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鐵打的縣衙,流水的縣令
縣衙房子塌掉的事情,第二天一早就在醴縣傳開了,大家聽後是紛紛搖頭,“這位魏大人,怕是也待不了幾天了。真是鐵打的衙門,流水的縣令。”
而魏知然果真是在收拾東西,他決定了,今天無論如何都要離開這個破地方。
老陳和阿蘇一邊幫着收拾東西,一邊忍不住勸兩句“魏大人,要不您再多待兩天?您這才來了六天,就走了……”
“不待不待不待!這裏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茅廁臭的要死,床也硬邦邦,吃的比以前我家大黃都差,特別是雲渺渺那個死丫頭,天天氣我,我要是再留下來,我就叫她姑奶奶!”
魏知然氣呼呼地将東西一股腦往包袱裏塞,先前那些碎掉的東西他也撿起回來,都要帶上。
結果,硬是裝了兩個大包袱。
老陳和阿蘇兩人剛擡着包袱走到院子裏,就看見雲淼淼迎面走來,手裏拿着一根扁擔。
“聽說大人要走,我特來送行,還給大人帶了個好物件,給。”
魏知然接過扁擔,一臉懵地晃了晃,“這是什麽東西,很值錢嗎?”
“大人,這是給您挑東西用的。”阿蘇拿過扁擔,将兩個包袱一邊挂一個,彎腰擡了起來,還轉了兩圈,語氣輕快“魏大人您看看,這樣會省力一些。”
但魏知然并不領情,他一把抽出扁擔,正準備扔掉,轉身看到雲渺渺的眼神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只是順手丢在了腳邊。
“你讓我像個挑夫走卒一樣,扛着包袱到處走,絕不可能!我要馬車,來人呀,快去給我找輛馬車來,要能放條幾,裏面的簾子顏色要紫色的,雙層,一層薄一層厚,還有,車夫要是熟手,免得颠簸。”
他說完,老陳和阿蘇面面相觑,一臉犯難“大人,整個醴縣除了黃老爺、曾員外和夜老爺家是真的找不到這樣的馬車呀。他們那等人家,就是縣衙的面子也不會給的。要不小的給您找輛驢車?”
“我才不要驢車,我就要馬車,快去找。”
雲渺渺實在是看不下去,她俯身撿起扁擔,攔在前面。
“大人,說了沒有馬車就是沒有,你為何要為難兩位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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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知然擔心又挨打,往後退了退,态度卻依舊強硬“我不管,我就是要馬車,現在我還是縣令,你們就要聽我的,今日若是找不來,他們兩個都要給我走。”
“這……大人,您別着急,我們這就去找。”老陳說着,就招呼阿蘇出去。
卻被雲渺渺攔住了,“陳大哥,你們不要管他,他要馬車,就自己去找。”
“算了算了,雲姑娘,我去找找肯定是有的,大人來一趟也不容易,人生地不熟的,怎麽說都算是客人,我們不能跟大人生氣。”
一番話倒讓魏知然有些感動,但也只有那麽一瞬間,立馬又恢複了原樣“雲渺渺你這個臭丫頭,怎麽和我說話的,我要不是還穿着官服,真的會打你。讓開,回你的破酒鋪,賣你的酒去。”
“哼,官服?魏大人,你也知道自己是個縣令,那你來這幾天到底做了什麽事?先前幾位大人多多少少為醴縣做了些貢獻,你呢,來幾天發了幾天脾氣,陳大哥他們每天那麽忙,還要圍着你轉,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來當官的,是體驗當官的生活吧。你這樣的縣令,走了也好,至少我們還有個期盼,或許能等來一位好大人。”
雲渺渺說的時候,眼神有些黯淡,她把扁擔立在一邊,轉身出了院子。
“她這是怎麽了?”
不知道為什麽,剛才她的神情,竟讓魏知然有一些失落。
老陳聽後趕緊解釋“大人,您不要生氣,雲姑娘呀,只是擔心這裏的百姓,我們醴縣前前後後,換了不下八個縣令,最長的就只做了不到一年,很多事情發生之後,根本沒地方解決,我們也是沒有辦法。”
“那關雲渺渺那丫頭什麽事?”
“大人有所不知,雲姑娘,有個弟弟的,前些年,塘心街有人打架鬧事,本來是要報官的,可那時候剛好縣令爺走了,縣衙上下也沒幾個人,到了也管不住,那孩子去送酒路過,被誤傷,後來人就沒了。因為這件事,雲姑娘比誰都盼着縣衙能來個管事的。”
老陳說完,嘆口氣,急急忙忙出門找馬車去了。
魏知然一個人站在院子裏,心情複雜。
有那麽一刻,他是想着做一個造福一方的好官,可他也知道,自己肯定不是那塊料。既然如此,還不如早些放棄,免得到時候讓人失望。
晌午之後,老陳果真找了一輛馬車,雖然也不是他想要的那種,卻也還算寬敞。
上車離開之前,他回頭看了看身後的縣衙,很快就鑽進了車裏。
“大人,一路保重。”
馬車緩緩向前駛去,魏知然看着外面的街道,竟覺出一股悲涼。自己這樣做,真的是對的嗎?
