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救兵
劉府院裏,氣氛十分緊張。
魏知然一直盯着飛雪手中的劍,生怕他不小心,傷到了雲渺渺。
“他做的事,天理難容,真是人人得而誅之。可是你要明白,本官是縣令,不可随意殺人。我晉元律法,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可飛雪只是搖搖頭,“制裁對我們來說,已經沒什麽用。大人,我不是不信你。劉家人脈甚廣,只怕關進去了,也會被放出來,只有親眼看着他死在這裏,我們才會放心。”
張中被押在一邊,他看着飛雪那極端憎惡的眼神,想到了自己。
當初,他對自己的爹爹,也是這般恨。
這大概就是報應吧。
可他張中,不信報應。
“大人,你可不能答應他的。”
“本官自有定奪,無需你多說。”
魏知然怕飛雪被激怒,稍稍上前幾步,盡力勸說“張中已經承認了他的罪行,陸師爺也拟好了供詞,只要他畫了押,就可以定罪。”
“我不放心。”劉飛雪态度堅決,“我必須看着他死。”
“小畜生!”張中氣急敗壞,“你吃劉家的喝劉家的,非但不知道感恩,還口口聲聲想逼死我,你們吶,就是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
“感恩?”劉纓散從後面走出來,語氣悲憤“把我們當物品一樣買賣,非打即罵,劉府的幾個孩子,哪一個身上沒有傷?魏大人,請您,殺了這個惡人。”
他說着,緩緩跪在地上,脫了破衣裳,露出滿是傷痕的瘦弱身體,讓衆人心頭一涼。
雲渺渺看着這一切,忍不住紅了眼眶,小聲問道“飛雪,這些年,你們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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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雲姐姐,對不住了,我也不想走到這一步。但好不容易有人插手進來,我不能坐以待斃。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萬一沒辦法,我就拉着他,同歸于盡。”
“我明白。可是大人也會很為難。你聽我說,夜公子已經去想辦法,我相信很快就有結果。在這之前,飛雪,你可以答應雲姐姐一件事嗎?”
“雲姐姐請講。”
“你要好好活着。”
飛雪聽到她的話,握着劍的手微微顫抖着,這一刻他覺得,這世間好像也沒那麽涼薄,至少,還是有人關心自己。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沒有早一點遇見他們。
“多謝雲姐姐,我盡力。”
而眼下的情形,對魏知然來說,卻是十分為難。
他剛上任沒多久,沒有把握抓了張中,定了罪,就能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至于殺了他,他更是做不到。
“張中,你可知罪?”
“我有何罪?”興許是料到他不會殺自己,張中是徹底不怕了,頭腦也逐漸冷靜下來,先前承認的事,此時一口咬定不知道。
“不知道大人聽到了什麽謠言,我只想說,要定我的罪,拿證據來。不妨告訴你,我已連夜派人去請了位大人來,到時候等他來,再做定奪。”
看着他态度如此嚣張,老陳和阿蘇氣得牙癢癢,但又不能直接動手,只是轉頭看着魏知然,盼望他拿個主意。
“不畫押,你以為就不能定罪嗎?”
“難不成,你敢屈打成招?”
魏知然擺擺手,“我的人都還在飛雪手裏,要能屈打成招,我早就打了。先前在鳳城府,來醉雲樓吃酒的一位大人曾說過,現下律例,定罪需将人證物證,犯人畫押三者俱全,但有一例外。”
陸一文細想一下,恍然大悟“大人說的,可是百人血書?”
