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2)

車裏。有時候,心一旦軟下來,再想像從前一般,會困難得多,可那些痛終歸不是可以輕易原諒的,所以必須時刻警醒着。

“謝謝你。”她确實應該說謝謝,在牧休言拿出協議和銀行卡後,時春就看出來,牧休言一開始就打算幫她,不管她會不會開口。

牧休言微微勾起的嘴角,表示他現在的心情還不錯:“南城公園怎麽樣?”

“和他說了什麽?”時春沒有直接回複,轉而問下一個問題。下午的課已經被這件事給耽擱了,順便走走倒也是個不錯的建議。

“真想知道?”牧休言并不打算非要将這件事情告訴她,他最後提出的幫宿父找份工作和時春無關,不過是出于他是自己相識的叔叔。

時春搖了搖頭:“不想說也沒事。”

牧休言當然看出時春心底還是在乎宿父的,只是基于過往沉重的恨,才覺得一定不能原諒:“說是給他找份事做,他如果願意的話。”

時春悶悶地“嗯”了一聲,沒有往下接話。牧休言這麽做,倒是無可厚非,畢竟他若是真有份事做,不管怎麽樣,也算是給了奶奶一個交代。

南城公園正好在回去的路上,公園中央是一座歐式大教堂,上個世紀建造而成,做過學堂,當過衛生站。新中國成立之後,桑中市政府為了保存它,幹脆連着周邊建築一起,改造成了座公園,談不上多大,景色倒是挺好,桑中市的大部分基督徒會在周日去那裏禱告。

時春先前因為專業的原因,倒是來過很多次,但是和牧休言一起,卻是第一次。之前沒離婚的時候,兩人也就是偶爾去趟超市,哪還會特意出門就為了散步。

“牧休言,其實我也不是那麽恨他。”或許是事情解決後的惆悵,又或許只是想找個人說話,在公園走着的時候,時春忽然開口。

牧休言知道這時候的時春根本不需要他回答什麽,所以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表示他有在聽。

“在沒有離開之前,他對媽媽對我都還是很好的,雖然當年娶媽媽是因為被迫而為之,卻還是用了心的。當年山洪,媽媽成了孤女,輾轉被爺爺收養,一來二去,自然而然兩人也就在了一起。如果事情一開始就不是這樣,說不定也就沒有後面這些事了。”

牧休言心裏一驚,這和他們之間的婚姻也有大半相似。

在他看來,或許這一切都是契機,他和她遇見,到變成現在這樣,如果沒有因為宿爺爺心疼将宿母接到宿家,沒有逼宿父和宿母結婚,宿父沒有因為後來的女人離婚離家出走……沒有這些無法改變的一件一樁,又怎麽會有爺爺為了報答宿家恩情而逼他娶時春呢?

時春的腳步一頓,忽然轉頭認真地問:“你說,男人是不是真的和小孩子一樣,可以聽父母話買一個合适的玩具,也可以為了後來某個鐘愛的玩具大哭大鬧抛棄所有?”

一時間,牧休言不知道怎麽回答她。時春這麽問,又似乎在影射某些事情,他不管怎麽回答,都說不過去。

時春倒也不打算為難牧休言,見他一直沒有說話,也就繼續漫無目的地沿着林蔭小道這麽走着。

夏初的天氣很好,不管是走到哪兒,都覺得暖洋洋的。

“時春,你不是某個合适的玩具。”望着時春的背影,牧休言忽然很想解釋,或者是害怕誤會,又或者,只是想讓她明白。

時春倒是不在意他怎麽回答,牧休言和那人最大的區別恐怕就在于本質的不同。那人從小被奶奶寵着,以為自己就是全世界;而牧休言太過講究原則,所以,哪怕這麽不情願,也從來沒有提過一次離婚。

……

從公園離開,差不多也到了晚飯時間,兩人在附近找了家日料店,随便點了些東西解決了晚餐。

“那筆錢,我會還你的,但可能會比上一次遲一些,畢竟不是小數目。”臨近關薇家時,時春終于鼓起勇氣說出這番話。上次的錢,因為事先在戚衛禮那裏的預支,加上後來比賽的獎金加起來,不久前才剛還清,可哪知又欠上了。

