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1)

謝謝你,沒有放棄,謝謝你,愛我。

01

接下來的幾天,時春幾乎都在醫院照顧牧休言。因為牧休言請病假,學生知道後過來看過,看見時春,會很有禮貌地稱呼師母。時春想解釋,卻被牧休言攔下。

那天晚上的那些話,兩人沒有再說過,不知道是不是牧爺爺下了命令,總之,牧家真的沒有一個人過來看過。

病房裏新進來一個中學生,騎摩托把腳摔傷,晚上的時候,時春只能趴在一旁睡覺,可是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和牧休言睡在一張病床上。不用說,她都能猜到那個半夜把自己抱上床的人是誰。

餘下的幾天都是,直到出院的時候,旁邊的中學生,才意味深長地對牧休言說:“你這樣追女孩,太慢了。”

牧休言揚了揚眉,看着時春意有所指:“慢工出細活,總要制造些回憶,人生才算圓滿。”

沈柔不知道從哪兒聽說牧休言在醫院,趕着第二天就帶了些慰問品過來了。當看到沈柔千嬌百媚地站在門口,時春雖然心裏堵堵的,卻也非常識趣地離開,将空間留給他們。她在,也只會徒生尴尬。

“怎麽弄成這樣?”沈柔将東西放下,自然地坐下,語氣裏有些責備。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時春誤會過,牧休言不想再重複這種誤會。

“苦肉計,你也知道我從來不會哄人,這樣更适合。”

沈柔掩飾不住地驚訝:“就為了她?”

“她可是我名正言順娶來的妻子。”牧休言淺笑着。

這是沈柔第一次聽牧休言這樣提起時春,震驚是有的,更多的是失落。這段時間牧休言對她的冷落她心知肚明,就算不明着說出來也能夠明白,可如果就這麽輸了,她又怎麽會甘心。

“那我呢?”她委屈地看着牧休言,眼底泛起一層層水霧。

“你已經結婚,我也是。”

“可你們離婚了。”

牧休言卻毫不介意:“我知道,不然我也不會用上這一招。”

再多的話已經沒有必要再問了,沈柔第一次看見牧休言這麽篤定的眼神,心底已經清楚了一切。當年就算是只有他們倆,也不過是她求着牧休言,哪輪得到牧休言這樣,可現在,他居然可以為了時春做到這個地步。

時春回去的時候,沈柔已經離開。

看到時春默默地進來,牧休言立刻指着桌上的一堆東西,道:“那些東西,你拿去吃了吧。”

時春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那堆東西不正是沈柔剛才提過來的嗎?她疑惑地皺起眉。

“不敢收那種大禮。”牧休言強調。

“牧休言!”

時春當然聽懂了他話裏的意思,惱羞成怒地瞪着他。

這幾天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提起這些,時春不傻自然知道是什麽,心裏多少也蕩起了一圈漣漪,卻并不意味着她一定要有所表示。

回到牧家,一下車就看見牧青禾正在和一個剃着平頭十分高大俊朗的年輕男子吵架。

“你說你跟着我來幹什麽,又不幫我寫檢讨,又不幫我撒謊,真是礙事。”牧青禾瞪着眼嫌棄地看着年輕男子。

“把我丢在機場,居然還想讓我幫你寫檢讨?”年輕男子也不甘示弱地反駁。

原來是那天被牧青禾丢在機場的警衛員。

“你一個研究生,讀那麽多書,不寫檢讨做什麽,反正也做不了別的體力活。”牧青禾毫不客氣地打擊他。

“牧青禾,你不要太過分!”

“軍區教你這麽和領導說話的?”

眼見着快要僵持不下了,牧休言才由着時春扶着,像是過客般慢吞吞地從門口進去:“我當是誰在家裏吵,要是讓爺爺知道恐怕……”

報告不打直接從軍區回來,就已經夠爺爺将她教訓一頓了,要是再讓爺爺知道她讓一個警衛員寫檢讨,後果恐怕會是軍法處置。

牧青禾果真不敢再吵,她咽下一肚子的怒火,瞪了一臉刀刻般的警衛員一眼,眼風一掃又瞪到牧休言身上,然後一個箭步跨過去從牧休言旁邊拖走時春。

“牧休言有沒有和你低頭認錯?”牧青禾八卦地問,明明這個詞語和她應該扯不上半點關系的。

認錯嗎?時春想起他鄭重的自我介紹以及關于沈柔的解釋,姑且算是吧。

“青禾姐,我和他已經離婚了。”時春尴尬地解釋,雖然說過那些,卻不表示本質有什麽變化。

牧青禾難得語重心長:“難道你還看不出他的心思,可是寧願被我打進醫院,也非要你去照顧啊。”

