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可有異議
陳洗只覺得好笑,堂堂長老竟公然诋毀門中弟子,看來靈豐門裏也并非都是什麽良善之人。
約摸方長老還是對方揚禮拜師不成的事耿耿于懷,又見他不遵法紀,便公開揶揄。但長老在集會上這麽說,若是不給反應,豈不是坐實了這種說法。
陳洗索性回怼:“方長老,有話請直說,勿要陰陽怪氣。拜師大會一直都是雙選,莫非方長老不相信青玉仙尊的眼光?”
見這小輩不服管教,還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方長老在臺上怒斥:“這般目無尊長,是誰教你的!?青玉仙尊都不敢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你真該好好訓導訓導!”
陳洗想反駁,卻怎麽都開不了口。
身旁的司徒曜拍了一下他,邊指着嘴,邊朝他擠眉弄眼。
陳洗明白過來,是方長老給他們下了禁言令!
說不過便不讓人開口,叔侄倆真是一個德行!
“在靈豐門這麽多年,頭一次見這種弟子,”方長老說到氣處,伸手指着陳洗,“頑劣自大,傲慢無禮!一等天靈根又如何,修仙之路漫長,也需有命擔着。青玉仙尊心善,才會收你為徒,你還狂上了?”
陳洗在心中冷笑,好一個“也需有命擔着”,是暗諷他命不久矣啊。
可惜他說不了話,不能直接諷刺回去,叔侄倆連着來給他找不痛快,陳洗無法再忍,冷眼盯着方長老,站起身。
司徒曜連忙拉住他,對他搖搖頭。
方長老見狀:“怎麽?還想離席?”
還在挑釁,何曾受過這種氣?陳洗一把掙脫開司徒曜的束縛,朝臺上走去。
忽然,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方長老。”
陳洗腳步一頓,劍拔弩張的氣氛在瞬間凝固。
衆人循聲望去,青玉仙尊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長身鶴立,氣定神閑,面色比尋常更為嚴肅。
方長老的怒火被澆滅,他看向青玉仙尊:“淨、淨染,何事?”
林淨染慢條斯理地跨門而入,看見站着的陳洗,沉聲道:“坐回去。”
陳洗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乖巧照做。
林淨染慢步走到方長老身前,他的身量很高,無形之中便帶着壓迫感,加上神色嚴峻,渾身上下散發着淩冽的氣息。
雖然平日裏青玉仙尊也是冷冷的,但從未像今日冷得如此駭人,這氣勢唬得方長老一時不知說些什麽。
“方長老,可否容我說幾句話?”林淨染問。
方長老額上冒了細汗,連連點頭:“自然自然……”
說完便退到一旁,将中心位置留給了林淨染。
林淨染颔首,掃視一圈,冷聲問:“我收徒之事,諸位可有異議?”
弟子們被仙尊的氣勢吓住,無人敢吱聲。
林淨染又問:“方長老,可有異議?”
僵持片刻,方長老垂下眼:“自然沒有……”
對收徒的事,方揚禮是有一萬個異議,但眼下的情況,他不敢直接開口,便深吸一口氣,高高地将手舉起。
林淨染斜睨一眼:“有異議又如何,未違反門規,便合情合理。”
此話擺明了是在說“不服憋着”,陳洗聽的恨不得拍手叫好。
方揚禮神情呆滞了一霎,最後放下手。
衆人下意識屏住呼吸,不敢造次。
“方長老,易動肝火,也不利于修仙正道,”林淨染正言厲色,“而且人之生死各有命,無須他人妄言。”
兩句話便将剛才方長老諷刺陳洗的話“回敬”了回去,司徒曜聽得是暢快無比,可惜禁言令還在,開不了口,他便興奮地晃着陳洗的胳膊。
陳洗只顧盯着臺上的師尊,任由司徒曜鬧,一時連眼睛都忘了眨。
一旁的方長老臉都綠了,最後抿了抿嘴附和:“青玉仙尊說得對……”
方長老這話算是認栽了,多說無益,林淨染看向陳洗:“走。”
陳洗立即起身,追了上去。
動作笨拙中帶着些行雲流水,司徒曜目送着,心裏感嘆:這是魂被勾走了吧?
