得身上的雞皮疙瘩層層疊起。
慌亂中,雲希甚沒底氣地,“公孫遏,我是大乂,你敢亂來。”
公孫遏第一次聽到大乂的名字沒有露出狠絕的神情,只是嘲弄一笑,“若你是大乂,那便認命承受吧,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
雲希一聽顫抖得非常厲害,“我,我不是,我不是她。”
公孫遏展了笑容,壞壞一笑,“那你就好好享受吧。”
“公,公孫遏,你混蛋!”
無盡被寝殿的叫罵聲吵得心驚肉跳,深為雲希感到惋惜和無奈地搖了搖頭,隐了身形飛至屋頂尋了清靜。
次日天還沒亮,安康便在門口通報請起,大殿極為通透,公孫遏抱着雲希輕輕“嗯”了一聲,雁兒便引了一衆丫環掌了燭火入內,雲希被困住一夜本就沒睡着,一見有人進來,忙扔了公孫遏壓在身上大象一樣的胳膊,直把鮮紅的被子拉到耳根。
公孫遏起身自己穿了喜服,回身望着雲希仍在榻上裝熟蟹,禁不住故意笑她,“今日大婚,雲希你的面色最佳,回頭不用再添粉黛了。”
雲希一聽,更覺自己沸漲的雙頰要把自己烤熟了,憤恨地,“當日在烏山,我就該防備着你,若是複活了大乂,今日受苦的定不是我。”
公孫遏促狹地笑着,彎身近前,“苦向來不是白受的,你以為犧牲了自己大乂就能複活?”
雲希不服氣地,“大王還不知道吧,餘言已經死了。”
公孫遏揚了揚眉,仍如舊時一樣等着雲希下面的話。
雲希一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甚沒底氣地露了怯,露出快要窒息的口鼻,“金系的神力不在餘言身上?”
公孫遏的目光順着被邊溜着了進去,“你覺得你有金系預知的能力嗎?”
“沒有。”雲希搖了搖頭,“可是……大王一直留着餘言,難道不是因為他是大乂的後人嗎?”
公孫遏低頭趁機輕吻了雲希,含着她的耳垂沙啞着聲音道,“那是他的師父,若是讓你都看出了破綻,我還能活嗎?”
言罷,公孫遏起身對立在帳幕外良久的雁兒等人道,“伺候她起來,莫要誤了時辰。”
“那人是誰?”雲希不死心地叫着。
“你見過。”公孫遏只扔了簡單的幾個字便出了寝殿。
雲希一聽,懊惱地起了身,卻見雁兒端來的竟是她與無盡從納吉帶來的那套祭司服,“這是什麽?”
“是您今日大婚的喜服。”
說着,雁兒等人便把那五六層的紅衣将雲希套得跟個蠶寶寶一般,雲希頂着那百枝朝冠,越發覺得別扭,而且那裙擺似為了防止逃跑一般設計的極為窄,雲希若是心急邁大了步子都能被它絆倒。
進了大殿,明知前面有百官等着朝拜,雲希卻是一屁股坐下賴着不動了,“大王大婚是不是太過倉促了?連個喜服都沒做,還要用我從納吉帶來的祭司服?而且這衣服太緊也不合身,不如我們等重新做了再行成婚。”
公孫遏的喜服與平時穿的祭司服也差別不大,勝在行動甚是方便,他含笑打量着雲希,“各國的祭司大袍本就由上古吉服演化而來,這嫁衣你來孟裏不久便做了,若是覺得束縛,該不會是胖了吧?”
雲希一聽氣得雙耳赤紅,又聽得殿中丫環們莺莺的笑聲,更是氣鼓鼓地,“大王千算萬算,步步算得好,可是今日若我就是不肯随你入殿呢?”
公孫遏笑豔了臉龐,揚了揚眉,将手中把玩之物朝下遞到雲希面前。
雲希不知他拳中握着什麽詭計,遲疑半天才伸了纖細的小手在他掌下接着,只覺一個圓重之物滾入掌心。
攤掌一見,竟是那枚祥雲金戒指,大驚而起,這東西她明明離開烏魯前放在了葉容手中,如今公孫遏竟能将它拿到手,這個威脅再明顯不過,他明知道自己不想讓任何人打擾阿音二人。
“本王的這份薄禮,王後可滿意?”