她當然看出來了,可那又如何,兩人現在這樣相處其實挺好,既然牧休言打算重新認識,那就慢慢來吧。時春想。

“謝謝青禾姐,已經強求過,結果并不樂觀,事已至此,倒不如順其自然。”

聽時春話裏有緩和的趨勢,牧青禾自然識趣地沒有再問下去。有些事情,點到為止就夠了,過猶不及。

牧休言剛從醫院回來,雲姨說要讓他好好補補,看見宿時春的時候,大概沒反應過來他們離婚的事,扯着時春交代着各種注意事項,說了半天才尴尬地想起時春和牧休言已經離婚。

本來牧母讓時春留着一起吃個飯,時春拒絕了,既然已經離婚,哪怕牧休言模棱兩可地說了那些話,可終歸是不合适。

關薇見她回來,也沒問她這幾天都在哪兒,答案都心知肚明,倒是随口問了時春有沒有去卞和那兒。

“這幾天在上課,就沒有空過去。”時春解釋,“何況,卞和那邊,總不能一直去。”

關薇沒有戳破,看來,時春的天平早就已經傾到了牧休言那邊,或者,其實一直都沒有到過卞和這邊也說不定,不過這些都不是她需要管的。

早在牧休言找她打聽時春和卞和關系的時候,就問過她是否認為時春和卞和在一起真的會幸福,她沒有回答。放在很多年前,她可以肯定地回答——會。可是現在,時春變了。

次日一早,卞和居然打電話過來約時春見面,大概想到是周末,時春怎樣都有時間。

地點約在早餐店,時春要了一份三明治,卞和要的是漢堡還順便帶了一杯咖啡。

牧休言也經常喝咖啡,但是很少像卞和這樣大早上就喝,而且牧休言喝咖啡純粹是為了提精神……

“時春,你覺得桑中好,還是桐灣好?”

卞和的聲音,讓時春恍然回過神來,沒有問卞和怎麽想起這些的,不過本來也就是應激後的短暫失憶,這些天戚衛禮應該也說了不少,記起來也沒有什麽奇怪。

“桐灣吧,人少地方小,卻總覺得哪裏都是溫暖的。”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問,時春卻還是認真地回答了。

“我打算休息一段時間,然後再做回心理咨詢的工作。”卞和喝了口咖啡,告訴時春自己的打算。

時春笑着點頭,雖然并不支持卞和再從事與心理相關的工作,不過如果卞和決定,她并沒有阻攔的立場,卻還是慎重地建議:“其實并不用急着工作,醫生也說讓你盡量休息。”

幾乎是在時春的話音落下的同時,卞和飛快地問了一句:“如果當初我要是沒有出國,你還會照着婚約嫁給牧休言嗎?”

時春定定地看着他,猛然間不知該如何作答。她和牧休言的婚約雖然已經過去,卻已成為事實,釘在那兒改變不了。

“我如果沒有回來,你會和他離婚嗎?”卞和并不在意她的回答,笑意艱難,“看起來,這一切好像都是我造成的。”

這話讓時春眉頭緊鎖,她雙手在桌面緊緊扣住,面色平靜地回複:“不是的,你不走,我還是會和牧休言結婚,至于離婚,是我自己想要的。”

卞和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掐着時間喝完咖啡,朝時春示意要離開,在站起來的時候,忽然開口:“喜歡牧休言,沒有什麽好害怕的。”

時春錯愕地看着他離開,忽然想起卞和曾經和她說過,在心理學家面前千萬不要刻意隐藏秘密。所以,他一早就知道了她喜歡牧休言的事,甚至連她因為害怕而做出那樣的決定也知道。

