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警示鈴
“那我要你健健康康地回來。”
穆勒這句話可以代表很多意思,但秦諾和只選他想聽的那一種意思相信。只要穆勒給了他回應,哪怕是簡簡單單一個對視,他都知道,那就是穆勒在說“好的”。
好的,我願意和你談戀愛。
秦諾和覺得滿足,身體裏有個部分甚至陰暗地認為,連同這場大病一起,自己這些年百爪撓心般的思念與迷茫都是對穆勒的償還。即使這樣,也遠遠不夠。
戀愛了的秦諾和回到了觀測站,狀态飽滿,神情得意,滿面春風,用一派家門有喜的觀感,順利完成了這次的觀測任務,就連穆哈哈交代給他的也沒落下。
秦諾和一行到達棉市的時候正趕上相熟的學長博士後項目答辯結束,學長直接開車到機場把他們接去餐廳。
秦諾和日日夜夜都想見到穆勒,但他申請博士的時候這位學長沒少幫忙,實在是不好推脫。再加上穆勒當晚上夜班,他回家了也見不上,便随着去了。
學長訂的是餐廳裏最大的包廂,他們到達的時候,包廂已經快被塞滿了。一屋子都是苦兮兮的“科研狗”,有的正唇槍舌戰地彼此互揭項目短版,有的在推心置腹,大吐科研不易。
雖不算肝膽相照,至少也志同道合,時間就在推杯換盞間悄悄溜走,等秦諾和在衛生間吐過一場,告別了一晚上的黃湯佳肴的時候,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淩晨了。
除了時間,新信息提醒裏也有穆勒發來的回複。
“不算很忙,剛剛跟人輪班,可以睡一會了。”
秦諾和漱了口,走回包廂想要處理殘局,幫着把喝醉了的前輩後輩送回家。卻看到學長帶着幾個學弟跟在他身後,他們推着一個又高又大的塑料桶,裏面是冰塊和啤酒。
學長醉意正興,推開站在過道中間的秦諾和,向一屋子醉态各異的人大喊:“誰都別走,都給我喝,今天就放肆一把,把這些年的辛苦都補償回來!”
這句話不知怎麽得調動起了所有人的情緒,本來大家已經心猿意馬,現下卻決定放下矜持和理智,揮霍心中的不服與委屈,放肆起來。
一幫子人一擁而上,桶內的啤酒很快就沒了,然而學長顯然有備而來,又從桶的後面搬出一箱啤酒,撕開封條一股腦倒進桶裏,易拉罐撞擊冰塊發出清脆又瘋狂的聲響。
就在這樣出格的瘋狂裏,秦諾和終于喝大了!放眼望去,這間屋子裏已經沒有清醒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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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成學新旁邊,對方正在給喜歡的姑娘打電話表白。
“喂~我是成學新,我調研回來了。喂,聽得到嗎?”
秦諾和心想,這家夥難道沒醉?口齒清晰,神情自若的。于是他暈着腦袋拽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在了他旁邊。
“啊,聽得到啊。嗯……沒什麽大事,我就是想說我喜歡你,從我們軍訓,我第一次見你就喜歡,到今天已經十年了。”
秦諾和很驚訝,成學新平時看起來兢兢業業、心無旁骛的,原來心裏埋了一個喜歡了這麽久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經結婚了,我不該跟你說這些。這不是今天晚上高興麽,我就想着我要是現在不說,這件事就跟一顆□□似的,總有一天要爆炸,越晚爆炸殺傷力就越強,其實我早該在我們相識第一天就告訴你的。”
雖然口齒清晰,但道德下線,秦諾和已經能看到他明天早上捶胸頓足、悔不當初的畫面了。
“好的,你也好好照顧自己,再見。”
挂斷電話,成學新環顧四周,找到一簇抱頭痛哭的人就加入進去了。
秦諾和跨坐在椅子上,抱着椅背,想到了以前讀書穆勒也喜歡這麽坐着。
有時候是逼問他為什麽沒做作業。
有時候是課後一邊吃軟糖一邊看漫畫。
有時候求他一起去圖書大廈買輔導書或者去看電影。
秦諾和答應了,穆勒就把頭歪在椅背上,對着他傻笑。
啊,真得好想穆勒啊。他想要擁抱穆勒,趁穆勒的生活裏沒有其他人。
他想要擁抱他,趁他的生活裏就只有他。
秦諾和偷偷走出一片狼籍的包廂,打車來到了棉大附屬醫院,直奔住院部。
下了電梯,他跌跌撞撞地來到護士站,大着舌頭詢問穆勒在哪,吓壞了值班的實習護士。
她們讓秦諾和先去旁邊等,他就乖乖坐過去等着。
值班的小護士覺得,一定是霸王花得罪了哪個病人或家屬,人家喝醉酒過來激情報仇的。所以她沒有通知穆勒,而給保安室打了電話。
護士的休息室在這層樓的病房區內,和護士站隔了一道門,這扇門白天開着,晚上過了八點就會落下,防止患者夜晚外出活動。
穆勒自打銷假回來就連軸轉了一個多禮拜,每次睡覺都很沉,當然聽不到外面發出的動靜。
秦諾和已經快把天花板都掀了,他鬧着要見穆勒,左右扭動着想要掙開保安的牽制。他就不明白了,穆勒是他男朋友,他來看一下怎麽啦?
