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失去神位

他用月餘,獻出了來之不易的神位。

深夜,一小小身影在月色下極速移動。

程初淺近日的狀态是越來越不好了,葉落塵一靠近門,就聽見了裏面傳來的喘息聲。

他悄咪咪地推開門鑽進去,然後花了好幾步來到床前,張牙舞爪地爬上去。

跪在程初淺身邊,他指尖凝起一青色光點,正好能照亮程初淺的一張臉,葉落塵探過頭,只見平日嬉皮笑臉的面容,此刻卻是密布細汗。

程初淺不安地顫抖着,連帶着睫毛也跟着顫動,他似是感覺到了什麽,原本搭在床邊的手忽然抓住了葉落塵懸在半空中的手。

“呃……”葉落塵以為自己被發現了,緊張地顫了一下,手上的小青點脫落,落入了一人眉心,然後消失不見。

出奇的是,程初淺竟然慢慢平息了。

葉落塵驚訝地看着自己的手,心裏疑惑:難道自己的神力可以治愈殿下的難受?

為了印證這個猜測,他又凝了一個更大的光團,往程初淺眉心注去。果然,程初淺的眉心漸漸舒緩,呼吸也變為了平常。

葉落塵高興,但不敢多出聲,怕驚擾了程初淺,他又伸出手,指尖落在眉心上方,開始往裏面注入源源不斷的神力。

過了一會兒,程初淺倒是睡得安穩,葉落塵有些撐不住了,他畢竟是個剛誕生沒多久的小孩子,對于神力的掌控還沒那麽厲害,今晚透支了這麽多,他怕一會兒控制不住倒在程初淺身上,便想着明晚再來,就匆匆離去。

一連幾日,他每晚都去給程初淺送神力,每次送到支撐不住就離開,程初淺倒是緩解了不少,他卻是一下病倒了。

程初淺第二日去叫花起床,屋裏久久沒有回音,他破開門,看見床上縮着的小小身影。他心下一急,帶着人就往金月的住處去。

——

金月盯着床上的人好半天,才對着身後的兩個人道:“你們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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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斯傑應允下,嘴裏還數落着誰:“早知道就把青青放我這兒……”

程初淺臉色差得很,沒理會他這番話。

等關門聲響完,金月閉眼,給門上施了一道法咒,然後又拿出一支金銀花放在葉落塵胸口,等金銀花消失不見,葉落塵緊閉的雙眼才緩緩睜開。

“金月姐姐……”葉落塵想起身,被金月微微擡手制止了。

金月盯着他好幾秒,猶豫着要不要開口,但不開口,事情可能會更嚴重。

“你是不是……成神了?”

葉落塵足足愣了半天,才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金花被他藏得好好的,怎麽會叫人發現了呢?金月嘆了一口氣:“我是醫者,你瞞不住我。”

聞言,葉落塵低下頭:“對不起……”

金月忽然道:“你是不是在過度消耗神力?”

葉落塵看了眼門,金月說:“我施了神力,他們聽不見。”葉落塵這才猶豫着開口,“是。”

金月:“你現在處于剛成神階段,過度消耗神力相當于自我傷害,稍有不慎,可能會危及生命。”

見葉落塵不語,她又問:“你到底做了什麽?”

屋內一時安靜的有些可怕,葉落塵自知瞞不住醫者,便緩聲開口:“我前段時間,發現殿下似乎生病了。”

金月瞬間了然,程初淺的病,說病也不是。她曾給他看過,是成神時烙下的病根,這麽多年一直沒處理,才到今天複發。

“金月姐姐,殿下的病嚴重嗎?”葉落塵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頭,心裏有些不安。

“嗯。”金月道,“可以理解為走火入魔。”

葉落塵一下就急了:“那怎麽辦?”

金月看着他,有些難言。

葉落塵隐隐察覺到了什麽:“金月姐姐,你就告訴我吧。”

金月垂下眼:“原本我也不相信,但确實,你的神力可以幫助殿下渡過這場劫難,可他是神,日複一日的輸送神力不是長久之計。”

“我需要怎麽做?”