雲希強從牙縫中擠道,“滿意。”
大王封後自然是頭等大喜之事,而且一切都在公孫遏的掌握之中,大殿之上各國使臣無一空缺。
東方如月和歐陽音并沒有親自前來,奧來的使臣蘇辰含笑上前,遞了禮單,“恭賀孟裏王大婚之喜,我王三月前便備下了賀禮,請大王過目。”
公孫遏擺了手由安康上前接了過去。
雲希一算,三月前她還在烏魯的平圖府,應該也就是她去見蘇辰之後的事,至于沃澤王更不用說了,鳳目含春地笑着,“沃澤的大禮,半年前已備好。”
好容易挨過大禮,雲希方才得了空歇上一會,等待午宴,剛一落了座,便聽雁兒道,“王後,公主來了。”
靖瑤笑吟吟地上前,雲希衣服太緊蹲不下,忙上前伸了手拉她起身,一見靖瑤□□滿面,已是出了閣的打扮,雖是與往日判若兩人,雲希卻仍不敢随意地與她玩笑,只拉了她的手讓座。
倒是靖瑤歡喜着,“可把你盼回來了,為了準備大王與你大婚,可忙壞了宮裏所有人。”
雲希小心地溜着她的眼色,“靖瑤,我……不知道回來是要參加自己的婚禮。”
靖瑤一把拉了雲希的手,“雲希,以前是我不懂事。你要原諒我。”
雲希落了心頭大石,輕輕搖了搖頭。
“你不在的這些日子,大王的心也不安于宮中,幾次回來聽聞你的下落連夜便又走了……”
“我以為我不在他能清靜些。”雲希咕哝着。
靖瑤笑嗔着,“相悅之人唯有相近才能安心。”
安康嘻着臉皮上來,“大王來了。”
雲希見靖瑤起身要走,忙道,“靖瑤,你這是嫁去了哪裏?”
靖瑤含笑着用手指頭點安康,雁兒等人,“不許告訴她,讓她自己猜。”
“你讓她猜當真是難為她了。”公孫遏迎面進來見雲希竟傻愣愣地點着頭認同自己的話,又好氣又好笑。
靖瑤也不管,邊走邊道,“仍是舊處,你一定猜得到。”
公孫遏見雲希當真費力想了起來,上前拉了她的手,“走,我帶你看個去處。”
“什麽地方?”
“這園子修繕了幾年,今日才讓你搬進來。你看怎麽樣?”
雲希一見園中蔥翠滿目,一應陳設,寶器花草都精心打理得很好。“意園?好像在哪聽過。”雲希吟道。
公孫遏無力地搖了搖頭。
元夜嘻笑着上前,“雲希姑娘,這差事光我接手之後往宮中運擺設小件,就忙得昏天黑地的。今天借着大喜的日子,才看見自己所忙之處是什麽模樣。回頭你若看什麽不滿意我再給你換。”
“有勞元大人了。”雲希呵笑着,又想起一人,“大王,我想見見元寶。”
“見他做什麽?”公孫遏扔了披風落座,“他是外臣,不在宮中。”
“我有話要問他。若他不便進宮,我出去也可。”雲希咕哝地道,“我知道元寶是大王的心腹,大王還怕我害了他不成?”
公孫遏輕擡了下颌示意對元夜道,“你去把他找來。”
元寶進宮時已過了晚飯時分,公孫遏還在書房未歸,雲希正在意園轉悠,遠遠便見雁兒引了一身便裝的元寶而來。
雲希扔了手中的青枝,從懷中掏了那戒指出來,先回了大廳等着跟他算賬。
元寶上前先施了大禮,“叩見王後。”
雲希柔聲禀退了左右,立馬上前露出本相,一把揪了他起來,“少跟我來這套。我來問你,這東西是你給公孫遏弄來的吧?”
元寶與她相處多日最知雲希是個紙老虎性格,看着她攤開掌心中的金戒指,鎮定地搖了搖頭,“不是。”
雲希扯了嘴角,知他是個嘴硬的,便松了手,“元寶,我知你跟在大王身邊多年,大王的脾氣你應該比我了解。”
雲希晃蕩着祥雲戒指上前,“你說,我要是跟大王說在去奧來的路上受盡你折磨,大王會怎麽處置你?”
元寶面色絲毫不為所動,“形勢所逼,大王會理解的。”
雲希詭笑着,“那你陪我在平圖府的日子呢?有些話終歸好說不好聽罷?”
元寶一聽,慘了面色,原本大王派他去平圖府他就避之不及,竟沒想到會讓雲希抓在手裏,“你想怎麽樣?”
雲希見元寶上勾,立馬斂了面容,捏着那戒指道,“這東西哪來的?”
“出烏魯時,奧來王送的。”
“奧來王?東方如月送的?”
雲希狐疑地盯着元寶,元寶點了點頭。
這戒指本就是奧來宮中所制,雲希明白了,定是她走後如月又另做了一個,只是憑白無顧,如月怎麽會送個戒指給公孫遏,雲希心思雖慢,可若多琢磨一二也不是猜不到他主仆二人的奸詐,“這東西定是大王阻截如月之時扣下來的吧?”
元寶點了點頭。
雲希氣惱地一把将那戒指扔至元寶身上,“公孫遏!你這個騙子!”
佛曰: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後世果,今生作者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