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兩年

話音一落下, 屋內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寂靜的屋子裏,甚至連廊道上的腳步聲都聽得一清二楚。姜玉堂等那腳步聲徹底走遠,伸手放下手中的茶盞。

青花瓷的杯盞落在桌面上, 輕輕的一道聲響:“趙姑娘與我這樣坦白,究竟是何意?”

他只剛剛詫異了那麽一瞬,面上很快就恢複了平靜。不禁讓人忍不住懷疑,她說的這些他根本就不在意。

趙明珠看着他那張沒什麽神色的臉。

她來的時候就想清楚了, 到時候他生氣、憤怒、甚至于朝她發難時自己該如何一一面對。

可就是從未想過,他會無動于衷。

所以,她之前想的所有說辭如今都用不上。趙明珠只得實話實說:“我不得不坦白。”

“連綿子嗣,傳宗接代,一個家族的興旺全靠子嗣的傳承。子嗣有多重要,我不是不明白。”

這樣的事, 婚前瞞得住,婚後又瞞得住多久?她要是不坦白,日後趙家如何會有好果子吃?

何況, 永昌侯府可就姜世子一根獨苗, 她不能懷孕還嫁過去,豈不是滅人後代?

趙明珠出身高貴,氣質出塵, 她敢剛入京都就約人出來見面, 可見是個不屈不撓的性子。

可就是這樣一個有韌勁的女子,說出子嗣時, 面上也是頗為遺憾。

畢竟想不想生是一回事, 她能生不生的了,又是一回事。

“趙姑娘不能生育。”姜玉堂跟着重複了一句,點了點頭。他知曉自己素來心狠, 旁人的悲歡與他也無甚關系。

姜府分明要與趙家聯姻。眼前這個人日後将會是他的新娘,可說起這句時,他心中卻半點都沒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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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對這個女子感到些可惜,可裏面有多少?還不如剛來時瞧見水雲間人人結伴,想着家中那位一個人來吃蟹時惹的他心疼。

趙明珠看着面前這人的模樣,知曉外界說他冷心冷清也不無道理:“我知曉自己的情況,之前從未想過嫁人。”

“至于聯姻,我知道趙家并不是唯一。姜世子還能選裴家,曹家,李家。”

姜玉堂看着她,見她起身,在他面前屈身行了個禮。

以為她要說兩家聯姻就此作廢,卻沒想到趙明珠道:“求姜世子選擇趙家,婚事照舊。”

“我無法有孕,但趙家姐妹衆多,除了我,趙家姐妹可任由世子挑選。”她姑姑是太子良娣,入東宮之後過于高調,先是得罪了太子妃陸靜好,如今又失寵于太子。

趙家若不與姜府聯姻,怕是再無出頭之日。

“只要世子答應……”趙明珠來時就想好了,姜玉堂今日說什麽她都要答應,為了趙家甚至可以放下所有尊嚴。

可她所有的條件都沒說出口,卻聽姜世子道:“兩年。”

姜玉堂擡起頭,坐在桌案後。目光淡淡的,好像不将任何事放在眼中:

“陛下常年用丹,身子日漸虛弱。西北戰事已平,恒王最晚明年就要回京。朝中風雲變化,最多兩年,就會成定局。”

常說當局則迷,旁觀者清。可朝中局面,被他一一看在眼中:“你我如約聯姻,但兩年之後,婚事作廢。”

趙明珠擡起頭,眼中的震驚還沒消退“你……姜世子的意思是,你……你和我?”

她以為姜玉堂會換人,畢竟誰也不會娶一個不能有孕的女人。或者說,借機提什麽要求,畢竟她為了趙府一定會答應。

可他什麽都沒提。

眼看着他擡腳就往外走,趙明珠跨着小步跟了上去。到了門口,風一吹她才停下:“為……為什麽?”

她看着姜玉堂的背影,追着問:“為什麽還是我?”

姜玉堂的背影停了下來,往身後看了一眼:“兩年之後婚事作罷,若趙姑娘怕影響名譽,也可不答應。”

“不。”趙明珠立即開口。她今日是來求他的,姜世子願意,她求之不得。怎麽還會不答應?

“我自然願意。”只是……她看着姜玉堂的臉,深吸一口氣,還是道:“這樣對你太不公平,你……你為何要幫我?”

