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暴雨

離開布爾津,我們開車原路返回烏魯木齊,來的時候興致高昂,回程便有些恹恹。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我把車窗降下來,手肘搭在窗上感受微風拂過。

寧泓有意識的放慢車速,他看向遠方:“要下雨了。”

聽到他的聲音,我擡頭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遠處天空漂浮着一塊厚重的烏雲。天色奇異,一半陰沉一半晴朗,烏雲中亮起一道閃電,将四周雲層映得紫紅。

汽車像一只蝸牛,爬進烏雲籠罩的地界,瞬間,雷鳴轟響,暴雨如注。

我和寧泓都被淋了個猝不及防,寧泓感慨:“這也太快了。”

“是啊。”我說。

寧泓擡起雨刷器,刮去前擋風玻璃彙聚的水珠,打開大燈照亮前方的路。

我盯着環繞的雨幕,突然想起寧清喜歡雨。

一到下雨天,寧清便各種理由找我出去玩,或是吃火鍋,或是撸串,或是擠在一起抽煙。我們倆像兩只燕子擠在屋檐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寧清低頭點燃一根煙,講些執行任務發生的小故事,睜着黑溜溜的眼睛看我,非要把我逗笑才罷休。

“車裏有傘嗎?”我問。

寧泓答:“有,後面的背包裏。”

“停車。”我說,“我下去抽根煙。”

寧泓看我半晌,緩緩剎車,車輛停在公路最右側,我推開車門,冒着大雨拉開汽車後門,從包裏扒出雨傘,關上車門撐開傘。

寧泓跑到我身旁,和我躲在一把傘下:“雨裏抽煙特別爽?”

“嗯。”我一只手舉着傘一只手從口袋裏摸出煙盒,寧泓抽出一根煙,點燃放進嘴裏吸了一口,眯着眼睛吐出白霧。

我說:“給我點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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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泓促狹地瞥我一眼,我心下一緊,正準備拒絕,寧泓抽了一口煙湊近我親過來,煙霧在我們嘴巴中間流竄。寧泓得寸進尺地探出舌頭舔舐我的嘴唇,他呼吸急促,一只手握住我撐傘的手,另一只手抵在車門,将我困在他的雙臂狹小的空間內:“鄒老師,舒服嗎?”

我空閑的手摟住寧泓的腰,一用力我們兩個便掉了個個兒,雨傘傾斜,雨水潑了我倆一頭一臉。我索性把傘丢到一邊,摁着寧泓親下去。

瓢潑大雨澆得人睜不開眼,我比寧泓高一些,親吻的同時為他擋了一半的雨。寧泓毫不示弱,雙臂勾住我的脖頸,仰着頭吻得縱情。

雨勢越來越大,冷風一吹,我的理智回籠,我松開寧泓,彎腰拿起傘擋在頭頂,瞪了寧泓一眼:“有病吧你。”

寧泓回味地咂咂嘴,捋了一把自己濕漉漉的額發,露出飽滿的額頭,爽朗快意地笑:“你也很享受不是嗎?”

我沒理他,看着長長的公路向南延伸仿若黑色的綢帶,我叼起一根煙,用打火機“啪嗒”一聲點燃,吸一口呼出,頭腦驟然清明。

“你哥喜歡下雨天。”我說,“有一次,外面淅淅瀝瀝下着小雨,你哥跑到我家門口,掂着一兜炸串,要我拿兩個小馬紮,我們倆坐在樹下撐着傘吃炸串。”

“寧大警官就請我吃這個啊。”我拎着兩個馬紮走出門,“我當鮑魚海參呢值得你在電話裏說得那麽鄭重。”

寧清尴尬地說:“我就想吃這個。”

“你腦子裏除了吃還有什麽。”我找了一塊樹蔭茂密的地方坐下。

寧清坐在另一個馬紮上,抽出一串烤蘑菇分給我,他看我一眼:“還有別的。”

“謝謝。”我接過烤蘑菇吃了一口,“味道挺好,你哪兒買的,改天我也去買。”

“路邊攤。”寧清說,“小推車那種。”

“咱倆下雨天坐路邊吃炸串有點奇怪。”我說,“下雨天應該回家睡覺。”

“很奇怪嗎?”寧清咬了一口炸脆骨,“下雨天多涼快啊。”

聽我提到寧清,寧泓眼中神色微妙,他站在我身旁,嘴巴貼近我的耳朵:“你親我,腦子裏想着我哥,是什麽感覺?”