或許她應該跟卞和說句謝謝,溫暖如是的卞和,直到現在還在為她操心。

02

牧爺爺出院的時候,有叫過時春過去,但是時春拒絕了。她覺得這時候她還是不要出現的好,牧爺爺有那麽多家人照顧,以她現在和牧家的關系,她已經沒有關心的資格。

可是在學校遇見牧休言倒是意外,設計院雖和商學院相鄰,卻并不表示兩個地方就真的挨得很近,何況學校人來人往的,若不是刻意,很少會撞見。

“吃中飯?一起吧。”

牧休言看似禮貌的詢問,其實已經給時春定下了回答,可時春并不這麽想,雖然下午有一節課,但是和牧老師在食堂吃飯,總歸是有壓力的。不過,牧休言沒有給她思索的機會,徑直朝着食堂走去。

對于食堂,牧休言并不陌生,先不說他本來就是桑大商學院畢業的,在剛回國的那段時間,他也是去食堂解決午餐的。

如此,時春便也只能尴尬地跟着,她覺得這時候走掉并不合适。

和牧休言面對面坐着,可能之前有過太多次的原因,她倒沒有什麽不自在,當然,如果沒有遇見于靜姝的話……

“時春,你也在?”這間食堂是她們宿舍當時試吃了桑大所有食堂之後,總結出味道最好的,會遇到倒也不稀奇,于靜姝在時春旁邊坐下,扭頭問牧休言,“牧老師,您應該不介意我坐這兒吧?”

“不會。”牧休言簡單回應。

于靜姝向來膽子大,對于時春和牧休言的婚姻也好奇已久,她也問過時春,不過時春從來不肯透露半句,現在牧休言就在面前,她又怎麽會浪費這麽好的機會?

“牧老師,怎麽以前不見你和時春來食堂?”于靜姝好奇地問。

“以前都是在我辦公室。”牧休言坦誠回答。

果然有料,于靜姝想。旁邊的時春已經在底下扯她衣服,示意她不要再問,她全當不知道:“難怪牧老師回來之後,時春就開始脫離我們,原來是去陪您啊。”

牧休言輕笑一聲,算是回答。換作平時別人這麽問,他說不定早就不耐煩了,不過今天權當心情好。

于靜姝眼珠一轉,就開始下套:“牧老師和時春應該從小認識吧,不然時春怎麽會在大學守身如玉到從來不和男生玩,每天除了看書就是畫畫。”

“算是吧。”牧休言點了點頭,“婚約是很小時就定下的。”

“天啊,娃娃親。”于靜姝驚嘆着,“我就說時春眼光不錯,看來從小就是啊。”

……

一頓飯下來,時春只覺得自己備受煎熬,要是讓于靜姝知道她現在已經和牧休言離婚的話,還不知道于靜姝會怎麽驚訝呢,不過想着也就這一次,她幹脆懶得解釋了。

飯後,和于靜姝分開後,時春才對牧休言說:“牧休言,你剛剛是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說了實話。”

這一點他倒是沒有說錯,時春被噎得無話可說。她知道和牧休言辯論這些完全沒有用,于是借口去畫室有事,就自顧自走了。

關于和牧休言離婚的事,時春想了想,還是覺得有必要和家裏說一下,既然牧家已經知道,那也就沒有了隐瞞的必要,不說反倒有些說不過去。

這樣想着,時春決定這個周末趁着有空回一趟桐灣,這種事情,畢竟還是需要鄭重點來說。

但是時春這樣不打招呼地忽然一個人回來,宿母自然品出了異常的味道,盯着她看了半天,帶着責備地問:“和休言吵架了?”

“算是吧。”因為到的時間正好是早飯後,爺爺已經和奶奶出去了,家裏只有宿母一人,倒也不用顧及什麽。

“我和他離婚了。”時春說。

“你說什麽?!”宿母生怕自己聽錯,訝然地追問。

時春點了點頭:“一個月前的事,一直沒說。”

“啪!”宿母的巴掌毫無預兆地落在了時春的臉上,她氣得渾身顫抖,難以置信地盯着時春,她知道自己的女兒從來不說謊,既然時春說了離婚那這個事肯定就已經是事實了。

“牧家和我們家是什麽關系,你不是不知道,怎麽可以随便說離就離?”宿母顯然有些激動。這些年來,牧家的好,她都記着,牧家能娶時春,在宿母看來那是牧家看得起她們,現在時春說離婚了,那就是不識好歹。

