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會如何想?她能怎麽想?她敢怎麽想?!”

老夫人這架勢,顯然不在乎無雙的想法。

事實上也是,大房一家自認掌控無雙多年,早已跳不出他們的五指山。老夫人性格霸道,前些年還好,最近幾年早就懶得做表面功夫,也就是這次魏王讓人遞了話來,才對無雙有幾分好顏色。

她願意還保持表面‘和諧’,是因為她想着二房的家産,如今太姨娘已死,二房家産下落不明,以郿老夫人的脾氣,不管不顧也并不出人所料。

若是換做別的,郿無暇一定不會試圖冒犯祖母威嚴,可這一次不行。

她這些日子百般籠絡無雙,皆為心中所想,又怎會讓人破壞。

“可祖母您別忘了那件婚事。”郿無暇幽幽道,“三妹妹和太姨娘到底有血緣關系,雖然不親,但關系在這,平時一些疏忽都可有解釋,但掘墳開棺這事過于驚世駭俗,難保她不會多想。”

“本來不過是萬一的可能,實在沒必要為此去平添麻煩。”向來清清淡淡不争不搶、總是一副超然物外的郿無暇,終于還是露出了着急的神色。

“祖母,那件事才是關鍵,等事成後,您想怎麽出氣都行。其實找到東西才是主要,您何必費神去跟一個死了的人置氣?孫女反倒覺得,與掘墳相比,在這宅子裏找到的可能性更大。”

聽了這番話,老夫人也覺得自己太沖動了。

是啊,她何必跟個死了個人置氣,她死了,孤苦半生,她活着,兒孫齊整,确實不用與那人置氣。

大丫頭說得對,藏在棺材裏是不可能,症結不在死人身上,因為死人的喪事是活人辦的,症結在活人身上。

臘梅跑了,她嫌疑最大,也許她留着家人在侯府,是夥同一家子在做障眼法。其他人也有嫌疑,但他們都沒離開這,只要把這宅子搜一遍,什麽東西都藏不住。

最重要的還是大丫頭的婚事,若是能成……

其實撇開太姨娘的緣故,老夫人并不是很懷疑無雙,畢竟這個孫女一向乖順、聽話。

“那就把所有人的住處先搜一遍。”老夫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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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妹妹屋裏?”

聽聞郿無暇這話,老夫人心裏很不舒服,大丫頭這是把自己當老糊塗了,所以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可想着孫女也是為了侯府,她壓下了自己的脾氣道:“不用驚動三丫頭。”

老夫人命人分成幾路搜檢,除了她和兩位姑娘的住處外,務必每個屋子都要搜檢到。

得力的家仆、媽媽當即領命去了,因錢四、陳婆子二人嫌疑未洗,需得避險,便留在正房裏。

偏不巧這事中間出了點意外,這宅子裏并不只有長陽侯府的人,還有魏王一行人。

負責搜檢的是後來的這一批下人,他們不清楚借宿的事,不小心過了界闖進了小跨院範圍,魏王的護衛及時将這些人斥退,可這件事也傳到了老夫人耳裏。

一天找不到趙媽媽,自己和陳婆子一天的嫌疑不會消,以後的日子估計也難熬。錢四存着戴罪立功的心思,便講了講借宿的這群人,又說了說自己的懷疑。

說他之前懷疑過這些人,因着這些人來避雨借宿的時候太巧了。

而趙媽媽平時處事霸道,這次外人來借宿,明明地方不夠,讓他們找地方将就便是,偏偏趙媽媽還做主讓自己人挪去更偏僻簡陋的後雜院,把他們住的後罩房挪給了那些人。

趙媽媽不過一個婦人,沒人幫她不可能藏得這麽嚴密,也不可能跑遠,而之前他們找遍整個莊子,唯獨這些人的住處沒有找過。

為了證明對方實在可疑,他還列舉了對方借宿這幾日一直閉門不出,若有人不小心靠近小跨院,還會遭受斥責之類等等。

老夫人一聽,覺得這些人确實有些可疑。

其實昨兒老夫人就知道淮陰侯府的人借宿的事,聽說這夥人還沒走,她還尋摸着自己輩分在此,對方若是識禮數,應該會來拜見她一番。她聽說對方去給太姨娘上過香。

誰知一直沒動靜。

老夫人心裏本就不舒服,這兩件事一加起來那還得了,便将錢四招到近處來,示意了他一番。

其實老夫人做事還算謹慎的,只是讓錢四過去詢問,是淮陰侯府的哪位借宿在此。其實也是想提醒對方,你家要是識禮數,得知我這個長輩來了,就該來拜見一番,道明身份。

錢四戴罪立功心切,當即找了過去,誰知還沒走進院門,就被人攔了下來詢問何事,錢四也就原話照說了。

黑甲軍跟随魏王多年,上能上戰場,下能保衛魏王安全,可謂是精銳中的精銳。又見這矮小猥瑣的家奴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讓魏王去拜見一個不知所謂的老婆子,其中一個像是頭兒的護衛當即笑了。

“瞎眼東西,你主人什麽身份,竟讓主子去拜見她?應該是她來拜見咱們主子才是!”