金月看着他久久,緩聲道,“獻神印。”

——

葉落塵回來時,精神看着好了許多。

程初淺給他做了好多菜,想着他大病初愈,一改往日作風,給他做了許多他愛吃的菜。

葉落塵原本沒什麽胃口,小小的腦袋擡起就看見程初淺不停給他夾菜,怕被看出什麽,也只能硬生生吃了一碗飯。

回到房間,腦中還回響金月的話。

“殿下成神已萬萬年,他體內的心魔也跟了他萬萬年,所以想要徹底消除,只能用至純的神力。

我曾經看過一本醫書,上面寫着,神印可以轉移,但這個方法只是傳說,且萬花之珉成神者寥寥,也就沒有人去試。”

“如今你剛成神不久,你的神力恰好與他相補,若是轉神印,說不定可以消除心魔,但成功的幾率不太高,畢竟你還小。”

葉落塵問:“那我長大些,成功就可以大些了嗎?”

金月搖搖頭:“花的生長時間和人類不同,非十年二十年可立,待你長成人,至少三百年,殿下可能挺不到那時。”

“我知道了。”

葉落塵坐在床上,盯着桌上插着的一束玫瑰花。他忽地想起,自己來這,差不多有一月半了。

一月半,對于他們花來說,不過眨眼間的事,他們的壽命有幾百年幾千年,甚至像程初淺那樣的萬萬年,區區月餘,不過是過眼雲煙。

但就是這月餘,他對一個人産生了依賴。

若不是那日程初淺闖入林中将他救起,他這條賤命可能早就被打死了,世間人可能永遠都不知道有這麽一個雛菊神的存在,可程初淺就是來了。

帶着他的希冀,把他從黑暗裏拉了出來。

葉落塵不知何時來到了程初淺床邊,見一如平常般緊閉的雙眼,緊蹙的眉心,聽他每晚痛苦的腔音。他把小手放在程初淺心口。

“我還小,我不懂許多。”他開口。

“但是你救了我,還對我好,我自然是要報答你的。”

葉落塵閉眼,腦中回憶着金月教給他的咒語。

或許許多年後,被別人知道他曾經的身份,知道了他做出的這件事,可能會得來很多嘲笑,為了一個剛認識月餘的人,放棄了自己的神位。

但葉落塵仔細想了想,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神位來的莫名其妙,他也沒什麽用,與其讓世間少一位驕傲如明陽的玫瑰神,不如悄悄離開一位塵土裏的雛菊神。

房中猛地爆發出一股清香,葉落塵将手探向自己的胸口,将那朵金花,生生地剝離出來。

口中早已經咬了一塊布撐着他沒叫出聲,葉落塵撥開程初淺的衣襟,将金花按了上去。

剎那間,屋內生出無數藤蔓。

紅色的玫瑰花長滿整個屋子,清雅迷蕩的香味瞬間爆裂出來,與那股清香相遇,沒有吞并,而是在一個個藤蔓之間緊密交纏。

葉落塵慶幸自己向金月要了安眠花,不然眼下這麽壯烈的景象,程初淺怕是早就醒了。

等金花完全落在那片熾熱的胸口,與旁邊那朵紅色的玫瑰緊緊貼合,葉落塵才算完成使命般倒下去。他趴在程初淺身上,用指尖按住那朵金花。

“你以後……不要出來了。”

葉落塵癡癡笑道:“不然,我可就沒法兒解釋了。”

金花應聲消失,此後幾百年,都不曾浮現。

葉落塵虛弱地趴在程初淺起伏的胸口,看着滿屋的藤蔓漸漸褪去,他感受到,自己體內的神力也在慢慢消失。

“私自獻出神印,你可能會受到自然神的懲罰。”

“我不怕的。”

我不怕的……

葉落塵天真地想,只要他一直待在他身邊,一定會好好的吧。

兩年後——

葉落塵攥緊被角,自那日獻完神印後,他開始日複一日地做噩夢。

“青青啊……”

“青青……”

有聲音在他腦海裏沖擊着。

“你好傻啊……為了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就放棄了一身神力……”

“乖,聽我的,去把神印拿回來……”

“快……”

葉落塵緊閉着雙眼,他在夢裏,眼前是一片黑暗。

那個聲音就在他耳邊來回打轉,葉落塵聽見他的話後搖搖頭:“我不拿。”

那聲音似乎有些暴怒:“你個愚蠢的東西!”