時春并沒有因此怪罪,臉上火辣辣地疼着,不過她能理解的,一開始就理解,否則也不會毫無怨言地嫁過去。

“可是,牧休言也是被逼的不是嗎?他一開始也是不願意的,不願意娶我,不願意結婚。”

宿母大概也意識到自己剛才太過沖動,心疼地拉過時春抱在懷裏,摸着時春的頭不知道說什麽好。如果宿家是配得上牧家的,那兩人在一起也好離婚也好都沒人覺得有什麽,可是現在是宿家欠着牧家的,做什麽就都是宿家的錯啊。

……

宿爺爺一回來就看見了時春臉上的紅印,又看了看紅着眼眶的母女倆,自然意識到有事:“這是怎麽回事?”

時春不知道怎麽回答,還是宿母開的口:“她和休言背着我們離婚,牧司令因為這個事暈倒進了醫院。”

“宿時春!”

時春被爺爺吼得一怔,雖然爺爺向來疼愛她,可做出這樣的事來他總歸是生氣的。因為哮喘,宿爺爺後面的話還來不及說出來,拍着胸口直喘粗氣,看着時春的眼神滿是恨鐵不成鋼。

“老頭子,你先別動氣,聽聽時春怎麽說。”宿奶奶倒是很平靜,畢竟是自己的孫女,總歸是向着時春的。

時春耷拉着頭,咬着唇不知道怎麽開口,好一會兒,才說:“因為很多事情,我們才決定離婚的,總不能已經互相不喜歡了還這麽拖着吧。”她尋了個還算讓人接受的理由。

宿爺爺吹着胡子幹瞪着宿時春,手上的拐杖舉了幾下,終究還是舍不得落下去,但心裏到底還是氣得不輕。

“拿電話來,我給牧司令打電話賠個不是。”宿爺爺嘆了口氣,年輕一輩的沖動得由長輩來妥善收尾。

時春明白爺爺的用意,咬着唇朝爺爺愧疚地鞠了幾個躬。

“對不起。”

吃完晚飯,牧休言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你回桐灣了?”他語氣很輕,但其實更多的卻是擔憂。時春就這樣回去,單從宿家的角度出發,必然是免不了要被訓一頓的。

時春輕輕地扯了扯懸挂了許多年的窗簾,顏色已經褪了,她這時候不是很想說話,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這幾天牧休言有空會偶爾打電話過來,倒像真是為了病房裏說的重新認識,每次也就幾句問候的話,時春也就由着他了。

“你……說了?”牧休言略帶試探地問。

雖然沒有直接挑明,時春也知道他問什麽,畢竟他們之間也就這麽幾件事:“你那邊都知道了,爺爺從別人那兒聽說,我怕他更生氣,倒不如我坦白。”

“嗯,那早點睡。”

不等時春說話,那邊已經挂了電話。時春看了下手機,煩躁地丢在一旁,母親那一巴掌下手并不輕,現在臉還腫着,碰一下都火辣辣地疼,不過畢竟是自己做錯事,倒也沒什麽怨言。

03

清晨,時春被樓下的吵鬧聲給弄醒了,沒睡醒的她半眯着眼睛下樓,越過客廳的爺爺奶奶,走向屋外,在看到院子裏的不速之客後,睡意全無。

“你來這兒幹什麽?”時春站在門前,怒視着院中的男子。

“這是我家,我有什麽不能來的。”那人毫不羞愧像是說着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好像當年親口說出再也不回來這樣話的并不是他。

時春趕緊挺身擋在母親身前,瞪着他,生平第一次刻薄地說話:“這裏沒有什麽東西是你的,你的家在那個為你懷着兒子的女人那裏。”

“時春,不管怎麽說,我也是你爸爸。”男人像是吃定了時春,無比賴皮地看着她,“我這不也是沒辦法才回來找你們嘛,拿不出五十萬,那些人會打死我的。”

時春眼帶恨意地盯着眼前這個和她有着血緣關系的無恥男人,當年全家人好說歹說,讓他不要那麽絕情,畢竟家裏有老婆又有女兒,可他當時就是什麽話都不聽,甚至說出斷絕關系這樣的話。

“你走,沒有人要你找回來!”時春用力推着眼前的男子,推搡間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薄薄的睡衣被磨破,一大塊被蹭破皮的地方冒出血珠。

“滾!”一旁沉默已久的宿爺爺終于開口,“給我滾出去!”