“不用太着急的。”料到時春會提這件事,牧休言倒也沒有攔着。

将時春送到之後,牧休言在車裏獨自坐了一會兒才離開。

他其實很想拉住時春,說出自己心底一直叫嚣的渴望,但是他擔心時春還未将心結解開,所以這時候不糾纏不強求,就這樣由着事情慢慢發展也許最後能開花結果。

05

立夏之後氣溫日漸升高,雖然不情願,但時春還是告訴母親已經給了宿父一筆錢,母親那邊不過稍稍回應,告訴她聽到了,彼此對那男人沒有再說什麽。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時春和牧休言算不上刻意的見面,偶爾在學校遇到會順路走上一段,周末有空牧休言也會約她出來吃個飯,但不會很頻繁,彼此還是保留了許多的獨立空間。

這個學期眼見着也快要結束,時春這段時間一直待在圖書館,牧休言知道她的情況,偶爾會去圖書館轉轉,卻絕不打擾。

這天,時春從圖書館回去,正好撞到邵南行從關薇那兒離開,可能是和關薇吵架了臉色并不好,時春和他打招呼也只是敷衍地應了一聲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把邵學長怎麽了?”時春一進門,看見坐在沙發上狂吃東西的關薇,關心地問。

關薇憤憤不平地轉向她,看上去明明一肚子話,卻在最後停住。

“沒事。”

看她那小樣,時春裝作不屑地冷哼一聲,挨着她旁邊坐下,挑了顆看上去很滿意的草莓塞進嘴裏:“藏不住事情就不要逞強,你這像是沒事?我看事情恐怕大了去了。”

猶豫之後,關薇還是說了出來:“上海那邊的出版社邀請他過去當編輯,福利待遇都比桑中這邊高很多,可你也知道,我家好不容易托關系讓我進了桑中師大附中,這一下怎麽可能跟着他過去?”

“異地戀也可以啊,當初你不是還說,不急着和邵學長結婚來着。”

“就是不急着結婚才更加不能夠異地戀!邵南行又不差,過去之後我哪放心啊。”關薇郁悶地一直往嘴裏塞東西,開始兩人都已經說好一起留在桑中,前兩年各自可以專注工作,等有錢付首付再準備結婚。可現在這樣,過上幾年,兩人工作都定下來,到時候,誰跟着誰走都是問題。

這些問題時春倒是從來沒有思考過,她和牧休言之間的所有事情在一開始就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條,她連想的機會都沒有,就更別提操心了。這時候,時春也不知道說什麽,只能安慰似的拍着關薇的肩:“你就是瞎操心,就算不放心,恐怕也是邵學長對你吧?”

“事情能那麽簡單就好了。”關薇惆悵地嘆了口氣。

時春還是頭一次看見這麽煩惱的關薇,心疼地抱了抱她:“幹嗎把自己弄得那麽糾結,和邵學長說清楚不就好了?”

關薇擠出一個敷衍的笑,沒有往下接話,她現在很亂,一些計劃的事脫離了預計的軌道,事情就瞬間變得麻煩起來。

卞和果真打算回桐灣。時春從戚衛禮那兒聽到消息的時候,卞和已經去桐灣了。最近這段時間,他的失眠好了很多,如果只是回桐灣休養一段時間倒是好的,但他卻打算開個心理診所。

這些事情,時春談不上有什麽意見,自然也就由着他,雖然出過那樣的事,但她還是相信卞和能夠照顧好自己。

放假前的最後一個星期,時春在圖書館撞見邵南行,他因為畢業的緣故在辦一些手續,見到時春還是微微點了點頭,但是時春看他好像憔悴了不少,整個人看上去恹恹的。

想來也是因為關薇的事,時春決定去找關薇談談。

關薇今天在學校有課,只能去學校等。時春将地點定在了學校旁邊的奶茶店,下午沒有什麽人,她要了兩杯奶茶坐下來後才給關薇打電話。

關薇答應得很爽快,大概是正巧沒課,不然她估計連電話都不會接。

等關薇一到,時春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道:“你和邵學長還沒有說清楚?我今天看到他,并不怎麽好。”

“你就當是我期末太忙,沒空理他吧。”關薇拿過桌上的奶茶,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才不情不願地說。

時春不安地皺起眉頭:“你們吵架了?”

