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怎麽這樣？
“多此一舉。”她悻悻地埋汰了一句，開學前所有家長信息都登記在冊，淩四季媽媽的名字，讓淩陌印象深刻，只因為她也姓季。
這個姓雖不普及，但時常出現在偶像劇中，可對淩陌來說，它代表着美好，像春天的風拂過心頭，又像深秋的水那麽沉澈。
季茗，一字之差，足以讓淩陌的心湖漾起波瀾。
淩陌不想放過任何可能性，她曾反複地去觀察淩四季長相，試圖從她臉上找到與季洺相似的影子，可都落空了。
這個名字，淩陌看了好久好久。
她甚至去翻家長的信息，可學費的繳費者是淩四季爸爸淩傑，身份證複印件也沒有留媽媽的。
是巧合嗎？
只是同姓同音而已
還是因為自己過于思念季洺，才會忍不住帶入所有與她相關的人和事？
她不敢期待，因為這場探索和尋找，依然一無所獲。
淩陌失落不已，這些年她一直重複着這種狀态，好不容易燃起零星的希望之火，又會瞬間被撲滅。
她突然覺得有點累。
季洺怎麽會想到，多年以後的自己，竟連跟她同姓的名字，都會看上好久呢？
根植在心尖的人，像根刺，總會在這種時刻，猝不及防地刺痛她。
淩陌攪動着碗裏的粥，想起四季媽媽的朋友圈，轉而去廚房重新煮了碗清湯面。
不愛惜自己，怎麽能等到季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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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很小，或許有天她會出現在同學聚會，又或者用其他方式與自己相遇呢？
其實，淩陌很怕。她的信念正在被時間摧毀，她怕日子久了，連季洺的樣子都會模糊。她怕失望多了，會陷入絕望。
按照四季媽媽朋友圈的小常識，淩陌養了兩天胃，還真沒什麽太大的不适。這些生活常識，她聽許多人說過，也看過父母長輩那些花裏胡哨的轉發，但從沒入過心。
或許是對四季媽媽好奇心作祟，內容又貼合自己所需，便多看了幾眼。
與往常一樣，淩陌依舊會多關注淩四季。這個小女孩，性格特征非常明顯，她聰慧可人卻不願意跟別的同學一起玩，性子有些清冷或者說很難對別人和事物産生興趣，淩陌有時候讀不出她小小的心裏，藏着什麽。
她整個人是游離狀态，上課也會發呆走神，可記憶力卻出奇的好。
淩陌打算在媽媽家長會上，跟四季媽媽重點交流這個問題。
小朋友的午睡是老師的煎熬時間，總有那麽幾個孩子作息不規律，翻來倒去，不易入睡，淩四季算一個。
“四季，你怎麽還不睡？”淩陌發現一個小時過去了，淩四季還在睜眼望着天花板，平時就算晚些，也不會這麽久。
“我想抱抱。”淩四季躺着張開雙臂，按照淩陌的教學習慣，她是不會抱的，學校培養的是孩子的獨立性和自主性，如果跟在家裏一樣，孩子的進步會很慢。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自己吃飯，自己穿衣，自己睡覺。”
淩四季皺着眉頭，有點呆萌地望着她，失落地放下手，不再說話。直覺告訴淩陌，這孩子有心事，今天魂游太虛，比平時嚴重。
可她不願意“慣”着，安慰了兩句就去關心別的孩子了。
沒想到，過了一會，淩四季尿床了。
淩陌蹙眉，略顯嚴肅地問：“四季，想上廁所怎麽不叫老師呢？”
淩四季不語，似乎抗拒與人交流。
“四季，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告訴老師好嗎？”淩陌語氣軟了下來，讓阿姨清理她的床鋪，把她拉到一邊，耐心地說：“在學校，老師就是你的媽媽，有什麽困難或者不開心的事告訴老師好嗎？”
“告訴你有用嗎？”
這個問題讓淩陌哭笑不得，真是人小鬼大。
“有用。”淩陌給了她一個篤定的答案。
“媽媽說話不算話，答應昨晚回來帶我去買水精靈卻沒有做到。”她嘟着嘴巴，語氣盡是不滿。
“原來是媽媽惹我們四季生氣了呀，那你等着，老師去批評媽媽。”
淩陌拿出手機，打算聯系那個季茗。
一來孩子尿床需要拿衣服過來換，二來要針對她今天的情緒進行交流。
家長手機號都在辦公室，詳細的資料都在檔案櫃。當初報名，她也只是粗略地掃了一眼，資料的補全都是財務跟進的，她沒太注意淩四季的的家庭情況。
只是總會盯着季茗這兩個字發呆。
也許是愛屋及烏，淩陌對這位高冷媽媽嫌棄又好奇。
淩陌撥打微信語音，她沒想過季茗會不會接，只覺得自己打電話足以證明是學校有急。
但電話那頭毫無回應。
這人怎麽這樣？
淩陌輕瞪屏幕，忿忿輸入道：方便接電話嗎？四季有點事要跟你說
一般爸媽看到老師的信息都會害怕，這人不會真的這麽淡定吧？
果不其然，回複來了
四季媽媽：不方便接，你發語音消息說
“這人真是...”淩陌的拳頭都硬了，季茗成功地激怒了她這個全園最耐心、最好脾氣、最容易相處的老師。
淩陌避開淩四季視線，走到無人的走廊，開始噼裏啪啦像吐槽般，發了一大堆語音。