興許是太過生氣,宿爺爺說完後,劇烈咳嗽着喘不過氣來,吓得時春趕緊跑回客廳去拿哮喘藥。

“爸,你總不能真看着我被打死吧!”男人可憐兮兮地說,“那些人可都是玩真的。”

時春的爸爸是宿爺爺的小兒子,宿奶奶向來最疼愛這個小兒子,這時候也是最心痛欲裂的,她滿含痛苦地望着這個不争氣的小兒子,熱淚盈眶。

宿爺爺被氣得直接從輪椅起身,顫顫巍巍地站着,當年受傷的腿因為風濕嚴重,這幾年已經站不起來,今天這樣,顯然他也是被氣急了。

“我沒有兒子,你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宿爺爺厲聲吼道,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爸……”男人并不打算放棄。

宿爺爺痛苦又憤怒地舉起手上的拐杖狠狠往下揮去,眼見着手上的拐杖就要落在那人身上,最後卻連着宿爺爺一塊倒了下去。

“爺爺!”時春吓得趕緊跑過去。

牧休言接到消息到達宿家的時候,宿家簡直亂成一團:院子裏停着救護車,醫護人員正在現場急救宿爺爺,宿奶奶站在一旁緊緊抓着宿母的手束手無策滿臉是淚,時春忙着跟上救護車,那個始作俑者正站在一旁沒人有空去管。

出于禮貌,牧休言還是和他點了點頭,疾步走過去追上時春:“怎麽回事?”

“好像在外面欠了好多錢,回來找爺爺要,爺爺氣不過暈過去了。”不過是短暫的驚訝,時春很快便反應過來,簡單地解釋了一下緣由。

牧休言沒有往下繼續問,看情況也能夠想到事情的經過。在将宿爺爺送進急救室之後,牧休言決定獨自折回宿家,宿父還在,總還是需要一個人去處理的。

“我離開一會兒,回家看看,你先在這兒等着,有事情打我電話。”牧休言摸了摸時春的頭,吩咐着。

時春點了點頭,現在家裏那邊恐怕還是亂糟糟的樣子,總歸要有人來處理。

過了會兒,有護士過來找時春,說剛才離開的那位先生讓她過來處理一下她的傷口。時春低頭,才注意到自己胳膊上的傷口。

牧休言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宿爺爺已經從急救室出來,問題不大,明天就可以出院。

因為奶奶在,時春并沒有直接問牧休言那邊是什麽情況,奶奶的不忍心她還是能看出來,畢竟是自家子女。

晚上,牧休言主動提出守夜。時春擔心他的身體,并不同意,但牧休言說爺爺由他照顧可能會方便些,她也不好再推拒,畢竟她家确實再也找不出別的男人來。

一直留到天全黑下來,時春才從醫院離開,明天的課必然是趕不回去的,只得提前告訴班長,明天一早再和班主任請假。

宿母來找時春的時候,時春剛從浴室出來,本以為周末回來将離婚的事情解釋清楚,沒想到又來這麽一件事,也難怪爺爺會氣到病倒。

“時春,媽有事和你說。”

看母親這樣,時春多少也能猜到是什麽,遂停下手上的事,在一旁坐下。

“我知道那樣說你可能不高興,但他總歸還是姓宿,總歸是你爸爸,一直這樣找上門來,大家看着也不好,要不我們還是讓他拿着錢走吧,也好過他一直這樣時不時找過來。”宿母猶豫着。

時春不悅地皺起眉頭,她知道母親向來心軟,但在這件事情上她不同意:“那關我什麽事,他是他,和我沒有半毛錢關系。”

“時春……”宿母神情哀愁地說,“他要是這麽天天過來,也不是辦法啊。”

“他在外面賭博,欠下一屁股的賬就知道來找我們了。這次給了那下次呢,你打算怎麽辦?”時春氣不過地瞪着母親,“何況我們家有那閑錢嗎?爺爺的藥錢、家裏的開支,不都是錢?”