“算是吧!”

“邵學長鐵了心打算去上海?”時春略帶懷疑的語氣,以邵南行對關薇的寵溺程度,顯然有些不可能。

“沒有。”關薇搖了搖頭,好像更憂愁了起來,“現在是他要放棄那邊的機會,留在桑中,可他媽媽是什麽人啊,平時對我也就勉為其難地敷衍,要是知道邵南行為了我放棄那麽好的機會,以後還指不定給我什麽臉色呢。而且,他這樣做,我也覺得是自己在拖累他。”

“那你想讓邵學長怎麽樣?陪你又覺得自己拖累了他,走了又不放心。”時春有些憤憤不平,“總得有個人需要犧牲吧?”

關薇忽然變得特別正經,盯着時春,正色道:“你真覺得靠着犧牲換來的愛情會長久?”

時春一下答不上來,感情的事,沒人能說出個絕對,她只得無辜地看着關薇,抿唇思索着。

“如果他為了我沒去上海,那萬一以後發生什麽情況他後悔了,錯不是就全在我身上了嗎?兩個人在一起,不是應該互相都問心無愧,才會覺得值得嗎?”關薇說道。

問心無愧?時春忽然有些茫然,這才是她和牧休言走到這一步的原因嗎?因為彼此都覺得有愧于對方,所以一旦對方提出任何一個條件,都覺得沒有拒絕的理由,哪怕是離婚。

她看着關薇,一下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其實關薇比她想的要透徹得多,她為了不受傷害所以躲了起來,而關薇連未來許多年後的長久都考慮了進去,所以才不會允許偏差吧。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如果關薇真的要和邵南行分手,不說別的,她也覺得可惜吧,明明兩人那麽要好。

關薇搖了搖頭:“不清楚,但絕對不是現在這樣。”

如此,時春也就沒有什麽好說的,畢竟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不過她想關薇其實已經想好怎麽做了,不過是現在還在擰巴着,等關薇想通了就好。

06

放假之前,時春去了一趟先前和牧休言的新房,之前搬出來的時候匆忙,好些東西都還留在那兒,正巧暑假開始就要正式去瑞方工作了,有些資料也需要事先搬到辦公室去,剩下的就直接寄回桐灣吧。

牧休言那天正巧沒事,就順帶載她去了瑞方,完事後,她請他吃了一頓飯,倒是算得清清楚楚。

關薇和邵南行的事情給了時春不少提示,不過她和牧休言現在這樣倒也沒有什麽不好,慢慢地尋着時機對了,再談別的也不是不可以。

暑假開始之後,牧休言自然也就閑了下來,時春卻投入正式的工作,每天必須八小時待在辦公室,偶爾戚衛禮出門,她還要負責開車,明明像是靠着關系進去的,卻沒見有半點好處。

聽說戚衛禮當年在國外發生過交通事故,因為同行朋友的去世導致不敢接觸和車相關的東西,他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卞和,經過治療後,能夠坐車卻還是不敢開車。人無完人,不過時春倒是自然地接下了司機的活兒。

卞和的心理診所正式營業那段時間,時春正巧跟着戚衛禮在外地出差,等回來的時候,卞和的診所已經進入正軌。

兩人打算抽個空過去一趟,順便聊表祝福,照着地址找到診所,果然沒讓她失望,地點選在桐灣一處比較僻靜的老城區。

房子還是小院式的,院子裏已經翻新種上了栀子花,估計明年就能看見花開,房子被重新粉刷過,整個風格看上去潔淨自然,讓人一進去就覺得舒适,是卞和給人的感覺。

剛踏進門,時春就發現屋裏比她想的要熱鬧得多,只聽見卞和很無可奈何又頗為頭疼地在教訓人:“當初不讓你來,你非在這外面守了半個月不肯走,現在就不要嫌無聊。”

“那你為什麽不願意陪我去看新上映的電影?”小姑娘倒也不甘示弱,“明明就一點都不忙。”

“我不忙就非要去看電影?”