本來此人還想再貶損錢四幾句,見跨院裏有了動靜,心知是主子出來了,忙一揮手将錢四掀了個骨碌。

“起開,我們正要啓程離開,莫要糾纏!”

錢四摔得頭昏腦漲,等他從地上爬起來,只看到這些護衛擁簇着一個人,遠遠瞧着似是個年輕男子。

錢四吃了如此大的虧,自然心裏恨。

當即跑回去哭訴一番,說淮陰侯府的人是如何狂妄不講理,還要讓老夫人去拜見他們。

老夫人霸道慣了。

長陽侯府雖是落魄了,但她娘家榮昌候府還在,所以平時老夫人行走在外,礙于兩個侯府的顏面,大多數人還是比較給她面子的。

她料想對方是個小輩,誰知這小輩如此狂妄,竟讓她一把年紀了去拜見他?!

再加上想了多年的東西沒拿到,又連着發生這麽多事,讓老夫人的耐性幾乎告罄,她一時怒從心中起,說她今天倒要去見識見識,哪家的子孫如此膽大無禮。

郿無暇勸都沒勸住,老夫人持着鸠頭杖,讓一大群丫鬟婆子護着趕過去了。

此時位于宅子外頭,魏王一行人整裝待發。

兩輛馬車居中,二十多輕騎護持在前後左右。

這時,從宅子裏湧出來一群人。

老夫人站在臺階上,雙手拄着鸠頭杖,下巴高揚。身後是一衆穿着五顏六色的丫鬟婆子以及七八個仆人小厮。

“車中何人,難道你家長輩沒教過你行走在外要禮數周全,借居多日,臨走時難道不該跟主人道聲謝?”

一時間,鴉雀無聲。

二十多個護衛和他們胯下的戰馬,包括駕車的車夫,甚至是拉車的馬,都看了過來。

老夫人氣怒之下,嘴比腦子快,話說完,也看清這些人的精神面貌、衣着打扮以及所騎馬匹。

他們所騎之馬竟都是戰馬,甚至是那兩輛馬車,雙馬拉乘不說,拉車之馬竟也是戰馬。

老夫人還算有眼力見兒,自然看出些不尋常來。這可不是一個淮陰侯府所能有的氣勢,所以車中之人到底是誰?

就在老夫人騎虎難下,想退退不得,想進又不敢時,前面一輛馬車中有人走了出來。

此人身穿寶藍色銅錢紋圓領衫,身材消瘦,面光而無須,未語人先笑,站在踏板上往這邊拱了拱手:“一去多年,老夫人精神氣兒還是這麽旺盛,可還記得咱家?”

只聽這句‘咱家’,老夫人下意識就一憷,遠遠去瞧對方的模樣,依稀有些眼熟。

下一刻,老夫人想起對方是誰了。

實在不能怪她記憶太好,當年侯府連着兩個噩耗,對旁人是噩耗,對她來說全都是好消息。

當初再是愛得死去活來,非君不嫁,這麽多年來,看着丈夫和別的女子恩愛,也早已磨成了灰燼。

他不是一直說他兒子出息?如今出息的兒子死了,爵位落在她兒子的頭上。正當老夫人得意之際,就是眼前這個人将那個小雜種生的小雜種從邊關送了回來。

三皇子是皇子,他身邊的內侍,自然非比尋常。

那內侍似乎生怕她虧待了那小雜種,一再笑眯眯地敲打她、暗示她,正高興之時突然有人對你念緊箍咒,老夫人又怎會不記得福生是誰。

福內侍在此,那車裏……是魏王?

一時間,老夫人只覺得冷汗直冒,老臉上一陣青紅白交加,恨不得當即昏過去。

魏王早已今非昔比,如今手握邊關三十萬重兵,整個大梁一半的兵權在他手上,就算名聲再壞又怎樣,架不住連太和帝都十分忌憚這個兒子。

她竟讓魏王去拜見自己?

……

無雙早就來了。

就在老夫人聲勢浩大地帶着人出來,她那邊已經收到了消息。

老夫人不知對方身份,可不代表無雙不知道。

又聽說老夫人大怒,要讓對方好看,她實在沒忍住想要看戲的心思,就帶着丫鬟裝作擔憂之态地跟了出來。

就杵在大門裏頭,那群丫鬟婆子們後面,臨着門邊。

魏王隔着一層窗紗,遠遠瞧見了藏在門後的小姑娘。

太小了,穿得灰突突的站在門邊,探頭探腦往這看,明明應該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卻穿成這樣。

那日他雖沒出來,但也借着紀昜的眼,瞧清了對方。他沒見過郿無雙,但聽福生說過她樣貌,那厚重的齊眉劉海很好認,對方的身份還是他提醒紀昜的。

此時見她雙目放光,饒有興致的模樣,着實與據說的懦弱膽小有違。

他想到那日福生說的話——“……血親都不在了,身邊的人俱都不省心……被欺壓狠了……”

再看看車外那跋扈不知所謂的老婆子,魏王眼中閃過一抹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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