出了城門後,他才想起來,身上好像沒有錢,就趕緊再包袱裏四處翻了翻,幸好,還有個銀酒杯,雖然舍不得,但他才不願意被人說是白坐馬車。
将銀酒杯拿在手裏捏了捏,終于還是忍着痛遞了出去“我身上沒帶錢,就拿這個銀酒杯抵車錢。”
沒想到車夫看也不看,笑着說“大人還是自己收起來吧,錢啊,已經有人付過了。其實我不願意跑這一趟,可是雲姑娘也來找我說,那我自然是要答應的。畢竟,我還等着喝她釀的新酒了。”
魏知然拿着酒杯愣在那裏,他不相信。
“你是說,雲渺渺找你來送我的?”
“對呀大人還不知道嗎?錢也是雲姑娘付的,一兩銀子,您呀肯定不覺得貴,但雲姑娘他們,要賣上百碗酒才能掙得。其實,若這馬車若是自己的,錢我是定不會要的。”
她竟然出錢給自己雇馬車,為什麽呢?她不是很讨厭自己嗎?不過,他可不想欠着這個人情。
“你把酒杯拿去,錢替我還給雲渺渺。”
車夫搖搖頭“大人,雲姑娘做事說一不二,我還她肯定是不會要的。您別怪我多嘴,其實您剛來的時候,大夥還是很高興的,您看起來斯文有理,都想着肯定能治理好醴縣,誰曾想,嗐,說到底,是我們這個地方差,留不住人。您這一走,下一位,也不知道來的是誰。”
魏知然縮回馬車裏面,聽着車夫在外面絮絮叨叨,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麽。
“你覺得,我能做一個好官嗎?”
“大人的問題倒真是把我難住了,這哪裏有個标準。您坐好了。”
傍晚十分,雲家酒鋪前的燈籠挂了起來,在風中微微搖擺,旁邊的迎春花也擺着腰肢,春夜迷人。
雲渺渺和爹爹正将新釀的酒搬進屋裏,一擡頭看到黑漆漆的前院,微微怔了一下,回過神後,又繼續幹活。
“渺渺,因為那一兩銀子,你要辛苦很久了。爹爹記得,你想買一身新衣裳在花朝節穿,只怕是實現不了。”
“不妨事的爹爹,衣裳什麽時候都可以買,我還有新做的都沒穿。爹爹夜裏常常咳嗽,我明日再去抓幾副藥。”
雲渺渺說着,上前拉開他“好了好了,爹爹快些進去休息,我一個人搬就可以。”
“那怎麽行,還有這麽多。”
“爹爹放心,我說可以就可以。您看看,我多有勁,您快些進去把藥喝了。”
雲霈還想堅持一下,還沒開口就劇烈咳嗽了起來,沒辦法,只好轉身進了屋。
院子裏變得異常安靜,雲渺渺正抱起最後一壇酒,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喊道“臭丫頭。”
她扭頭一看,竟然是魏知然,有些愕然,“你不是走了嗎?”
“我從來不欠別人的人情。”他走過來,“雇馬車的事我已經知道了,這一次算是我欠你的,錢我會還給你。”
雲渺渺沒理會,抱着酒壇繼續往前走。
“怎麽,你不信,我告訴你,其實我天黑就回來了,你看看,我連字據都立好了。來來來,快,畫個押。”
“畫什麽押,我又沒做錯事。”
魏知然一臉不解“什麽跟什麽,這是欠條,你看看,上面寫着,府衙欠雲家多少錢,我,欠你一兩銀子,你寫個名字就行,免得說我們賴賬。”
“我不寫。”
“這是為你好,快寫快寫。”
魏知然将她手裏的酒壇搶過來放在一邊,又拉着她來到縣衙大堂,遞了毛筆過去“寫呀。”
等了半天,雲渺渺只是捏着筆,就是不寫。
“哎呀你還有什麽顧慮,這都白紙黑字寫着,你自己看看清楚,難道我還能诓你不成。”
“你說怎麽樣就怎麽樣,我不簽。”
魏知然有些急了,他真是想不明白,怎麽會有姑娘家脾氣犟成這個樣子,語氣也有些不耐煩,“不就是寫個名字,用得着想這麽長時間嗎?你又不是不識字不會寫。”
等等,他突然反應過來,似乎是想到什麽,有些不确定地問“你,不會真的不識字吧。”
雲渺渺有些生氣 “誰說的,我識得的。”
“好哇。”魏知然随意指了一個字“那你說說這個怎麽念?”
“我不念,反正我就是識得。”雲渺渺将毛筆一放,“有沒有字據,你們欠的錢別想賴掉。”
看着她氣沖沖的背影,魏知然在心裏盤算“生氣了?肯定是不識字,等着,我就是要揭穿你。”
到晚上的時候,問題來了。
縣衙前院的房子塌了,修葺需要很長時間,這之前,需要幫魏知然找一個去處。
老陳和阿蘇出去尋了一圈,也沒找到合适的。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地方。
“要不大人先去雲姑娘家住着?後院和前院結構差不多,也有三間房,我先前看到正好還空着一間。”
“讓我和那個臭丫頭住一起?我不去。”
“可是大人,這大晚上的真的找不到呀。難不成,大人又要去小的家擠着嗎?”
魏知然自然也不想再去他那裏,猶豫了半天,終于還是屈服了。
倒是雲霈聽後,當時就答應了下來,還忙前忙後幫着收拾。
魏知然進屋後,大搖大擺地坐在那裏,等雲渺渺鋪完被子走到門口時,他突然說道“雲渺渺,以後我不叫你臭丫頭了。”
“你想做什麽?”
“我決定,叫你小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