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珍寶
清風搖曳, 一群白鶴飛來徘徊在睡蓮綠藕之上。
雕臺水榭正對着湖面,帷幔被風吹撩開,攜來一陣淡淡流香。趙祿跪在絨毯上, 手中拎着個白瓷染青花小矮壺,彎着身子正在沏茶。
梨花木雲頭長桌,幾人端坐在一側。屋內卻是靜悄悄兒, 只有淡淡沏茶聲。
姜玉堂接過面前梅花盞,低頭聞了口茶香。
“平遠高山茶,宋公子不知喝不喝慣。”他說着擡起頭,宋行之正對着他對面而立。
再有幾日就要入秋, 這個時辰早上不冷不熱, 正是剛好。細碎陽光從帷幔那打過來,照在宋行之那張臉上,卻是有些恍惚。
他聽了聲音, 像是才回過神。
擡起頭往前看去, 目光又看向姜玉堂臉。乍一眼看是很像,但細看卻又有些許不同。
像是眉宇,但氣質卻是有差別。那人畢竟是從戰場上摸爬滾打來,刀鋒上不知見了多少血。
眉目生再像,也沒有那見慣生死氣質。是那種經歷過打磨, 時間沉澱, 沉穩到令人膜拜,信服。
而面前人,出身高貴,舉手投足之間透着一股貴氣, 活在太陽之下, 前途一片光明。
接過面前梅花盞, 宋行之低頭剛要喝一口,前方,姜玉堂卻是開口問道:“是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對上宋行之眼神,姜玉堂又淡淡道:“你今日見了我,像是一直都很驚訝。”
宋行之差異他敏銳。
之前那第一眼,他們應當隔得很遠。只他驚訝不僅僅是他長得像,更多是她說話。
他看向身側,沈清雲坐在他身邊,垂着眼簾。漆黑眼睫往下,在雪白臉上投出一道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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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只是把面前人當做一個替身。堂堂永昌侯府世子爺,被她當做一個替身。
宋行之看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我在南疆認識位故人,生與世子有些相似。”
他笑了笑,面對着姜玉堂眼睛:“一時驚訝,這才失了禮數。”
姜玉堂放在桌面上手敲了幾下。
宋行之在南疆,見過沈少卿不足為奇。茶香融入舌尖,姜玉堂抿了一口,這才将茶盞給放了下來。
“今日過來,是要将畫還給宋公子。”
偏過頭,姜玉堂示意身側趙祿。後者立馬将那雕着蓮花雲紋錦盒拿了上前。
“無功不受祿,這畫過于名貴,姜某不能收。”
趙祿背光站在一側,書中捧着錦盒,他一動,一直立在水榭外一群侍衛立馬上前,擡着幾個箱籠放了下來。
宋府箱籠直接擡到了老夫人那兒,老夫人喜歡也就留着了。但姜玉堂怎麽會讓人吃虧?
畫原樣送過去,箱籠裏面東西價值只會更名貴,不會少。
“宋某說了,這畫是物歸原主。”宋行之放下茶盞,輕笑着。兩人都是世家子弟中難得人物,說話藏三分功夫游刃有餘。
“幾年前,宋某尋這幅《秋月圖》時正好聽說姜世子也喜歡。”
“這畫主人本不該是我,但這畫……”他從進屋開始就沒有掩飾,目光落在沈清雲身上,目坦坦蕩蕩。
“但這畫主人鬧脾氣,我想她也不願意要了,今日送給世子算是宋某借花送佛。”
姜玉堂眉心狠狠地擰起來,他随着宋行之一起,落在沈清雲身上。她從進屋開始就一直低着頭,下垂着眉眼依舊是那樣清冷。
但那張臉生太好,清冷卻豔絕,目光落在她身上,就讓人再也挪不開。
“《秋月圖》獻給世子,至于那些東西,宋某也不收。”宋行之目光從那箱籠上挪開。
他生清隽,眉眼淡淡透着疏離,可看向沈清雲時,卻是又柔和下來:“只是我有一珍寶,如珠似玉,甚是喜愛。如今遺落在永昌侯府 ,還忘世子歸還。”
沈清雲下垂着眼簾一點點閉上。
她感受着四周看過來,落在她臉上目光。還有那兩道炙熱視線,仿若在她身上,一寸又一寸,壓她喘不過氣兒來。
宋行之此舉,是在逼她自己回去。
意識到這一點,她只覺得渾身都在泛着冷,宋行之在軍中也擅用于此,他待人不像他長相那樣,文質彬彬,極好說話。
他對人總是先帶三分算計。
不然,他在背後裝和藹可親兄長,也不會一裝就是十來年。
她緊緊閉着眼睛,宋行之如何走,她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身邊傳來腳步聲,那一直黏在她身上目光也沒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逃避似睜開了眼簾。
只一眼,就吓得恨不得又重新閉上。
水榭裏靜悄悄兒,她還當沒人。可一睜眼,卻見姜玉堂坐在她對面,惡狠狠地看着她。
那目光陰沉沉,滿是狠厲,模樣褪去了往日溫和,一張臉籠在陰影下,像是恨不得将她吃幹抹淨給嚼碎了。
沈清雲被吓得只想逃。
“呵……”對面,姜玉堂看着她那縮頭烏龜樣子,喉嚨裏溢出一絲笑。輕笑出聲,卻又不達眼底。
握着梅花盞手把玩着,他低頭看着茶盞上紋路,問一臉漫不經心:“與宋行之認識?”
