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平安符
一行人從老地方酒吧出來時夜已深了。
許諾忿忿:“為什麽會有人點那麽難聽的歌啊,真得想聽也得找個适合的歌手唱吧,我覺得他們就是在欺負穆勒,點的那叫什麽歌啊?”
他的抱怨不是沒有緣由,酒吧裏有些常客,手頭有點閑錢便變着花樣為難這些駐唱歌手,專點她們不擅長和不适合的歌曲。
不過沒人會跟錢過不去,以前穆勒很需要錢,根本不顧上思考客人們點的歌究竟适不适合自己的風格,逼着自己去學了很多口水歌,網□□還有豔歌。畢竟酒吧能專門雇人保護歌手安全已經很周到了,他們這些歌手心存感激,一向來者不拒,這樣他們和酒吧都有得賺。
穆勒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早就習慣了。
但許諾所的話還是讓他些許動搖,回程路上,他坐在副駕駛問秦諾和:“我以後不然就別去唱歌了吧?”
秦諾和分出心看他一眼,他認認真真地苦惱着,秦諾和便牽他的手握住,問:“你喜歡唱歌嗎?”
“嗯。”穆勒不假思索地回答,“喜歡。”
“我上學的時候在那裏打工,有一次歌手開天窗了,我就上去唱了兩首。我那個老板覺得我唱得不錯,就是沒什麽個人特色。”
“然後你就答應扮女裝了?”秦諾和握着他的手緊了緊。
“我沒有馬上答應,當時特別猶豫。正趕上我奶奶第二次發病,已經沒有養老院收她了,她的身體條件也不穩定,住院集中觀察會比較好。我老板知道了,二話不說就借了一筆錢給我,真的幫了我很多。”
“為了報答他,我就答應每個禮拜都去酒吧唱歌,我不要分成,只拿服務員的薪水。那個時候酒吧裏唯一的反串歌手跳槽了,生意一下子變得有些慘淡,我不忍心看着老板發愁,就扮女裝試了幾場,沒想到反響還不錯。我的老板還給我加了工資,分成也是我拿大頭,我就這麽唱下去了。”
“也多虧有這份外快,讓我們一家稍微好過了點。後來穆哈哈開始掙工資了,我就不用那麽頻繁地去唱了,現在站在臺上唱歌,只覺得感恩,偶爾還會覺得幸福。”
穆勒忍不住寬慰他:“我真的一點也不委屈,我喜歡這樣體驗不同的身份、把自己打扮成不同的造型,這個時候我會感覺自己的人生充滿了各種可能和希望。”
秦諾和嗯了一下,隔了很久才說:“如果你喜歡那就唱下去,唱到你不喜歡了,就回家給我一個人唱。”
“嘿嘿,好。”穆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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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逼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情,但你也不能唱我不喜歡的歌。”
穆勒轉過頭看他,問:“你不喜歡什麽歌?”
“《解脫》《醜八怪》《愛的代價》還有《失戀陣線聯盟》。”秦諾和委委屈屈,“《父親》《兄弟》《燭光裏的媽媽》也不行。”
穆勒揪着安全帶開懷大笑,看來戀愛确實會讓人智商下線,笑點變低。
今天研讨會結束就沒什麽事了,秦諾和開着車,七拐八繞,心猿意馬,又來到了棉大醫院。
盡管穆勒三令五申,反複強調讓他不要再出現在自己的科室,但他哪忍得住,穆勒工作忙,他們又有好久沒有坐在一起吃飯聊天了。
秦諾和站在電梯裏心情惴惴,一半期待,一半忐忑。
叮咚,電梯到達精神科病房樓層,兩扇門像兩支畫軸向兩邊劃去,穆勒躺在地上,被人按着打。
秦諾和瞬間瘋了,條件反射一樣沖過去将騎在穆勒身上的人拉開。那是個躁狂病人,不知道從哪搞來根注射針,抓着針柄,往秦諾和手上劃,被随後趕到的保安拉開的時候,他的兩只手背上已經有了條條道道的血痕。
穆勒被其他護士從地上扶起來,踉跄着跟随保安把犯病的病人固定在病床上,他指揮護士去叫醫生,确定病人心情稍微平複,才又晃蕩着出來找秦諾和。
秦諾和氣得雙眼通紅,兩支手仍在顫抖着,他扶着穆勒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心疼地想要抱他。
“先別動我了,剛剛我後腦着地,可能有點腦震蕩,待會去拍個片子躺一會兒。”穆勒閉上了眼睛,聲音恹恹。
秦諾和垂着兩支手,呼吸不順暢:“怎麽能動手打人呢,你就這樣讓他打麽,你不是很厲害麽,就這麽躺在地上讓他打?我要是不來,你就要一直忍到保安來嗎?”
穆勒還是閉着眼睛:“他是我們的病人,我們不能還手的。”
“為什麽這麽委屈?”秦諾和不解,在酒吧、在醫院,穆勒的工作都是在委曲求全,他怎麽總是這麽被動,這麽任人宰割?
“我不委屈,這是我的工作,所有的病人都是我們的服務對象。這些人不是偶然出現在這裏的,我們的工作就是幫助他們變好。”
“我當然理解這是你的工作,但你的工作包括挨打嗎?”