“穆勒是我青梅竹馬,是我第一最好的朋友,一個禮拜前剛剛成為我的男朋友了,你們怎麽就不信呢!”
秦諾和說着說着有些委屈,自從病房一別,他開始換着花樣地稱呼穆勒:
“男朋友,小寶貝,小公主,寶寶,親親,小心肝。”
而穆勒對他的稱呼只有一個——秦諾和,連“諾和”都沒有,就那麽連名帶姓地叫着。
好了吧,現在自己來看他了,卻要被保安當作是在尋釁滋事,還要把他趕出醫院。
秦諾和即使醉了酒也不敢大聲喧嘩,怕吵醒正在休息的病人,于是與保安展開了漫長且無聲的拉鋸。
接着,穆勒便揉了揉脖子,推開了病房區的門。
引入眼簾的是被人制住了雙手,眼淚糊了一臉的秦諾和。他轉了轉腦袋,反複确認自己不是在做夢,秦諾和确确實實在淩晨三點被保安押在精神科病房的門口。
秦諾和正兀自心酸,餘光裏看到了穆勒,瞬間心情振奮,激動地要向他靠近。
保安手裏的力氣又重了一點,加上本就是反扭胳膊的姿勢,給秦諾和疼得差點跪下,瞬間醒了酒。
值班的小護士一溜煙跑到了穆勒身邊:“哥,有患者家屬來找事,被我們給控制住了,我剛想報警。”
穆勒羞憤交加,用手捂住了眼睛:“不用報警了,我認識他。”
見保安還是沒松手,穆勒的聲音弱不可聞:“他是我朋友,男……男朋友。你快叫他們放開他吧。”
秦諾和被保安放開了,酒也醒了,理智緊接着回來了。
穆勒迎着來自同事和保安的暧昧的目光,把他帶進了休息室。
穆勒給秦諾和倒了杯溫水,遞給他的時候,發現對方正乖乖地坐在椅子裏,低着頭一副做錯事情的可憐樣。
以前一起上學的時候也是,秦諾和仗着學習好,總是不好好寫作業,偶爾他說出去打球,打着打着就和隔壁班的男生打起來了。
穆勒每次想罵他,他就是這個反應:認錯态度端正,絕不再犯做夢。
穆勒把水放在桌子上,端起秦諾和的臉,耐心地給他擦眼淚。
“怎麽喝了這麽多酒呀?”他問。
“因為太想你了,我就喝醉了。”他答。
嘿嘿,穆勒笑了起來,把紙巾放在他的鼻子下面:“哼—用力擤一下。”
秦諾和有些不好意思,接過了紙巾自己擤。
穆勒笑着說:“不用不好意思的,幹我們這行什麽樣的事情都處理過,這個根本不算什麽。”
秦諾和卻認了真:“照顧病人是你職責,但我不是你的病人,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邋裏邋遢的一面。”
穆勒繼續逗他:“不是病人?那半夜三更大鬧精神科的人是誰,在精神科門口痛哭流涕的又是誰?”
秦諾和把紙巾抛進桌下的紙簍裏,拉過穆勒抱進懷裏,“那你說說是誰?我剛剛可是聽見了啊,你跟同事說了我是你的男朋友。”
把人抱在懷裏,軟蓬蓬的一團,秦諾和的思想和手腳一起變得不老實,故意在穆勒頸間吐氣,膩膩歪歪地要給人種草莓。
穆勒看表,還差十五分換班,剛剛值班的小護士可以進來睡個覺。他坐在秦諾和的腿上,扭扭捏捏地拉開桌下貼着自己名字的抽屜。
“一身酒氣臭死了,你快去刷個牙,我們還能再待十分鐘。”
秦諾和聞令,将他放下,接過一次性牙具沖進了洗手間。
精神科的夜晚不像外科或者急診那麽繁忙,一般留兩個值班護士就可以。秦諾和剛剛美滋滋地沖掉了臉上的泡沫,就看到鏡子上面的警示鈴忽閃着紅光。
他聽到穆勒奔出房間的腳步聲,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事了?
走出休息室時,他看到一隊醫生護士正帶着急救裝備往走廊深處匆匆跑去。他也跟去,心中暗自祈禱,千萬別是那間病房,千萬不要再讓穆勒傷心。
一定是因為現在是淩晨,窗外漆黑一片,日月星辰一同沉睡,神也不去聽任何的願望。
所以當他趕到,看到了穆勒癱倒在晚香奶奶的病床邊,嘴唇輕輕顫着,整張臉褪盡了顏色。
監測儀上的線條逐漸走平,發出刺耳的鳴音,像是悲壯的告別的號角,嗚嗚哀嚎着将人拖入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