“那當然了,這叫互幫互助。”

倒是第一次看見哪個小姑娘讓卞和這般沒轍,時春和戚衛禮對視了一眼,似笑非笑地走進去:“卞和,看來還是桐灣适合你。”

“時春姐姐!”那小姑娘看到時春立即驚呼。

“我們見過?”時春笑着反問。

小姑娘毫不怯場地甜甜一笑:“我在卞醫生的電腦裏見過啊,順便從卞醫生那兒知道了你的名字,算起來也是認識吧。”

時春詫異地笑笑,難得卞和這裏有個這麽可愛的小丫頭,倒是省了她擔心卞和一個人。

時春過來,卞和自然也就直接下班,本來這邊剛開始也不忙,他熱情地招呼着兩人出去吃飯,完全忽視了一邊被冷落的嘟着個嘴的小姑娘。時春看了看因為不能去看電影而難過的小護士,幹脆提議先去看場電影,反正影院附近有吃的。

這樣,卞和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由着時春安排,戚衛禮倒是看出了時春的心思,笑着豎了個大拇指,其中深意不明而喻。

整個一下午,耳邊全是小姑娘的各種聲音,倒也沒有因為第一次見面而有所拘謹。

因為時春和戚衛禮還要回桑中,也沒久留,吃了個飯就趕了回去,出差回來之後還有一大堆事情,足夠時春加班熬幾個夜的。

牧休言打電話邀請時春去看話劇,是在新學期快要開學的時候,時春多少還是有些驚訝的,這段時間,和牧休言雖然時不時地通電話,但是像這樣主動約出去,還是從未有過的。

“堂姐拿來的,說是領導的侄女正好在話劇團,拿了一堆票給她們,正巧她在軍區看不了。”牧休言一本正經地解釋,話裏的意思很明顯,正好兩張,又恰好沒有別的人選,所以才這樣決定,理由倒是選得恰當。

難得牧休言這麽隆重地邀請,拒絕也說不過去,時春只好應下來:“什麽時候,到時候直接去找你?”

“周六下午三點半開始,看完差不多可以吃晚餐。”

“那你發短信給我,我怕忘。”時春一邊修改着圖紙一邊說。

牧休言果然是行動派,電話挂了不到半分鐘,一條短信就直接進了時春的手機。時春看了看,腦子留了個印象,又開始工作。

為了周末能夠赴牧休言的約,看來這個星期是沒有偷懶的機會了。

時春覺得戚衛禮之前給自己的安排全都是假象,當初在學校的時候,一個星期都不過是幾張圖紙,現在一天下來反複修改的一張圖紙就已經讓她忙得暈頭轉向。以前都是戚衛禮說要求,做完就可以,現在戚衛禮幹脆直接讓她和客戶聯系,那些雲裏霧裏挑毛病的,讓她有時候都不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麽。

戚衛禮難得看見時春這麽努力,忍不住打趣:“什麽時候太陽也從西邊出來,我們家小助理都變成小蜜蜂了。”

“這張圖紙,為什麽一開始不告訴我對方是這麽要求的?”時春郁悶地瞪着戚衛禮,義憤填膺的樣子。

“對方說要求的時候,你不也在?”戚衛禮淺笑着反問。

時春委屈地撇着嘴:“我哪知道他說的大概五個平方米的空間是在擺完東西之後。”

“所以啊,他們沒有學過設計,沒有人會像書上一樣告訴你長寬高,也沒人會欣賞你所謂的藝術,他們只會覺得自己看着舒不舒服。”說着,戚衛禮敲了敲時春的頭,“小孩,還是慢慢學吧。”

時春在周末起那麽早,倒是出乎了關薇的預料,這段時間,兩人還是住在一塊,不過房間從之前的一室換成了兩室。

“我沒做你的早餐,不是說不到十二點不用叫你起來的嗎?”關薇躺在沙發上看書,看見時春這麽早從房間出來頗為訝異。

“不用,我等下自己找點什麽吃的就行。”時春掃了一眼關薇,轉身去洗手間。

時春從洗手間出來,在冰箱翻了個蘋果一邊啃着一邊回了房間,關薇見她好半天不出來,好奇地推門進去:“你要去約會?”