葉落塵被罵了也不吭聲,他沉默着站立,腳邊卻忽然靠近什麽,他看清後倒退了幾步。

“這是什麽?!”

那聲音呵呵地笑:“你的朋友啊,你不是孤單嗎?我找來好多朋友來陪你呢……”

葉落塵踢開那褐色小腦袋,臉色鐵青:“我不要和你們做朋友。”

“哼,不時好歹!”

聲音被無限放大,葉落塵痛苦地捂住耳朵,他感覺周圍有好多手在推他,他轉眼,對上一雙沒有瞳仁的雙眼。

葉落塵驚慌失措地伸出手,卻發現什麽也沒有。

“想用神力?那就去拿回來啊……”

“拿回來就能打敗我了……”

葉落塵咬咬牙,索性閉着眼睛,坐在了原地。

第二天一早,又是帶着一頭冷汗醒來。

葉落塵這兩年來并未睡過幾日安慰覺,所以他的精神狀态很不好,眼底時常帶着烏青,整個人看上去精神萎靡的,程初淺起初沒察覺什麽,以為是小孩子失眠,後來才慢慢意識到不對。

“青青!”

門外有人在喊,是程初淺來叫他起床了,葉落塵連忙下床去開門。

拉開門,程初淺幾乎是一瞬間貼上他的臉。

葉落塵愣了愣,這兩年他長了些個子,心智也慢慢成熟了些,對于這份親昵,他時辰會覺得不自在。

程初淺盯着他眼底的烏青,面色不善地說:“今晚來我房間睡,我倒要看看你小子做的什麽噩夢。”

葉落塵沒吭聲,他自知是不可能去對方屋子裏住的。

程初淺像往常一樣抱起他:“我昨日又新學了一道菜,剛做了,帶你去嘗嘗。”

葉落塵按下心頭那點悸動,淡淡地「嗯」了一聲。

程初淺忽然轉頭看他:“怎麽感覺你這兩年變得冷淡許多?”

葉落塵心一驚,怕程初淺覺得他沒意思把他丢掉,連忙咧開嘴笑:“殿下說什麽?”

程初淺滿意地轉回頭。

三百年後——

程初淺捏着一張入學通知書回到神邸,剛落地就直奔葉落塵所在的院子。

彼時葉落塵正在澆灌院子裏的玫瑰花,他身量已長許高,但還是比程初淺矮半個頭,他披着一身珠光白衣,頭發用一個玉簪束起。

他的神色看不出什麽情緒,只是嘴角輕抿,眉心似乎有種怎麽也抹不掉的憂愁。

“青青!”

程初淺從背後一把抱住他,葉落塵被吓一跳,手裏的水壺掉在地上,灑了許多水。

程初淺把人抱着轉了一圈後才放下,沒注意到葉落塵泛紅的耳垂。

程初淺把通知書擺在他面前:“你可以去上學了!”

葉落塵一下子擡頭:“上學?”

程初淺摸摸他的臉:“對啊,我們家青青也可以背着書包去學校了,怎麽樣?開心嗎?”

葉落塵自然是開心的,一方面是他很向往在學校可以交到些朋友,另一方面……

他那些難堪的心思,見不到本尊,也可以消一消。

“對了。”程初淺變出一個花針,上面是雛菊模樣的圖案,“給你親自打的。”

葉落塵接過來放在手心:“這個……”

“去學校證明身份用的。”程初淺道,“外面不比神邸裏自在,花很多,要帶着花針證明身份的。”

葉落塵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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