我一把推開寧泓,皺起眉毛:“滾一邊去。”胸腔裏洶湧的不只是怒氣,還有被看穿的懊惱,我草草抽完一根煙,收起雨傘鑽進車裏,任寧泓站在雨中被淋個濕透。

從鄒瀾生說下車抽煙的一刻起,寧泓心裏便不舒坦。

鄒瀾生想着別人,準确的說,懷念他哥。寧泓跟在鄒瀾生身後下車,搶過鄒瀾生的煙又搶了鄒瀾生的吻,他剛要欣喜于鄒瀾生的主動,又被那人下一句話氣得胸悶。

“你哥喜歡下雨天。”

寧泓幾乎要罵髒話,寧清喜歡個屁的下雨天,寧清就是找個由頭罷了。上學的時候寧清可沒有這種文青的臭毛病,一到下雨天恨不得窩在宿舍睡到人事不知,寧泓打電話發微信都找不到他。這工作了突然冒出來喜歡下雨天,扯淡。

诋毀寧清的話在寧泓肚子裏轉了幾圈,險險停在喉嚨口,被寧泓咽下去,他記得寧清遺書裏的交代。看在寧清是他親哥的份上,寧泓暫且給他留個面子。

寧泓看着鄒瀾生眼中悠遠的情緒,他牙齒癢癢,開口刺鄒瀾生兩句,不然他實在太憋屈了:“你親我,腦子裏想着我哥,是什麽感覺?”

果然鄒瀾生炸了,黝黑的眼瞳燃起一叢火焰,蹙起眉毛呵斥他:“滾一邊去。”

寧泓說不清心裏翻騰的感情,似怨怼似委屈,他抿着唇不吭聲。鄒瀾生收傘坐回車裏,寧泓跟自己較勁兒,站在車外被大雨澆得透心涼。

透過車窗,我看寧泓狼狽的樣子,燃起的怒意像被紮破的氣球,癟下去只剩幾塊碎片,我無奈地嘆氣,推開車門,對寧泓敞開懷抱:“過來。”

寧泓恨恨地看向我,有些難堪地揉揉眼睛,往日的死皮不要臉的勁兒全然不見蹤影,硬是不挪腳步。

大雨嘩啦嘩啦地下,再這樣僵持下去,我倆都會被淋生病,我撐起傘走到寧泓身旁,為他擋住雨:“對不起。”

寧泓眼眶微紅,他吸了一下鼻子:“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提我哥。”

我靜默片刻,說:“好。”

寧泓抱住我,手臂輕輕顫抖:“我下雨天也找你玩,請你吃炸串。”

我笑起來,拍拍寧泓的後背:“其實我下雨天更喜歡在家睡覺。”

“我陪你,做什麽都可以。”寧泓說,他的聲音低弱,“我們現在算什麽?”

我一直逃避的問題終于被提到案板上,這些天我試圖給我和寧泓的關系下一個準确的定義,我們到底算什麽,是談戀愛嗎?我覺得不是。我堅信我喜歡寧清,卻弄不明白我對寧泓是個什麽感覺,我親吻他,擁抱他,和他鬧着玩,我覺得安全、舒适和快樂。

然而無人知道這段關系可以持續多久,或許旅行結束,我們回到各自的生活軌道,七天的喀納斯之旅只是一個美好的夢境。

“我不知道。”我說,我松開手,“如果你不想,我可以……”

“不,別。”寧泓抓住我的手臂,“我們試試,反正我們誰也沒有喜歡的活人。”

“試試什麽?”我問。

寧泓說:“如果我們兩人遇到真正喜歡的人,便可以終止這段關系。”他捏緊我的袖口,顯得局促緊張,“你覺得怎麽樣?”

我想了想,比戀愛更自由的關系,倒是新鮮,我點頭:“好。”這樣的約定類似于一根若有若無的線,既可以轉移我思念寧清的痛苦,也可以保持目前這種虛假的快樂,何樂而不為。

寧泓縮了縮肩膀:“你開車,我擦擦頭發。”

我把傘塞給他,盯着雨繞到車輛右邊拉開駕駛室的門坐進去,系好安全帶。

寧泓坐在副駕駛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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