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趙明珠

沈清雲瞧不上金銀之類的俗物, 她跟他在一起時,甚至說過不要名分。

說要納她為妾時,她吓得臉都白了。不肯做妾, 那便是要八擡大轎,明媒正娶。

開始姜玉堂是不想給,如今,卻是給不了。

他之前從未多想兩人的關系, 可自打知道自己要娶妻後,沈清雲的去留便由不得他逃避。

但關乎這點,其實姜玉堂想都沒想。

他從未想過會讓她離開。

至于對不住她,那就好好補償就她就是。他姜玉堂如今除了名分,什麽不能給她?

于是,過幾日, 沈清雲便收到了整整一匣子的金月餅。

匣子一打開,裏面整整齊齊的擺着十二個,個個半個巴掌大。月餅做的就極為精致。足以逼真, 上面還雕着花好月圓的圖。

姜玉堂送這東西, 顯然自個兒是滿意的。眼神示意趙祿放下來,還問:“喜不喜歡?”

沈清雲拿了一個,有些沉手。

她默默地又放了下來, 垂了垂眼眸, 沒什麽興致:“怎麽想到給我送這個?”上次那一托盤的東西她動都沒動,還準備趁機還給他呢。

哪裏想到, 他又給她送來一匣子。

“送這個不好嗎?”姜玉堂扣着她的腰坐下來。她這兒地方小, 連凳子都要比別的地方小些。

姜玉堂坐在她身側,一雙長腿不知哪裏放。

穿着玄色長靴的腿委委屈屈的曲着,一只手放在她腰間。她也不知道怎麽長得, 在侯府養了小半年,半點兒肉都沒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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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了秋裝腰間也只有那麽一丁點兒。

“送珠寶首飾你不喜歡,羊脂白玉雕的玉镯你瞧都不瞧。”這話說出來,姜玉堂都有些無奈的揉了揉眉心。

畢竟他之前從未想過如何讨好人,如今想給她送個東西,也是千難萬難:“這個你就當金子收着,有了它,你想買什麽便買什麽。”

沈清雲沒什麽想買的,只不過看着姜玉堂那張臉,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

她一點頭,姜玉堂那略微發沉的臉才算是松了下來。

放在她腰間的手伸出來,把玩着她的手指。她手指修長白皙,十指尖尖白的像是春筍,捏在手心軟綿綿的。

姜玉堂捏在掌心中就不肯放。

沈清雲被他揉的一臉煩躁,沒什麽耐心的從他手中抽了出來。姜玉堂笑了笑:“膽子大了你這是?”

他這話明顯是逗她,沈清雲半點兒也不怕。擡起頭看着了他一眼,過了會兒才問:“你要出去?”

她剛做了個夢,如今一想起來後背還有冷汗。額前兩鬓邊有幾縷碎發打濕了,整個人迷迷茫茫的。

巴掌大的臉上都褪去了往日的寒冰。

說話的時候語氣有些沙啞,透着股平日裏沒有的嬌滴滴感:“去哪?”

姜玉堂瞧見她那乖乖巧巧的模樣,沒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臉。

趙祿站在一側吓一跳,趕緊低下頭。

“有事要出門一趟。”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甚至還有耐心将她鬓邊的碎發給弄到耳後。

“我去朱雀街,你可有什麽想要的,我給你帶回來?”

沈清雲搖了搖頭, 昨日下了一整晚的雨,她幾乎一晚上沒睡。清早的時候雨停了,她躺在美人榻上眯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一眼便看見的是他。

她快忘記那個夢了。但是看見這張臉後,她好像又記了起來。

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是眼前的人。

聽了他這話,她下意識的伸出手。

兩根指尖勾住他的袖子,就這麽虛虛一放,她甚至都不敢用力:“雨剛停。”

可能是因為那個夢太過真實,她下意識的就想找個避風港。

起碼,暫時別讓她一個人待着。

“能不能等會再走?”她這話說的沒有底氣,語氣裏甚至帶着自己都察覺到的哀求。

她連叫人留下的話都沒資格開口。只敢将一根手指搭在他的袖子上,那麽輕輕一放,就用了她全部的勇氣。

然而,姜玉堂卻沒察覺到,他轉過頭往窗外看了一眼。雨後的枯荷被雨打的凋零,外面彩霞一片。

“乖,我馬上就回來。”

他握住那搭在袖子上的手,下意識的哄,連着開口的聲音都放低了:“最多兩個時辰,我就回來。”

沈清雲眨了咋眼,過了會兒才點了點頭:“哦。”

那一瞬間,她像是越發沉默了。手也立即從他的掌心裏抽了回來。

姜玉堂愣住片刻,下意識想重新抓住。

沈清雲躲開了。

他站起身,往她臉上看了看。沈清雲低着頭,面上與往常無異。

這一刻,他不知為何有些心虛。撇過頭不敢瞧她,腳步沖沖往外走:“我去去就回。”