沈清雲點了點頭。
那目光又冷了一寸。
“什麽關系?”沈清雲抿着唇,卻是不說。
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她開口。
姜玉堂笑着上前,月白色長袍落在梨花木雲頭案上,衣擺上染上了茶香。他靠近,彎下腰。
聞到她身上傳來藥香味。
涼涼目光落在她緊閉着眼簾,顫抖着睫毛,還有……那淡青色衣領下,一段雪白頸脖上。
“如珠似玉,甚是喜愛?”他挑了挑眉,重複着宋行之話,每說一個字,那雙眼底冷意就多一分。
她下巴被他擡高,飛速揚了起來,帶着薄繭指腹落在她臉頰上,用力到很快就掐出一道紅痕。
“睜開眼!”
沈清雲被迫對上他那張驟然沉下眉眼,眼中怒火簡直要噬人。
“他說他遺落在永昌府,讓我歸還,你說呢,沈清雲?”
她跪坐在絨毯上,對面是那張梨花木雲頭案長桌。而他坐在長桌上,低下頭。
那兩根手指像是玉琢一樣,懶洋洋掐着她下巴。
“他說你是他珍寶,那你是嗎?”
那雙眼神中帶着狠厲,熟悉眉眼一犯怒起來,令人懼怕。水榭四周靜悄悄,趙祿帶着侍衛早就離開了。
沈清雲搖着頭:“不是。”
“那你是什麽?”
那目光落在她身上,沈清雲認識那眼神,她只覺得頭皮發麻:“我是你人。”
那人輕笑着朝着她靠近,看向她眼神裏帶着欲。沈清雲有些怕,求饒似退後了一步;“不……不要在這兒。”
“可我就想在這兒。”姜玉堂語氣溫和,面上冠冕堂皇。袖子卻一揮,将梨花木長桌上一套上好藍柚金彩梅花盞甩了下來。
碎瓷器聲響巨大,周圍卻是無人過來。只有正對面湖面上,正低頭捉魚白鶴吓得拍翅飛起。
沈清雲被他抵在長桌上,哭幾乎哽咽。這是她頭一次這麽直面迎來他怒火,掐在她腰上手又狠又兇。
帷幔被風撩開,光天化日之下,她淚眼婆娑,渾身顫抖,雪白臉上一臉淚痕。
背後,掐在她腰間手握緊了,梨花木長桌上嘎吱聲音兇狠又急速。他附身在她背後,捉住她下巴,命令她睜開眼睛。
湖面平靜無一絲風,綠藕卻是一陣晃動搖擺。姜玉堂動作緩了下來,喉嚨裏溢出一絲笑:“他知道你我關系嗎?知道你此時在我懷中哭渾身顫抖嗎?”