她說完這句話,姜玉堂才算是笑了。這是他今日頭一次笑,連帶着那泛着寒冰的眉眼都柔和了不少。

“各取所需。”他撂下這句話,轉身便出了門。

趙明珠等他走了好一會兒,才出去。

四五個婆子在身後簇擁着,依舊浩浩蕩蕩。她穿着鬥篷,前面兩個婆子給她擋着風。

她剛下茶樓,就見剛在包廂門口給她開門的那個小厮正在旁邊的薛記糕點那排着隊。

而正對面的榕樹下,停着輛紫檀木的馬車。人來人往,排隊的大多都是少女,或者大戶人家的奴仆。

這輛馬車停在糕點鋪門口,有些格格不入。趙明珠不禁去想,姜玉堂這樣冰冷的性子,是誰能讓他有如此耐心,在這等着,只為買一份糕點。

“姑娘。”

小丫鬟見她停下來,趕緊攏了攏她的披風:“走吧,外面風大。”

趙明珠收回眼神,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馬車。

***

在薛記糕點排了大半個時辰糕點才買到。

熱乎乎的糕點一到手,姜玉堂便讓趙祿趕緊駕着馬車往回趕,到了侯府恰好正兩個時辰。

他入了府就往墨荷園走,怕是沈清雲還在等他。

等他匆匆趕過去,卻發現屋子裏靜悄悄的。

沈清雲躺在窗前的美人塌上睡着了,開門的聲響沒驚動她,就連貓在她懷中都乖乖的縮成一團,月色灑下來,屋內一片安寧靜好。

姜玉堂朝前走的步子停了下來,連着呼吸都放輕了些。

等到好一會兒,沈清雲才醒。

她睜開眼睛就見姜玉堂在一邊守着她,瞧見她醒了面上一臉的笑意。

他素來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樣,可此時瞧見她卻是忽然間咧嘴一笑。

這是他之前從未有過的,以至于沈清雲一下子看錯了。

“你回來了?”

她伸出手,想去摸他的臉,手指落在半空中忽然停了下來。

僵硬的手指還沒放下去,一側的姜玉堂卻是會錯了意。他拉起沈清雲的手重新放在自己的臉上。

炙熱的掌心落在臉頰上後,沈清雲才像是被燙到一般,猛然收回手。

“吓到了?”姜玉堂挑了挑眉,卻也不在意。他起身,從袖子裏掏出幾個油紙包來。

“剛出鍋的點心,你嘗嘗?”

幾個油紙包将袖子裏塞的鼓鼓囊囊的,衣擺上也弄的全是折子。姜玉堂平日裏最注重這些,可此時卻全然不在意。

“你去朱雀街了?”她今日睡了一天,開口沙啞。千金從她懷中跳下來,看都不往姜玉堂那兒看一眼。

“去見了幾個官僚。”他将油紙包一一打開,放在桌面上:“幸好還是熱的。”

桌面上放着棗泥酥、豌豆黃、珊瑚心雪卷、蓮花包等。

她坐在美人榻上,姜玉堂拿了個糕點遞到她嘴邊:“你嘗嘗這個。”

“入口酥脆,甜而不膩。”他蹲在美人榻邊,将手往她嘴送了送:“保證你會喜歡。”

沈清雲低下頭,那糕點就在她唇邊。

她耳邊想起那人說的話:“每年中秋便是人最多的,先喝兩口黃酒,再去水雲間品一品陽澄湖新到的蟹。”

“吃飽後下了樓,隔壁的薛記糕點排上半個時辰,等上那麽一口蟹粉酥。”

“那蟹粉酥入口酥脆,甜而不膩,保證你會喜歡。”

當時,她被饞的流口水。但可惜,在南疆只手遮天的沈少卿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南疆常年冰川,從不下雪,沒有兔子,也沒有蟹。

“你騙我。”她低下頭。

“什麽?”姜玉堂沒聽懂,又聽她道:“水雲間的蟹釀橙沒那麽好吃。”将他送到唇邊的蟹粉酥吃了幹淨。

入口酥脆,甜而不膩。她卻更加委屈了,好像是全天下的人都騙了她:“蟹粉酥也不好吃。”

姜玉堂只得抱住她哄。

她在懷中漸漸穩定,姜玉堂抱着她,聽着自己心口撲通撲通的跳。

他與趙家達成協議,兩年……只需要兩年。只是,他不确定,她等不等的了兩年。

姜玉堂向來不是個膽小的人,但一想到她會離開,他便不敢冒險。忍了忍,他想了一晚上的話,到了嘴邊到底還是咽了下去。

除了與她坦白,其實還有另一種法子,姜玉堂垂下頭,目光落在她肚子上。

既然自己不敢說,那便讓她不敢走。

婚事之前她若是有個孩子的話,是不是就不會離開了……何況,他與趙家只是聯姻,只要她委屈兩年。

姜玉堂抱着她的腰,可心中卻還是不安:“我日後要是騙了你,你能不能不生氣?”

他發誓般的開口:“就這一次。”

沈清雲垂着頭,下巴搭在他肩頭。聞着他身上傳來淡淡的女人香,點了點頭。

“我不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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