“四季在學校尿床了，幫她送一套幹淨衣服過來，從內到外。”
“她今天情緒不穩定，很不在狀态，我詢問之下才知道因為媽媽失信于她。”
“我不知道您工作有多忙，但孩子處在自我意識形成時期，千萬不要對她言而無信，多投入點關注度。”
“還有，您看起來日理萬機，如果每次有急事打您電話都無法接聽，下次我直接通知爸爸可以吧？我可以少打擾您，免得我們總處于單向交流狀态。”
淩陌這四條語音，一條比一條情緒大，說完發現自己臉都氣紅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生氣？仔細想想，也遇到過類似家長，雖情況小有不同，但不至于讓自己失控啊。
她實在想不通為什麽，是自己太在意這個孩子了，還是因為太關注這個名字了。這該死的同姓，讓她被豬油蒙了心，才會相信季茗是個負責任的媽媽。
淩陌對着天空，吸氣、呼氣，反複做了三次，才慢慢平息。
這也是當年季洺教她的辦法，氣頭上不要着急決定事情，先仰望天空，深呼吸幾次，平複後再去想。
這個習慣跟随淩陌多年，不曾變過。
似乎是自己激動過頭了？淩陌有種想撤回消息的沖動，這麽對家長說話，好像第一次，确實不太好，會讓自己形象盡失的。
好歹她也長着一張淑女臉，也不知道剛剛那語氣是不是很潑辣？
淩陌好奇地點開自己的聲音，沒聽完就關了。
真是尴尬到想摳腳趾。
而且，為什麽她連發脾氣都那麽氣弱？輕細的啞音，聽起來像大病未愈。
正當她為自己聲音別扭時，季茗信息來了。
四季媽媽：衣服通知奶奶送，情緒問題晚上回去溝通
就這？就這樣？
說話冷冰冰的，一點溫度都沒！接個電話能怎樣呢？
淩陌想繼續說點什麽，想了想，覺得很浪費感情。跟這種人發信息，除了添堵還能怎樣？半天憋不出幾個字，兩個分句就把她一分多鐘的語音內容打發了。
但沒想到，季茗又發了一條新的信息：多給四季喝水，自己也要多喝
孩子都尿床了還多喝水...淩陌自動忽略了後半句，自己喝不喝跟她有什麽關系？
不會是她聽到自己語音發現喉嚨沙啞才故意說這話吧？
她在關心自己？淩陌又不由自主地想到初戀。
不會的，淩陌覺得自己多想了，這種沒心沒肺的人連自己孩子都不關心，何況別人？她不信。
深秋是個容易感冒的季節，在淩四季奶奶來之前，淩陌一直用幹毛巾給她墊着後背，并且把自己外套給她裹着。
“給你添麻煩了，老師。”淩四季奶奶很不好意思地說着，“她很久沒尿床了，不知道怎麽又這樣的？”
“可能天氣涼了，沒關系的。”
“謝謝老師。”淩四季奶奶慈眉善目，雖忍不住呵斥了孩子幾句，可換衣服時百般溫柔。
淩四季今天脾氣大，固執得不願意給園內別人碰，淩陌只得讓奶奶進來。
她越來越覺得這個孩子的問題必須盡快跟父母溝通。
不如找她爸爸吧，淩陌已經不想跟四季媽媽有什麽交集，尤其是微信聊天。
“哦對了，淩老師，這個給你。”淩四季奶奶從口袋裏拿出潤喉糖。
“您這是？”
“四季媽媽說老師你感冒剛好，喉嚨還啞着，這個潤喉糖很有用，她自己吃過，讓我帶給你。”
“這...”淩陌還沒想到怎麽拒絕，她就把東西塞進了自己的手心。
一時之間，她突然不知該說什麽？讨好自己的家長大有人在，說贊美話的父母也不在少數，可像四季媽媽這樣，用一盒潤喉糖讓自己心生溫暖的人，從來沒有過。
除了季洺，她也從沒感受過這種細致入微的關懷。
難道僅僅是從自己那幾段發洩情緒的語音聽出來的嗎？
還是因為加了好友，看了自己朋友圈，知道自己感冒剛好？
一系列的疑問湧上心頭，也讓淩陌對她的怨念和嫌棄頃刻散去。
心情竟也随之而好。
“替我謝謝四季媽媽。”
“應該的，四季比別的孩子操心。”淩四季奶奶總是挂着笑意，“好了，我們走吧，今天媽媽來接你了。”
“真的？”
“真的？”
淩陌和淩四季出奇得異口同聲。
她尴尬了幾秒，不知道自己激動個什麽勁，忙解釋道：“我以為四季媽媽很忙，不會有時間來接孩子。”
“今天出差回來早，說順便來接孩子的，好了，跟老師再見吧。”
“老師再見。”淩四季的心情立即陰轉多雲，這足以見她對媽媽的依戀，從孩子表現來看，應該是母女關系很親才會這樣。
這個季茗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
淩陌對這位媽媽的好奇心又增加了幾分。
“我送你們出去吧。”她告訴自己這只是老師的正常舉動，但意識裏分明有些想見見季茗的廬山真面目。
校門與馬路隔着幾十米，淩四季因為換衣服比別的孩子出去晚，接孩子的家長已經慢慢散去。
“老師你看，那輛白色的車就是我媽媽的。”淩四季驕傲地豎起手指，不等淩陌回答，她就蹦蹦跳跳地跑過去，奶奶緊随其後。
只是當淩陌擡眼想看仔細時，車窗正慢慢關起，她只看到戴着墨鏡的半邊臉，黑乎乎的車窗像迷霧般，遮住了季茗神秘的臉龐。
有什麽好看的？
淩陌低頭淺笑，轉而走回學校，手機傳來新的信息。
四季媽媽：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