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替身

沈清雲這輩子,最信任兩個人。

一個将她從閻王手中拉了出來。

那将死之時絕望,感受着自己血液一點點冷卻,渾身凍得沒有知覺,馬上就要僵硬痛感,她至今都記得。

她渾身髒兮兮,像一只被人丢棄貓,被沈少卿撿回了家。

他說,只要你需要,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她信了。可一年前,沈少卿死在南疆,她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再有一個,便是宋行之,她名義上兄長。

她母親何氏是個菟絲花一樣女人,年少時候被男人騙了,未婚便有了身孕。她大着肚子去找那個男人,卻發現他早已再娶。

何氏一個人活不下去,絕望之際投了江。

便是這一跳,遇到了宋父。

宋父妻子早亡,何氏大着肚子卻生異常貌美。救命之恩牽絆着,兩人很快就看對了眼。

只是肚子裏她礙事,沈清雲有時候想,她生下來就是為了提醒何氏那段愚蠢過去。

何氏将她生下來,一并帶到了宋府。她這個拖油瓶一躍成了宋家小姐。當然,也有不少人在背後說她是野種。

年少時幾句玩笑話,傷卻是敏感又脆弱心。

那個時候,只有宋行之不會笑她。他是家中大哥,這一輩當屬他最有出息,有他在背後撐腰,她日子好過不少。

宋父不是親生,她雖冠了宋家姓,對她雖好但不親近。何氏是親生母親,但她怕被人說閑話,從不敢明面上護着她。

但她有兄長,還有沈少卿。她從不覺得自己比別人慘,年少時她照樣活光芒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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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沈少卿一走,她世界也跟着塌了。

兄長也變得不像是兄長。

往日裏溫潤克制全都不見,他拉高她手,将她按在書案上。

落在她身上手指像玉一樣冰冷,炙熱呼吸噴在她頸脖裏。這是她頭一次知道,她叫了十多年兄長,對她存着這種心思。

直到她吓哭了,眼淚順着臉頰落入脖子裏。那只放在她腰間手這才停了下來。

如玉般冰涼指尖落在她眼下,他像是被燙到了般停了下來,指腹伸出來,一點點擦掉她淚,他沙啞道:“別哭。”

他認真道歉,與往常一樣寵溺又溫和,他說兄長喝多了,讓她不要害怕。

可她還是渾身顫抖。

他身上沒有半點酒氣,壓在她身上時渾身滾燙。她知道,宋行之是清醒,也知道,若是再有下次,他不會放過自己。

清早天,帶着薄霧,露珠打在剛開木芙蓉花上。沈清雲站在影壁前,眼睛一直朝着前面看。

她一早就站在這兒了,宋行之來了京都,那幅畫是給她警告。

想起她逃跑之前,宋行之剛從戰場上回來,當時他左臂受了很嚴重傷。

他卻跪在祠堂前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最後發了高熱昏迷不醒。寧願闖了一趟鬼門關,也要把他指腹為婚婚事給退了,她就覺得荒唐。

站久了,有些冷。沈清雲剛要動一動,不知從哪跑來一只小野貓,圍着她腳邊轉。

她低頭看了一會兒,才記起來昨日姜文林給她那荷包魚幹還在她身上。

千金挑嘴很,魚幹是碰都不肯碰。這只貓卻是吃歡快。

她蹲下來,靜靜地喂着貓。

從前方青石板上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細微聲響,趙祿彎着身子朝着前方帶路,手往前伸着道:“宋公子,這邊。”

沈清雲擡起頭,就這麽看了過去。

半年未見,那人依舊還是那副樣子。上身穿了件暗玉白色撮花裰衣,腰間系着暗灰色蛛紋錦帶,整個人文質斌斌,眉眼間卻是帶着股疏離。

宋父是個武将,但宋行之卻生很是溫和,大概是他随了他生母,宋行之骨相極好,從長相來看,倒像是個書生。

瞧見她,那腳步直接停了下來,看見她一眼,便是笑了。

他站在木芙蓉樹旁,清早薄霧洇濕了他衣擺,他對她招了招手:“過來。”