本來在猶豫應該穿哪件衣服的時春被突然打開的門吓了一跳,拍着胸脯轉過來抱怨:“用不着吓我吧。”

關薇不介意地找了地方坐下,指着衣櫃裏的一件白色小短裙:“穿這件吧,牧休言保證喜歡。”

沒料到關薇一下就看了出來,時春的臉瞬間紅通通的,卻還是嘴硬:“你怎麽這麽确定我就是去見他,何況我見他也沒必要打扮吧。”

關薇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哪知道啊,就是想告訴你,你穿那件好看。”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好好出去看書吧,人民女教師。”時春不耐煩地将關薇推了出去,她明明只是不想遲到而已,怎麽到關薇那兒就成了迫不及待出去約會呢……何況和牧休言這樣,也算不上約會吧。

雖是這樣想着,但時春還是穿了關薇說的那條裙子。

雖然已經告訴時春時間地點,但牧休言還是提前在小區樓下接她,看到時春的時候,眼裏的驚訝一閃而過。這些天,他沒有刻意地和時春走多近,兩人保持着一個相對舒适的距離,平常地交流。

考慮到兩人先前确實有些太過強求,現在這樣倒是挺好。有什麽高興的事,做個一兩句話的分享,煩了也是兩句抱怨,不會太多,卻恰到好處。

從小區離開,兩人直接去了劇院。

牧休言的時間卡得剛剛好,兩人到達之後,正巧排隊進場,話劇是經典劇目曹禺先生的《雷雨》,時春在上學那會兒學過,不過真正在劇院看,倒是頭一次。

話劇一開始,時春便被裏面的氣氛給感染了,整個過程中,都是靜靜地看着這出戲,說不上感動,卻是很認真的模樣。

結束之後,兩人選了家露天的餐館吃飯。

太陽已經沉下去,在天邊留下一處火燒雲,對于牧休言今天的行為,時春沒有好奇地追問。

安靜地吃完飯,天已經全黑下來,牧休言問時春要不要去江邊走走,時春想了想,沒有拒絕。

這個時節,傍晚散步的老人很多,成雙成對,讓時春有些羨慕。倒是一位老奶奶,看着他們倆這樣郎才女貌的樣子,不由得贊嘆:“小兩口也是出來散步?”

時春笑了笑,正想要解釋說他倆不是小兩口時,牧休言已經搶先一步說:“聽說今晚江中小灘有焰火表演,當然要過來看看。”

所以是有備而來?時春詫異地望向牧休言,他已經說出她所想:“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等焰火結束後再問吧。”

不遠處江灘的焰火表演已經開始,五顏六色的煙花在天空轟然炸開,那美麗哪怕只是一瞬,卻已然讓人懷念。

“宿時春。”牧休言忽然轉頭望向時春,“大概三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娶了你,三年後的今天,我想鄭重地告訴你,你就是那個人,我想要共此一生、呵護愛惜的那個人。”

時春驚訝地擡起頭,一時間竟然局促到找不到自己的聲音,腦袋裏一片嗡嗡炸響。哪怕早在一開始就已經有所準備,卻在牧休言說出口的那瞬間,還是忍不住慌亂起來。

“牧休言,你……确定你在說什麽?”時春遲疑着。

牧休言直視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貼近她的耳邊:“我确定,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一時間,世界靜得好像只能看見彼此,時春微微揚起嘴角,終于主動伸出雙手抱住牧休言:“謝謝。”

牧休言回應着時春的擁抱,用時春恰好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畔溫柔地說:“我也是。”

經過那麽多事情,有過那麽多不愉快的經歷,在漫長歲月分離錯失之後,他們還能夠重新走在一起,都應該對彼此說聲謝謝。

謝謝你,原諒我的諸多不足;謝謝你,沒有放棄;謝謝你,愛我。

江灘的煙火還在繼續,不過這對他們而言,已經是另一番情景。

開始太糟糕,不重要;中途太艱難,不重要;熬過了才知道,結局,依然美好。

番外一///

牧休言·我在後悔,沒有早點愛上你。

回顧過去的時候,總是會給人一種此終此果,早在一開始就注定好的錯覺。

他看着躺在自己懷裏的時春,在溫暖的春光中,溫順得像是小貓,慵懶且不設防備。

他的手有意無意地摸着時春的頭發。前段時間,時春總覺得長頭發礙事,提了好多次之後,終于狠下心剪掉了,雖然事後便後悔,他倒是覺得挺好,喜歡有事沒事揉一揉。

腦中閃過和時春發生的點滴,兩人的感情似乎總是淡淡的,當然他好像也不是太會揮灑感情的人。經過了那麽多事,他們依舊給對方保留了一定的空間,但是,只消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彼此深情。