沈清雲不敢出聲,死死咬着唇瓣怕洩露了聲響。
那玉琢般手指伸出來,兩根手指在她唇瓣裏攪弄,非要撬開她唇:“乖……”
“我想聽你叫出聲。”
她咬着他指尖,幾次昏死過去,又被他弄醒。
等再次醒時,天色已經黑了。
沈清雲渾身酸痛,一動,雙腿還在打着顫。要是再來一次,她腰可能會真斷。
稍微一動,便是頭暈眼花。她閉了閉眼睛,第一次感覺有些後悔了。
姜玉堂與她想不一樣。
要是次次如此,她連床榻都下不去。手指無力地撩開簾帳,外面卻隐隐約約說話聲。
“東西都擡進去了,連畫也硬生生塞進了宋府。”
趙祿跪在地上,聲音低低:“奴才仔細看過了,宋公子臉色……”他咽了咽口水:“難看緊。”
姜玉堂摩挲着玉板指手停了下來,眉眼透着還是那股狠厲。
太長時間沒從世子爺臉上瞧見這幅模樣,說實話,趙祿怕很。他跟了世子這麽些年,這才揣摩透一點世子爺性子。
平日裏瞧着好說話,但真正發起狠來,卻是極端30340要命。
他聽人隐約說過,世子爺小時候世子爺小時候也有那麽一次,不知從哪裏撿了一只貓,世子爺喜愛緊,成天抱在懷中,甚至不讓人看。
後來,侯爺聽說了這事,親自拿着戒尺一點點調教出來,才好了些。侯爺曾說過,他這種性子過于偏激,容易誤事。
這麽多年,他只聽說過事。世子爺待人也一向是溫和,只是沒成真假。今日這場面倒是好久沒見過。
趙祿一想到,去時水榭裏鬧那樣大動靜,就覺得腦袋突突疼。
也不知這表少爺受不受住,這要是日後受不住了,要跟世子爺分手,這可如何是好。
屋內,沈清雲冷靜權衡利弊。
她要是離開永昌侯府,肯定就要被宋行之捉了去。可要是不走……醒來之後,姜玉堂肯定要問她。
走還是不走……
一陣腳步聲靠近,她立即姜床簾放下,趕緊閉上眼睛。
床榻邊,姜玉堂挑開簾帳瞧見那顫抖着眼睫就覺得好笑。他在床沿邊坐了下來,身側人呼吸都跟着聽了。
“裝睡?”姜玉堂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眼簾上,問:“怕我問你和宋行之什麽關系?”
手指落在她臉上,他兩根手指掐在她鼻子上,讓她裝不下去:“你知道,不說,今日這事過不去。”
沈清雲被迫睜開眼睛。
她一睜眼就瞧見姜玉堂那張臉,喉嚨裏那句,我們斷了吧,都快到嘴邊了,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這張臉生實在是太像,一想到日後再也看不見,她面色慘白到渾身都跟着發冷。
“這就吓到了?”看見她驟變臉,姜玉堂放下手。可剛還帶着笑意眼眸中,卻是冷像快冰:“還是說,你喜歡他。”
“沒有!”她立馬搖頭,開口聲音沙啞厲害。眼神往他臉上看着,一雙眼睛滿是紅腫。
這是她白日裏被他欺負哭,眼睛紅腫像核桃一樣大。
他冷着臉,不為所動樣子,看着她滿是委屈。雙手勾着他脖子,他卻硬生生又拿了下來。
“心裏有別人女人,我不要。”額頭上青筋跳厲害,姜玉堂又想起白日裏兩人站在一起說話畫面。
再看她如今猶猶豫豫樣子,竟是如此刺眼!
捏着她下巴,咬着牙道:“他剛好把你當如珠如寶,你要是喜歡,我今晚就讓人把你送到宋府去。”
“不!”宋行之是兄長,也只能是兄長。她叫了他十幾年兄長了,他卻要娶她,天底下沒有這樣荒唐事。
“我不喜歡他。”她開口,那張清冷面上無半分僞裝。她一想到宋行之落在她腰間手,她害怕,又覺得厭惡。
她表情沒逃過他眼睛,他這才稍稍滿意。
“那你心裏有誰?”姜玉堂放開她下巴,忽然又開口問。他大概不知道,他問這話時帶着自己都沒察覺到期待。
床榻上,沈清雲像是被這話給問住了,愣了好一會兒,忽然擡起頭看他。
那樣清清冷冷30340一張臉,看向他目光卻熱烈又深情。
水光潋滟,溫柔多情。
好看到任何人只需這麽看上一眼,都會喜歡上這人。
“我……”她張開口,聲音卻沙啞厲害。看向他眼神如此坦白,可那句喜歡話,卻是怎麽都開不了口。
那張清冷臉上一臉難色,幾次張口卻又被羞澀給擋了回去,面前人卻是笑了。
姜玉堂決定不為難她,他彎下腰,薄唇對着她吻了吻:“不用說了。”
這個人看向他眼睛裏都是愛意。
嘴上情愛能說謊,但唯獨只有眼神不會。這個人是這樣喜歡自己,姜玉堂如此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