“當然不包括。”穆勒回答,“但這是這份工作裏不可避免的風險。如果是在醫院之外,管他是誰,我一定會訴諸各種力量維護自己的利益。但這裏不一樣,當我踏進醫院的那一秒起,我就不是穆勒,也不是霸王花,我是一名護士,忠誠于每一位患者是我的義務也是我的責任。”
穆勒的嘴角腫着,說話有些費力,他緩緩靠在秦諾和肩膀上,沉沉睡了過去。
穆勒睡醒的時候已經是淩晨,秦諾和枕着胳膊睡在他的床側,手臂上已經蓋了層紗布。
他稍微放心。
休息室的鐵架床只要有輕微晃動便會吱吖作響,秦諾和被吵醒,發現穆勒正在檢查自己的點滴。
“你怎麽樣,覺得頭暈嗎?”秦諾和馬上起身,迎上去問。
穆勒溫柔地笑着,像個精致的瓷娃娃,“不暈了,睡一覺就好了,多半是累的。”
秦諾和從兜裏掏出一塊巧克力,撕開包裝喂到他嘴邊:“我估計也是,問了一下你今天有沒好好吃飯。大夫開了CT結果說沒什麽事,應該就是疲勞過度低血糖了。”
此刻穆勒表現得特別乖,縮着脖子啃巧克力。
“你明天沒班,在家好好休息一天,正好明天周六我也休息,可以陪陪你。”秦諾和估摸着這組液馬上就輸完了,開始收羅穆勒的東西打算帶他回家。
穆勒悶着的腦袋顯得更沉了點,聲音微弱:“我答應了明天去鄉村定點醫療,應該來不及回家了……”
秦諾和既生氣又無奈:“你都這樣了還要下基層?”
穆勒吃完了巧克力,點了點頭,就将自己蒙在了被子裏。
“不去不行嗎?”秦諾和徹底沒了脾氣。
穆勒隔着被子搖頭,被子的邊緣伸出一只細長白嫩的小手,探在秦諾和身上,随意又讨好地給他順毛。
于是第二天一早,秦諾和就執意開車将穆勒送去了定點醫療的小村。穆勒氣了半路,後半路又跟人好上了,靠在秦諾和的肩頭喝牛奶,樂樂呵呵,滿臉滿足。
他們到達康路村的時候大部隊已經到了,怪就怪秦諾和到地方了不放人,把穆勒按在車座上親,親到最後穆勒差點再次暈倒,嘴唇都腫了。
車前不知道什麽時候踱步過來一頭老牛,哞的一聲,大罵秦諾和耍流氓。
穆勒逃下車,跟大部隊報到去了。
秦諾和百無聊賴地在村子裏逛,跟狗打招呼,狗都不理他。
他走到村落邊角的一座寺廟前,建築時傳統的青瓦紅磚,門前的大樹在冬日的寒風裏窸窣着,襯得這間寺廟愈發荒涼。
閑着也是閑着,他決定進去給這間寺廟充充香火。
廟裏沒人,大院被打掃得空空蕩蕩又利利索索,他徑直往前走,走進祠堂裏面。
秦諾和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對神啊佛啊了解得不多,撐死就是在驚訝的時候一拍腦門,發出“哦,我的神啊”的感嘆。
所以面對眼前的這幾尊佛像,秦諾和一臉懵逼,根本不知道他們是管什麽的,但是來都來了,他跪在最中央的佛像面前,雙手合十說出了自己的心願。
聊表虔誠,臨起身他還磕給佛祖磕了個頭。
出了祠堂,院子裏多了個人,那人身着青色麻布大褂,下配青色麻布長褲,真有點仙風道骨的意思。
他朝秦諾和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秦諾和回禮,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了架在祠堂門口的功德箱,從善如流地掏錢包。
既然消了費,秦諾和也不再客氣,虛心向僧人請教剛剛拜過的是哪路神仙。
“是曼殊室利。”僧人回答,“祈願明事明理,吉祥如意。”
秦諾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轉身走進祠堂跪拜了一遍,出來時又添了一份香火錢。
他跟僧人解釋:“剛剛給我愛人祈願,後來又添了我的家人和我愛人的家人。”
僧人寬慰,思忖片刻,遞給他了一份平安符。
他跟他解釋:“每年春節都會有村名前來求符,今年我們也準備了很多,提前給您一份。您剛剛說只給愛人和家人祈願,卻沒給自己也祈一份願,這張符算是寺廟的一點薄禮,渡人者需先自渡,希望您不要怠慢了自己。”
他不說秦諾和還真沒察覺,他一直覺得許願沒什麽意義,事在人為,只要自己踏踏實實地付出,一定能獲得收獲。
可最近發生的事情确實是機緣更多,與穆勒重逢之後,每每感受到幸福的時刻他都會潛意識地提醒自己要更努力,不要再讓穆勒從自己身邊走開,畢竟機緣難尋,也是他在怎麽努力都争取不來的。
秦諾和謝過了僧人,去村中心搭建的醫療點尋穆勒。
找到他的時候,穆勒正抱着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子打預防針,小孩哭得特別慘烈,多半是吓得,穆勒就一直手固定孩子的手臂,另一只手轉着棒棒糖吸引他的注意力。
針管拔出,小孩子頓時止住哭聲,他羞怯地張開嘴巴,穆勒默契地将糖放進他的嘴裏。
小孩子跑開,順着視線,他看到一雙挺拔的長腿,再往上看是黑色的羊絨大衣,以及一張寵溺的笑臉。
秦諾和帶着穆勒一前一後走到了周邊一棵光禿禿的樹下,“張嘴。”他說。
穆勒把嘴張開,被塞進一顆巧克力豆,甜蜜的滋味充斥着口腔。
“你剛剛去哪啦?”穆勒咽下了巧克力,好奇地問他。
“在附近逛了逛,碰到了一間寺廟。”
“哦,我知道那裏,那裏就只有一位方丈,大學畢業就來了,這些年寺廟都是他一個人在打理。”
秦諾和想了想,趁沒人注意偷偷拉過穆勒的手。
“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什麽啊。”距離春節還有一個禮拜,穆勒被他突然的孩子氣逗笑。攤開手掌,掌心放着一枚平安符。
正面寫着平安。
背面寫着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