思緒回到十幾年,那是他第一次真正見到時春。

那天的風很溫暖,但他還是感覺到周遭氣氛的凝重,爺爺向來不茍言笑的臉拉得更長,先前還笑嘻嘻的宿爺爺也變得嚴肅至極,父親只能站在一旁不敢說話,地上跪着的宿叔叔視死如歸。

他像是無意闖進某個禁地,一瞬間慌了神,不知進退。

他知道宿家的存在是因為爺爺總是指着胸口告訴他,自己的那條命是宿家救的。

那時候他就好奇,那個救下爺爺并讓爺爺常挂在嘴邊的宿家,到底是個什麽樣子,現在他見到了,卻和他想象中有些不同。

“大哥哥,你在這裏做什麽?”身後傳來小女孩稚嫩的聲音,讓他一激靈,瞬間回過神來,“爺爺說過,大人說事情,小孩子是不可以随便進書房的。”

“我想上廁所。”他趕緊将門一關,故作鎮定的臉紅成一片。

這便是他第一次見着時春,那個還不知道家裏已經發生天翻地覆變化的小姑娘,以為他不過是來她家串門的大哥哥,友善的提醒、臉上的笑容,讓他心間一怔。

大概是想裏面的場景她并不适合知道,又或者是她臉上的天真,讓他覺得她不應該知道,總之,他撒了謊。

“我帶你去。”時春并沒有發現這句話的諸多漏洞,臉上依舊是笑容甜甜。

臨近廁所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什麽,話鋒一轉,問時春:“聽爺爺說,你家院裏有鳥窩?”

“咦!大哥哥想看嗎?裏面還有小鳥,可可愛了,前幾天還掉下來過,我讓爸爸給放了回去。”本來走在前頭的時春猛然回頭,被他打開話匣子般地說着,眼裏全溢滿了笑。

“真的有?”

那時候的時春對于他的懷疑,并不生氣,驕傲地揚起小下巴:“我帶你去看,但是只能遠遠地看哦,媽媽說,不能打擾它們。”全然忘記,本來是應該帶他去廁所的。

他認真地點了點頭,卻撇開了時春伸過來的手。

因為他的拒絕,時春好像有些失落,卻不過一瞬,随即搬着兩張小椅子,興奮地往院裏跑去,甚至忘了腳下的路。

沒有注意門口臺階的時春,果不其然地摔了一個大跟頭。他想,那個時候的她應該很疼吧,她卻一聲不吭地自己爬起來,拍了拍膝上的灰塵,傻傻地笑着,告訴疾步走到她身邊的他:“不疼。”

“嗯。”牧休言扶起地上的椅子,伸手将那只摔得紅紅的小手掌握進手裏,“這樣就不會再摔。”

時春沖牧休言感激地笑着:“謝謝大哥哥。”并沒有告訴他,手上剛剛摔得有些疼,被他這麽一握,更疼。

兩人真的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鳥窩裏時不時冒出來一個頭的小鳥,以及飛走又飛回來的鳥媽媽。

時春會時不時地冒出幾句話來,而他不過是冷着臉聽着,直到太陽下山……

如果早知道,他們後來的糾纏會那般緊密,他想那個時候,他就應該在一開始握住那雙小手,至少不會讓她在自己面前摔倒。

懷裏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過來,疑惑地問他:“休言,你想什麽呢?”