沈清雲看着他的背影。

外面,彩霞瑰麗又絢爛。

修長的背影如松柏一樣挺拔,他挎着長靴,從昏黃漆黑的屋內,走向光亮。

她置身黑暗中,卻也向往光明。

背影消失後,屋子裏重新恢複了平靜。屋檐下的滴水砸下來,像是雨還沒有停。

沈清雲坐在美人榻上,身上蓋着半舊的毯子,孤零零的只有她一個人。

周圍漆黑的像是能将她吞噬。

她閉上眼睛,任何那些黑暗與孤寂将她一點點吞沒。不知過了多久,空蕩蕩的屋子裏忽然傳來一聲貓叫。

千金搖着尾巴走到她身側,舔了舔她的指尖。

微微酥麻的觸感從指腹傳來,沈清雲睜開眼睛,就見它蹲在地上睜大眼睛看着自己。

那只戴着銀镯子的手招了招,千金一躍,跳到她懷中。

沈清雲抱着貓,摸了摸它的頭。

“你還在。”

千金在她懷中,叫了一聲。沈清雲抱着它,沉沉的睡了過去。

***

朱雀橋對面有家茶樓,這裏素來是讀書人喜愛的高雅之地。

姜玉堂坐在臨窗的包廂邊,眼神往下看。茶樓旁邊是家薛記糕點,這兒無論何時來,都排滿了人。

從城東到城西的都有,就為了吃那麽一口。

他瞧了幾眼,眼神又看向對面。水雲間照例是人滿為。秋風起,蟹足癢,如今這個季節正是品蟹的時候。

從着這兒看過去,來來往往都是人,格外熱鬧。

姜玉堂卻有些心疼,她那日一個人過來的,必然很孤單。一想到這兒,他便有些後悔,走的時候不該放開她的手。

應該把人一起帶來的。

手中的茶盞一口沒喝,拿在手中卻早就沒了溫度。直到一輛馬車停在了茶館門口,黑檀木的馬車裏,久久沒有動靜。

趙祿守在門口瞧着,眼尖兒的瞥見馬車上挂着趙府的牌子,立即擡腳上了樓。

車廂內傳來一聲輕咳,趙明珠收起帕子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道:“下車吧。”

身側的小丫鬟扶着她的手,緊張的眼圈兒都紅了。

“姑……姑娘,真的要去嗎?”

趙家要與姜家聯姻,如今姜府的是世子就在樓上,她們姑娘還要過去見上一面。

這……孤男寡女,哪裏能私下見面的?

“我有些話要與他說清楚的。去見他一面,倒是好事。”趙明珠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馬車,說着還沖着身側的人笑了笑。

她生的貌美,芙蓉面,楊柳腰,一雙明眸格外好看。身段纖長消瘦,又帶着些羸弱之感。

剛從馬車上下來,便吸引了四周無數的目光。但卻無人敢上前一步,這人身上穿的是最新的蘇段,頭上戴着的是透着水意的翡翠。

從頭到尾都是精品,連鞋子都是價值千金的羽緞。

一看就是哪家備受寵愛的大家小姐,不是他們這些凡人能夠仰望的。

身後三四個婆子簇擁着上了樓,場面浩浩蕩蕩。

趙祿早早就在那兒候着了,瞧見這立馬彎腰推開門。屋內泛着一陣檀香,趙明珠走進去一眼便瞧見坐在窗棂邊的人。

如姜府查她一樣,她啓程來京都之前,姜玉堂的人品性格,已經被趙家差了個一清二楚。

她知道面前的人是姜府的世子,也知道他性子冷淡,不近女色。生的一張谪仙模樣,卻也蓋不住面上的疏離感。

這樣一個翩翩少年郎,在京都可是數一數二的。

如她在打量姜玉堂,對方也在打量她 。

“姜世子。”

姜玉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随後又飛快的挪開。那目光太複雜,趙明珠瞧不出是什麽意思。

她在他面前坐下,這個天晚上還不冷,她卻穿着厚鬥篷。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趙明珠道:“我生下來就有體弱之症。”

她說話時,跟她這個人一樣,溫溫柔柔,輕聲細語:“見不得風,受不得寒。”

姜玉堂給她沏了杯茶:“泉州氣候溫宜,溫泉又多,的确适合趙姑娘調養。”他說着,又起身将半開的窗棂給關上了。

那股風不對着她吹了,趙明珠松了口氣。擡手捧起他遞過來的茶盞,手心裏的涼意這才暖了些。

她剛到京都,很不适應這些冷風。

“今日請姜世子過來,是有一件事不得不說。”

姜玉堂面上絲毫都沒變化。只手中的茶盞落了下來,目光看着她道:

“趙姑娘有話不妨有話直說。”他答應了沈清雲要快些回去,只如今見趙明珠一臉難色。

姜玉堂揚了揚眉,雖然姜府兩府聯姻日後可以抵抗陸家,但若是趙家自個兒不願意……

“可是想要毀約?”姜玉堂想到這兒,不知為何,松了口氣。

“婚約是太子親自指的。”趙明珠搖了搖頭,她不敢毀。不然她也不會從泉州千裏迢迢的回到京都。

她擡起頭,看着姜玉堂的臉,才道:“我因身體原因,氣血不足,過于體弱,府中大夫說……”

深吸一口氣,她才艱難道:“說我怕是不能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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