山間薄霧早已消散,留下一股清爽氣息。陽光透過參天大樹,斑駁地落在山道上。
師徒二人亦步亦趨地走着,恍若一個尋常的午後漫步。
出了那個門,禁言令便解了,陳洗躊躇再三,還是開口道謝:“多謝師尊,為弟子解圍。”
林淨染腳步一頓:“此事錯不在你,勿放在心上。”
陳洗點點頭。
方才青玉仙尊的架勢,可是讓他瞧見了一些修仙界第一人的風采,看來此後要多加小心謹慎。
來靈豐門頭一天便出了兩場鬧劇,想必他的名聲是傳開了……
原本還想着盡量低調,這回是徹底低調不成了。
話說回來,陳洗也沒想到師尊會為他出這個頭,其實心裏還挺開心的……
一直在魔域混混度日,許久不曾這般暢快了。
思及此,陳洗彎了唇角。
之後,一路無言。
陳洗跟着師尊來到一處小院,小院藏匿在樹林間,有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小路進出。
院門是圓拱形,門上立了塊匾,其上是隸書寫成的三個鎏金大字——無尋處。
入內,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池塘。
陳洗大驚,這池塘和他夢中的一模一樣!
無論是石拱橋,還是格局,都分毫不差!
只是池面上幹幹淨淨,并沒有大片的蓮花。
陳洗看着池塘,莫非當年受傷之事與此有關?他百思不得其解,見師尊已走遠,只能先跟上去。
穿過回廊,是一個小四合院。
林淨染指向正前方:“這間我在住,餘下你挑。”
陳洗挑了個離得最近的房間,問:“這間可以嗎?”
林淨染點頭,從寬袖中取出一冊薄書,遞給過來。
陳洗接過書,封面上寫着——新弟子入門注意事項。
他低頭随意翻了翻,正想請教問題,擡眼卻見師尊已走進了房間。
給一本書,之後就不管了?
不愧是冷淡出名的青玉仙尊。
陳洗笑着搖了搖頭,希望師尊能一直保持不聞不問的态度,好讓他如願以償地“借用”到神器。
陳洗拿着小冊子,走進方才挑選的房間,屋裏打掃得很幹淨,整潔又樸素。
心中還挂念與夢境相同的池塘,他壓根沒心思研究什麽手冊。
将小本子往桌上一放,在門口觀察了一會隔壁的動靜,才輕手輕腳地出去。
站在石拱橋上,陳洗細細觀察了幾番,果然與夢中的分毫不差。只是水池清澈見底,半點不見蓮花的影子。
但為何這個場景會屢次被他夢見?
他之前從未來過靈豐門,連魔域都只出去過一次,便是那一次讓他受了重傷,不光法力盡失,還丢了那日的記憶。
可那次是剛出魔域地界,就遭遇不測,也與靈豐門無關。
望着水面清晰的倒影,陳洗輕嘆一聲,久病纏身,對于能否治好,他早已不抱希望。
卧床多年,看着父親和魔衆為他的病四處奔波求醫問藥,他有時甚至會想,死了便能一了百了。
可他還沒有看過魔域外的世界,至少在死之前,他要出來看看,所以他才會那麽堅決地只身前來尋找神器。
這樣,便不用再勞煩他人,即便最後毫無所獲,他也能選個喜歡的清靜地死去。
不過人間跟妖境還沒來及去,他還不能死,神器自然是要找的,畢竟是一線生機。
所以藥也還是要吃的,想起下午的藥還沒吃,陳洗拿出藥瓶往手心倒了兩顆。
褐色小藥丸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此藥是魔尊耗費百年靈力煉制的,尋常人吃了能延年益壽法力大增,幾年來,陳洗全靠這藥吊着一條命。
“怎的在此發愣?”
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陳洗手一抖,那兩顆藥丸落入水中,擊碎了倒影,引得湖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啊……”陳洗懊惱地看着水面,太浪費了……
沒辦法,已經沒了,他回過身,喚道:“師尊。”
林淨染看向徒弟手中的瓷瓶,問:“這是何物?”
陳洗心頭一驚。
糟了!
藥丸是靠魔尊靈力煉化的,不知青玉仙尊能否分辨出。
他握緊藥瓶,幹笑道:“不過是尋常的補藥……”
林淨染伸出手。
是一定要看的意思,不給的話定會招致懷疑,陳洗的手心已出汗,他注視着師尊,最終,還是将藥瓶遞了過去。
林淨染接過,在瓶口處聞了聞,劍眉一蹙。
陳洗看在眼裏,頓時慌亂開,他急中生智想各種借口,好應付問詢。
林淨染:“有一味藥來自魔域。”
這肯定的語氣讓陳洗更慌了,忙解釋:“是的!這藥是我父親走遍四界求的,有一味藥便來自魔域,全靠此藥,我才能茍延殘喘至今。”
林淨染眉頭卻皺得更緊:“不對。”