他這才收回思緒,看着她,半晌沒有說話,最終,低頭淺淺地在她額頭一吻,接近唇語的低喃:“時春,我開始後悔,沒有在那時候就知道自己會這般愛你。”

“那時候?”時春被他忽然的煽情說得臉一紅。

“嗯,很早的時候,早一點愛上你。”

番外二///

卞和·多想告訴她,他想她,每個細胞都在想。

每天晚上靠着宿醉和藥片才能睡着的日子真的很難受,都說醫不自醫,大抵是因為沒有人敢對自身的狀況做結論吧,但他知道,他的病又嚴重了。

晚上八點到來的臺風迫使人們不得不關緊門窗,不過今晚他并不打算這麽做。

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刮得窗簾胡亂飛舞,房間裏像是随時都有可能被這場暴風雨澆個徹底。

半年前,診所的前輩說他已經不适合繼續從事心理診療工作,因為他的情況并不樂觀,有人說學心理的,百分之九十的人多少也存在着心理問題,看來他也逃不掉這個魔咒。

他并不難過,或許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離開這兒回國的好機會。

如此,也不會讓母親覺得他是因為他們生了妹妹,故而做此決定,反而還有一個恰當的理由——放松心情。

離開桐灣,他便刻意不去和時春聯系,他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回來,而他知道她一定不會出國。對于沒有把握的事,他不敢過早許下承諾,就像離開時,他什麽都沒有說一樣。

現在他回來了,一切又都要另作打算。記憶中,她的模樣依舊清晰明朗,哪怕是離開了這麽多年,連桐灣的印象都模糊,她卻倒像是被刻在腦子裏。

一下飛機,他就馬不停蹄地去找她,生怕錯過一秒,他們之間已經錯過了這麽多年,他不允許再錯下去。

可,他還是來晚了。

得知她結婚的那一刻,震驚是有的,但是更多的是疑惑。

她不是應該在讀書嗎,為什麽會結婚?可聽說是牧家,也就覺得不是沒可能。只是就算是和牧家,他也不允許。

怒火中燒地去找她,不為別的,只是因為她應該是他的,是他安放在家鄉的一株栀子花,堅強且倔強地開着花,只等着他回來。

何況,她和牧休言之間根本沒有愛情。

可到了她面前,他将事先準備好的臺詞說完之後,就想不到任何的勸谏理由,最後竟成了落荒而逃的那個。

聽着她說那些合情合理卻故作堅強的話,他才意識到,他們之間,真的生生地錯過了。

喝醉那晚,究竟是真喝醉了還是借酒裝瘋,他不知道,只是模糊地聽着戚衛禮打電話過去的時候,他心裏是歡喜的。

她真的來了,他心裏也是歡喜的,知道她在照顧他,心裏依舊歡喜。

只是在他借着酒意吻她而被推開時,他看見了她眼裏一閃而過的抗拒,不是因為害羞,不是因為愧疚,而是在抗拒他。

除夕那夜,桑中下了好大的雪,他一直等着她的電話。可戚衛禮打來了,關薇打來了,甚至連遠在國外的母親都打來了,卻唯獨她沒有。

他只好主動打過去,可聽着電話裏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他才知道這樣的自己有多愚蠢。

她問他還能不能繼續做朋友,他看出了她眼裏的真誠,是的,她對他已經沒有了以前的心思,現在的她在他面前,澄澈透明,她已經把那些心思留給了另一個人,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都說這樣的下雨天一點都不好,他全然同意,因為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喝完了兩瓶酒,可窗外的雷聲,被風刮得呼呼作響的窗簾,都攪得他的意識異常清晰,讓他不得不沉溺過去。

他又強灌了自己半瓶酒,是故意為之還是情不自禁,他撥通了她的電話,在準備挂掉的時候,她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分外清晰。

他忍不住想把心裏壓抑的這些都說出來,或許真的是喝醉了,既然喝醉,是不是可以什麽都不用管了。

告訴她,他其實很想她,在國外擔心她在國內過得怎麽樣,哪怕明知道這些根本不用他操心;想知道她有沒有交新朋友,遇到不會解的問題怎麽辦,考上哪所學校,會和誰分享小秘密?

他想她啊,想到每個細胞都漲得生生地疼,卻又不得不壓抑着。

因為,他做不到去破壞她的婚姻,哪怕他從沒承認過那一樁婚姻。

這樣的晚上,還真是什麽都容易交織在一起,他煩躁地丢開手中又空了的酒瓶,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變成了這副模樣,可卻又不得不靠着酒精活着。

他或許應該來一場沉睡,至少不讓他陷入想她的怪圈中。

模糊間,他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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