沈清雲蹲在地上,腳邊那只小野貓受了驚,一下子從她腳邊竄飛了。她扭過頭,只來得及瞧見它漆黑尾巴上,頂端帶着一抹雪白。

她沒過去,低下頭,将荷包裏魚幹全部倒了出來,才直起身。

“思思。”前面人又開了口,語氣裏滿是寵溺。

趙祿站在原地,在兩人臉上來回看了幾眼,最後落在沈清雲臉上,眉心擰成了一道折。

沈清雲怕,也就是這個。

她眼神看向前方,帶着連着自己都沒出察覺恐懼。她沒去看宋行之,反倒是對着趙祿。

“我與宋公子相識,想與他單獨說會話。”

趙祿眉心擰更加緊了。

他轉頭,往宋行之那兒看了一眼。宋公子生可好,文質彬彬,溫潤長相,可比二少爺姜文林要好多了。

眉心狠狠地皺了皺,他心道要完。

世子連表少爺看二少爺都煩呢,這要是知道兩人單獨說話。趙祿心裏跳厲害,可一直站着也不是個事兒,彎着腰趕緊退下去。

等人走了,宋行之才靠近。

他身上常年帶着一股迦南香,整個人如面上那般溫潤。帶着笑意朝她走過來時,端是公子人如玉。

可沈清雲卻往後退了一步。

朝前走腳步停了下來,宋行之站在原地。他低頭看向面前人,随後,又落在她腳下。

一荷包魚幹貓只吃了一半,還有一半沒帶走。

宋行之說:“瘦了。”

沈清雲在宋家,吃穿住行上從未受過虧待。何況,身邊還有一個沈少卿。

沈少卿哪裏會養小孩啊,要星星不給月亮,恨不得将她當做公主來寵。

嬌養到十五歲,若不是她生性淡然,什麽都看不上,一般人從那珠寶堆裏長大,性子怕是要養歪。

目光落在她那淡青色長袍下,他眼神溫和了一些。

探子早就查過了,說她在永昌侯府穿是男裝,不然他等不到随南疆大軍一同回京。

“你除了千金,什麽都沒帶。”宋行之還是靠了上前。

他素來不是急躁性子,只是他等了太多年,如今人在自己面前,他只是想靠近一些。

宋行之有些後悔,當初為何不多忍一段時間。沈少卿走後不久他就按捺不住動手,那晚,到底是吓壞了她。

要是他再忍忍,等時機成熟了些,只怕也不會像今日這樣。

“兄長。”他靠得近,那股迦南香越發濃郁。

沈清雲想往後走,可人都追到京都來了,她無處可逃。

“兄長。”她再次叫了他一聲,仰起頭,巴掌大臉上帶着慘白。

只她大概不知道,那張清冷一張臉露出這樣楚楚可憐模樣,只會越發讓人心動。

宋行之看着她臉,無奈,又近乎寵溺笑了笑,他強調:“思思,我們不是兄妹。”

他父親,不是她父親。她母親,也從未生過他。

他們沒有血緣關系。

沈清雲點着頭,她站在這兒一早上,卻不知如何開口:“父親與母親在京都……”

“只有我一個人回京了。”宋行之看着她眼睛,不讓她逃避:“我是為了你來。”

“我帶你回家。”

“我不會走。”沈清雲搖頭,眉心擰起。她現在只想離開,一早在這等他就是個錯。然而還未等轉身她走開,身側卻是傳來腳步聲。

趙祿在前帶着路,身後,姜玉堂正朝着兩人走了過來。

遠遠兒,他站在九五回廊上,瞧見兩人站在一起,腳步停了下來。姜玉堂那張臉上擰了擰,随後目視着宋行之。,

而宋行之擡起頭,也正看向他。

那一眼,他瞳孔放大,僵硬在了原地,那張清隽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眼睛牢牢地盯着姜玉堂,看了好一會兒。

姜玉堂察覺到了,眉心擰了擰,有些不悅。

他發現沈清雲這人會招惹桃花很。一邊抱着說喜歡他,一邊又招惹一個又一個。

前腳一個姜文林,後腳又來個宋行之。啧啧……他輕笑着,眼神裏卻是一陣冰涼。

“你!”

宋行之立即轉身去看向身側人,神情裏都是恍惚:“他……他是誰?”

面前人這張臉生與沈少卿幾乎一摸一樣!

“就像你看到。”

沈清雲眼神從九曲回廊上挪開,一臉清冷,淡淡道:“他不過是個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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