“不錯,若是有百人以上的畫押,那證詞就是鐵證如山,并且,這種情形,少則二十三十年牢獄,重責,就是秋後問斬。所以,張中,你畫不畫押,其實并不重要,我們也可以拿着證詞,去找村民,只有夠一百個人,你這罪,認你得認,不認,也逃不掉。”
飛雪聽後激動不已,連忙詢問“大人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确。纓散,你起來,拿着供詞出去找村民畫押。張中是什麽人,相信大人都清楚,一百個人,只怕要不了半天時間。”
“好,好,大人英明,我這就去。”
劉纓散忙不疊點頭,興許是太過激動,起身的時候用力過猛,差點栽倒在地。
幸虧老陳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我和你一起去。”
兩人拿了供詞,出了門。
張中大概意識到什麽,臉色頓時變得慘白,神情焦急地看着外面,他在等救兵。
飛雪看到事情有了轉機,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些,“大人,我知道您也想還我們一個公道,但請大人原諒,沒看到最後的結果,我不能放了雲姐姐。她在我們手裏,您才會想出更多的辦法。”
魏知然真是沒想到,他小小年紀,心思倒是細膩。不過,他的話裏面,好像是說自己很在乎雲渺渺啊。
沒有,絕對沒有這件事。
“我不過是擔心她出什麽事,回去不好向雲爹爹交待,畢竟我是寄住在她們家的,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事。”
雲渺渺擡眼看了看他,無奈地搖搖頭“大人,你不必解釋的這麽清楚。”
“誰解釋了,我只是怕大家誤會。我是誰……”
“知道知道,鳳城府風流才子,醉雲樓以前的少掌櫃,醴縣縣令,你不說大家要不會多想,我雲渺渺,不敢高攀。”
什麽态度,她這是什麽态度?當着這麽多人,絲毫不給自己留面子。
魏知然憋着氣,可不好發作,只能甩了甩衣袖,轉身坐下來“你簡直是刁蠻至極,我還費心費力要救你,那你可有把我這個縣令放在眼裏。”
“大人不要救我就是,夜公子也會想到辦法。”
這一句話徹底刺激到了他,舉止文雅的縣令,突然跳腳起來,“好哇,你讓你的夜公子來救你呀,我走。”
阿蘇和陸一文見他真的要往外走,趕緊上前勸住“大人大人息怒,雲姑娘心直口快,沒有不尊重大人的意思。您看看這院子裏的人,都等着您來主持大局。”
“好,我就在這等着老陳他們回來。不過我可要說明,絕不是為了雲渺渺。”
“是是是,大人是為了替飛雪他們主持公道,為鴻雁村的百姓主持公道。”
這一說魏知然才舒坦,他扭頭,餘光悄悄瞥了雲渺渺一眼,見她氣定神閑,并沒有受到驚吓,倒是放了心。
本以為事情很快就能結束,沒想到,不過半個時辰,老陳和纓散就回來了,滿臉愁容,看着就是遇到了什麽事。
“大人,方才我們正在跟村民說明情況,突然來了幾個人,一直跟着我們。結果,我們到哪裏,哪裏就是關門閉戶。想着其中肯定有什麽蹊跷,就趕緊先回來。”
他們說完,魏知然心中多少猜到了些,大抵是張中的救兵到了。
“不管是誰來,你們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天塌下來,還有我這個縣令了,還能讓別人欺負我的人?”
“喲,好大的口氣,老夫倒要看看,你這個縣令,有多大的本事。”
人未至,一聽這聲音,張中面露喜色,連忙起身“童老爺來了。”
門外,一個身着暗紫寬袍,約莫五十多歲的男子趾高氣昂地走進來,神态傲慢,徑直走到了魏知然面前。
眼光上下打量了一圈後,滿臉不屑,冷哼一聲“原來是你?沒想到,鳳城府纨绔魏知然,竟然做了官。”
“童員外好呀,許久不見,你老可又胖了。怎麽,令公子沒到處惹禍,你還有時間來這裏。”
開口就戳中了他的心事,童員外臉一沉,“我可沒魏大人這麽悠閑,正好來這一帶辦些事情而已。但也幸好我在附近,不然張管家,豈不是讓你稀裏糊塗給抓了。張中和我們童家有生意上的往來,合作許多年,一直相安無事,為何你一上任,就出這麽多事。要我說,你還是适合花天酒地的生活,這般正直為民的事,你做不來。”
話裏面的嘲諷,魏知然聽得出來,但他毫不在意。
跟自己以前的名聲比起來,這幾句話,就是撓癢癢。
“童員外也真是來的巧,聽我縣衙的人說,你帶了家丁阻撓他們辦公差,可有此事?”
“魏大人言重了,不過恰好去的是同一家,怎麽就成了阻攔他們辦公差?這麽大一頂帽子,我童盛可戴不起。敢問大人,張中何罪?”
“那請問童員外,憑什麽身份過問縣衙的事呢?”
他這一問,倒是把童員外問住了,一邊的張中見狀,大聲喊道“魏大人,你是不是過分了些?童員外和京中烏大人既是同鄉又是多年好友。烏大人是什麽人,想必你心中清楚。就憑着他們的這一份情義,你也得罪不起。”
童盛心中清楚,魏知然這個人,出了名的混,天不怕地不怕,雖說頂着個才子的頭銜,讀書人的禮節他是一點不在乎。
張中的話,吓不到他。
“魏大人,我來劉家實則是收些皮貨,并非故意介入。只是張管家與我也算朋友,順帶問一下而已。”
“原來如此,既是朋友,你就該早說。老陳,你拿着證詞,給童員外過一眼。”
其實,張中那些名聲他也知道一些,就是心中不服氣,被一個毛頭小子壓住氣勢,童家臉面往哪裏擱。
所以他看完也沒覺得驚訝,“魏大人,你辦公事,我不阻攔,不過你不能不讓我的人和他們去同一處地方。到時候村民不畫押,你可不要怪在我們頭上。”
看童盛的态度,是要插手到底了。
可若是老陳他們走到哪裏,童員外的人跟到哪裏,根本就沒有人敢畫押。到底,要怎麽辦?
“其實,我們不必一家一家去找,将村民都帶過來,豈不是快些。”
夜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緊跟他後面的,正是鴻雁村的村民,浩浩蕩蕩,大概兩三百人。
“老陳,拿供詞過去。”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