“可奶奶她……”

“我好累了,媽媽,我要睡了。”時春人往床上一躺,扯過被子把自己埋在裏面。

這些年他從這裏離開之後,和那女人好像一直關系挺好,不過所謂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自從他迷上賭博,兩人就開始吵架,那女人也不是等閑之輩,後來因為賭債幹脆把他趕了出來,他這才找到這裏來。對于大人的安排,她從來不會去反駁什麽,但是唯獨這件事不行,關于那個人的不行,她怎麽能夠去原諒他,原諒當年就那樣抛棄她的人?

宿母還想再說什麽,但是時春已經沒有心情再聽下去。見她一直躲在被子裏,宿母嘆了口氣,沉重地站起來起身離開。

聽到房門的輕撞聲,确定母親走了,時春才從被子裏爬起來呆坐在床頭,卻沒有開燈的打算。

她知道這件事情早晚是需要處理的,他還會找過來,這次幸好她在,可若是下次她不在,會發生什麽後果她根本不敢去想,她當然知道奶奶是顧慮着爺爺才什麽都沒說,說到底還是自己兒子,看着長大的,又怎麽狠得下心?

這樣想着,時春煩躁地揉了揉頭發,給牧休言發了一條短信:“睡了嗎?”

牧休言的電話很快打了過來,回答了時春剛才的問題:“沒有。”

“哦。”時春悶悶地應了一聲,其實也沒有什麽事,她不過是想做點事打發時間,這一點牧休言也知道。

之後是漫長的沉默,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就這樣聽着彼此的呼吸聲,一直到時間不早,牧休言才說:“睡吧。”

“嗯。”

“挂了。”

“嗯。”

雖是這麽說,牧休言還是等到時春挂了電話,才收回手機,揉了揉眼睛,走出病房又打了個電話。

04

第二天的中午,宿爺爺才從醫院出來,大家一塊過去,正好去外面吃飯。車上沒有人提昨天的事,這種時候,誰也不想再惹爺爺生氣。

宿母好奇時春和牧休言現在的情況,忍不住偷偷問。時春只是笑了笑,并沒有直接回答,他們現在充其量就是個熟識的朋友吧。

從飯店離開,将宿爺爺送回家,牧休言準備回桑中,畢竟工作在身,沒理由一直請假,他問時春要不要一起,時春沒有拒絕,畢竟有這樣的順風車不坐,自己再去車站瞎折騰有些得不償失。

臨走前,時春告訴母親她會将事情處理好,如果那個男人再找來,一定不要擅自決定而要給她打電話,更多的,她也就不說了。

車上,時春猶豫着,好幾次都在快要說出口時打住,她不知道怎麽開口,當初結婚都沒臉做的事,離婚後就更別說了。

“有事?”牧休言當然看出了她的心思。

時春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笑着,最終卻還是搖頭:“沒事。”她怎麽好意思問牧休言借錢,何況還不少。

既然時春不願說,牧休言也就沒有繼續問,倒是将自己想說的說了出來:“叔叔那邊,需要我幫忙的,随時可以說。”

“謝謝。”時春到底沒有說出來。她确實想用錢打發掉那個人,她害怕萬一那個人走投無路最後真用什麽手段讓爺爺和奶奶為他出頭了,之後兩個老人如何生活,她完全不敢想。

牧休言知道她在顧忌什麽,如此,也就不好多說,何況他還有自己的打算。

将時春送到關薇那兒以後,牧休言并沒有刻意停留,直接去了另一個地方。

髒亂狹窄的巷子,低矮的房屋,一棟棟破舊的樓房上面印着醒目的“拆”字,地上坑坑窪窪,雖然天氣大好,但是這陰暗的巷路依然泥濘不堪,不可避免地濺上一腿泥。

牧休言躬身走進其中一間房子,這裏的人大部分都已經搬了,宿父是圖着租金便宜不得不栖身此處。

“你就住這兒?”牧休言找了個地方坐下,眉頭因為周遭環境皺在一起。

那晚在接完時春的電話之後,牧休言給宿父打了個電話,問他要了這邊的地址。

“再過會兒,恐怕連這兒都住不上了。”宿父苦笑着搖頭。

牧休言直接切入正題:“那筆錢我可以給你。”

在宿父還未開口感謝之前,他繼續道:“但是我有要求。”

“你說。”

宿父多少也想得到牧休言會提要求,雖然當年他和牧父的關系還算不錯,但是牧家這小子更像牧司令,該是怎樣算得很清楚。

“你不能再回桐灣。”

這個要求讓宿父愣了愣,不能再回桐灣是讓他再也不能去找宿家,牧休言的意思很清楚,牧休言不會因他和牧父的舊情而有所寬容。

“因為時春?”

“因為我自己。”牧休言答。

大概知道宿父暫時不能決定,牧休言也并不着急這一下,他站起來稍一欠身:“你想好之後打我電話,我先告辭了。”

時春最終還是去找了牧休言。她目前認識的人中,能夠一下拿出這麽大一筆錢的,恐怕也只有牧休言。就算還有其他人,估計她更開不了口,家醜不外揚,畢竟牧休言是唯一的知情人。

哪怕她之前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母親說過不願意幫他,可母親有一點還是說得對的,總不至于讓他一直找去。

“牧休言,我想……”時春欲言又止,終究是開不了口。

“想清楚了?”在她進來時,牧休言就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麽。

時春稍稍遲疑了下,抿了抿唇:“算不上,不是原諒也不是可憐,可總不能真看着他去死吧。”

牧休言在心底笑了笑,如果時春真的放任不管或者裝作視而不見,就不是他認識的時春。就像當初履行婚約,她若是想要輕松找個借口脫身,當初就不會勉強自己。

“然後呢?”他問,并沒有說他已經将事情處理好。做了什麽是他的事,但說出來,倒像是邀功,他不想時春為難。

時春想了想:“至少讓他不要再找來,畢竟爺爺那邊再受不得氣。”

“好,我知道了。”牧休言淡淡地問,“還有別的嗎?”

時春搖頭,繼而輕輕道:“謝謝!”

“等下吃什麽?”

牧休言毫無預兆地換話題,讓時春一怔,随即接話:“學校附近新開的烤魚店,于靜姝說還不錯。”

牧休言倒是沒有意見:“那就去吧。”

“嗯?”很少看到挑剔的牧休言這麽果斷,時春還在遲疑。

牧休言已經起身,低頭沖她笑笑:“當作是你來找我幫忙的獎勵。”

時春遲疑着,沒有往下接話。除了他,她又還能夠找誰呢?不善交際的她,哪裏還能找到多餘的更合适的人?

接到宿父電話後,牧休言同時叫上了時春。

“他住在這兒?”站在破舊、淩亂、污水遍地的街道上,時春已經能夠想到裏面的情況,心底多少還是泛起些微的酸澀。

牧休言點了點頭,領着時春小心地越過一個個水坑往裏走。

相比上次,房間整潔了不少,宿父帶着谄媚的笑客氣地将凳子拿出來讓他們坐,他顯然沒有想到時春會來,臉上多少挂着些尴尬。時春只是點了點頭,并不打算坐,她內心到底是沒有辦法原諒他的。

“這是協議。”牧休言從文件袋裏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協議,既然打算将這件事情處理好,不管時春有沒有來找他,他都要做到最好。

時春不解地看向牧休言,雖然在車上休言已經簡單地說過這些情況,但并沒有和她說過還有協議這回事啊。

宿父接過飛快地在協議上簽上名字,牧休言才拿出一張卡遞給他:“這是五十萬,密碼是你手機的後六位數,你收好。”

宿父讨好地舉着右手保證說不會有下次,過分讨好的樣子落在時春眼裏實在是一種折磨。牧休言這麽做只是因為他是時春的父親,至于其他與他無關。

“這次是因為看在奶奶的面子上,這種事情,不會有下次。”一直冷眼旁觀的時春終于說了一句話,如釋重負一般立刻沖出門外,眼底有一絲呼之欲出的晶瑩。

“這些錢應該讓你不至于這段時間餓着。”牧休言從錢包裏又取出一摞錢,放在桌上,“如果誠心找份事做,想好了再來找我。”

宿父癡癡地看着他們一前一後地離開,臉上的谄媚漸漸散去,愧疚慢慢爬上滄桑的臉。當年是他做錯了,現在再求原諒,也于事無補。

時春站在車旁等牧休言,臉上一片木然。

牧休言過去摸摸她的頭:“要不要随便走走?”

時春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坐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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